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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璇璣正

第5話·上 小賭怡情

有美璇璣正 梨白如雪 4018 2021-04-29 20:49:00

  世民至家,向阿娘告安后,回屋躺下。阿陸見阿芙等人不在,心下竊喜,連忙端飲入來,近至榻前,笑道:“二郎風(fēng)塵歸來,飲杯含風(fēng)酢消夏罷?!痹拕偝隹?,聽得一聲悶喝:“滾!”

  阿陸惶惑,急忙退出。正滿心郁悶,聞見一人偷笑。抬眼望去,阿孟倚廊嗤笑。阿陸趨至其旁,忿道:“爾笑何也?”

  阿孟揮帕取涼,嘴角鄙笑:“以爾之貌,欲惑二郎,難也?!?p>  阿陸矢口否認(rèn):“侍奉二郎,乃我本份,云何惑之?”

  “爾為燒水婢,掌燒水即可,至于入臥侍奉,非汝本份也?!?p>  阿陸反口相譏:“孟姊與二郎同食一乳,尚無近室之幸,況于我乎?”

  阿孟惱羞成怒,因掌摑之:“我娘乃二郎乳母,主母尚留幾分情面,爾母燒火婢也,豈輕我邪!”

  阿陸豈能受欺,回敬一掌。阿孟捂臉,不可置信,反應(yīng)過來,追去扭打一團(tuán)。阿陸肥碩,輕易占據(jù)上風(fēng),撲之于地。

  “我當(dāng)是誰,原來二位在此。”

  二人正在拉扯,聞言看去,阿芙阿茗圍觀于旁。阿陸連忙收手,阿孟狼狽站起,復(fù)欲摑之,被阿芙厲眼止道:“膽敢斗毆于此,爾欲出府乎?”

  阿孟連忙收手,臉色怨怨:“伊潛入二郎臥內(nèi),我好意勸之,竟為其所打!”

  阿芙聞言,沉臉問道:“二郎臥內(nèi)豈可擅入?”

  阿孟得意一笑,阿陸臉色煞白,連忙解釋:“二郎方歸,臥內(nèi)無人。奴恐二郎受渴,故而奉飲入內(nèi)……”

  “二郎回了?”阿茗喜道。

  “嗯……”

  阿茗急忙入院,阿芙訓(xùn)了二人:“再若滋事,我必告之主母。”說罷抬腳入院。阿孟輕哼一記,瞪了阿陸一眼,憤恨而去。

  阿茗躡足至帷邊,見榻上躺有一人,朝身后人低笑:“二郎果然回了?!闭f著連作噓狀。

  阿芙微笑,拾起散落于地的衫履,一一放妥。近榻察看,卻無端受到驚嚇。只見二郎睜目倒榻,并未入眠。

  世民聞見動靜,不悅看去。阿芙連朝阿茗使眼色,慌張退出。阿茗一臉奇怪,低問:“二郎眠否?”見她搖首,問道,“二郎怒爾?”

  阿芙頷首,轉(zhuǎn)而琢磨:“怪也!長孫五郎昔未來書,二郎也不曾如此頹狀……”阿茗不解而望。

  一連幾日,世民極少出門,也不與人語。諸奴處處小心,唯恐一言不慎,無故受責(zé)。

  阿芙端飲入來,拾起甩落于地的《孫武兵法》,輕置于案。偷望一眼,二郎臥榻而讀,手中所執(zhí)者,竟是《詩經(jīng)》一書。阿芙暗自奇怪,二郎以其靡靡之聲,曾不屑觀之,今卻執(zhí)卷而讀,著實(shí)反常。

  “二郎!”

  正自納罕,三娘秀寧奔入,其后還跟有獨(dú)孤四娘。阿芙連忙行禮,退讓一旁。

  世民藏卷于后,騰身坐起:“何事?”

  “高娘子昨來帖,邀我們今去乞巧,一同去罷。”秀寧坐至榻邊,笑道。

  “高娘子?”世民一頓,問道,“誰家高娘子?”

  “能是誰家,自然是高治禮郎家?!?p>  世民自然知道,不知為何,如今每聞高娘子,心竟莫名難平。因躺倒閉目,蓋住眼底情緒,乃道:“不去?!?p>  “汝豈不欲見長孫四郎乎?”秀寧原以他必會欣然應(yīng)約。

  世民以書掩面,興致缺缺。秀寧奪書而過,嗔道:“裝甚么讀書漢?”及見書名,樂不可支,“李世民,汝竟讀之?”

  世民起身奪過:“有何不妥?”

  “未曾不妥,”秀寧擠兌他道,“然《詩經(jīng)》多情愛之詩,汝能看懂乎?”

  世民耳根微紅,立書面前,佯作觀之:“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此等壯志,何來情愛?”

  秀寧搖首惋惜:“果然情竇未通也?!?p>  佛慧掩笑一旁,說道:“二郎不去也罷,我們走罷。”

  耳邊終于清靜,世民心卻難平。幾日下來,本欲不復(fù)猜想,秀寧一來,輕易擾亂了思緒。

  “昔我發(fā)疾,承蒙高娘子悉心照料,乃得痊愈……”龐卿惲之語復(fù)又入耳,世民憤懣抵床,猶恨未能先與她相識。然而……世民嘴角一絲苦澀,高龐兩家本是世交,他們或已自幼相識,故他能得高娘子親自照料。腦中浮現(xiàn)種種畫面,世民翻來覆去,煩躁不安。

  晡后,三娘婢子來竄門,世民聽阿茗在廊下笑問:“汝不在屋侍奉,來此偷懶耶?”

  阿冷答道:“三娘去高家乞巧,凌姊與三寶護(hù)送而去,獨(dú)我一人,甚是無趣?!?p>  阿茗擠眼笑道:“汝豈不懼乎?”

  “懼何?”

  “阿凌與三寶同行一路,難免日久生情……”

  阿冷嘴角一撇:“與我何干?”說著羞澀而走。

  阿茗笑道:“若無干系,汝臊何也!”話剛言畢,倏地門開,是二郎走出。阿茗嚇得捂嘴,不敢詢問去處。

  世民急馳在山道間,想到他們久在一檐之下,心急如焚,于是快馬加鞭,往高家別墅馳騁而去。

  弦月上升,諸小娘子列于案前,拜月乞巧。祭月畢,眾人圍坐一席,穿七孔針,不亦樂乎。云阿穿引須臾,交予婢子,坐席食果。忽然,裙上微有動靜,云阿低首一瞧,一蜘蛛沿裙爬上。阿慕見之,驚恐大叫,眾人聞聲看來,云阿捉之于手:“蜘蛛而已,何懼之有?”

  元娘渾身起粟肌,因笑:“彼物可怖,快快棄之。”

  “蜘蛛如此憐人,不信爾自觀之?!痹瓢?zhí)蛛至其前,嚇得元娘連連驚叫,避至觀音婢后。觀音婢阻之,笑道:“元娘膽小,云姊勿嚇之。”眾人大笑。

  世民趕至高家時,已是天黑閉門。徘徊墻外,忽聞墻內(nèi)笑語,料是小娘子們正在乞巧。縱身躍起,剛看見一團(tuán)人影,視線卻為墻垣阻隔。反復(fù)幾次,世民放棄,環(huán)顧周遭樹木。

  云阿系住蜘蛛,任之爬行于席。忽然靈機(jī)一動,說道:“穿針結(jié)彩無新意,莫如令蜘蛛代之?”

  “蜘蛛豈會結(jié)彩?”眾人好奇。

  “蜘蛛雖不能結(jié)彩,卻可以結(jié)網(wǎng)?!痹瓢⒆爝呉恍?,“我們各捉蜘蛛于小盒內(nèi),至天明開,結(jié)網(wǎng)密者為巧多,稀者為巧少,豈不更有趣?”

  眾人聞之,躍躍欲試,各令侍婢去捉蜘蛛。秀寧笑道:“我去捉大蛛,必能結(jié)密網(wǎng)?!闭f著領(lǐng)婢而去,余他稍膽大的小娘子也紛紛離席。

  世民攀至樹上,見人影三兩散去,恰將那襲身影顯出。只見她手執(zhí)紈扇,坐于人中,不時掩扇嬌笑。世民雖難看清其貌,卻也能想見那張如花笑靨,臉上不覺也感染了一絲春暉……

  “云娘竟以蜘蛛為玩物……”找尋蜘蛛時,阿岳臉色怨怨。

  阿茉仰看墻間,聞言笑道:“云娘自幼好玩,此不意外?!?p>  阿岳嘆氣,又道:“這倒罷了。諸小娘子皆尋蜘蛛,五娘卻不同來,只令我們尋之……”

  阿茉斂色:“身為奴婢,焉能數(shù)落主人?”

  阿岳咋舌:“我口不擇言,還望茉姊見諒,切勿告于五娘。”說著拱手乞求。

  阿茉嘆氣,說道:“你我自幼長大,我自然不會告狀。然若換作他人,必?zé)o今日之幸,日后務(wù)必謹(jǐn)言?!?p>  阿岳連連點(diǎn)頭,目光瞥至墻上,一臉驚懼:“彼有一人!”

  阿茉看去,亦是大驚,不待反應(yīng),聽得阿岳大呼:“山賊來也!”

  世民欲遁走,不料樹枝折斷,險些失足,世民迅速抓樹,沿墻滾落。剛欲起身,阿梨等人聞訊而來,圍追打擊,半晌未能制服之。阿岳見狀,悄悄逃走。

  諸小娘子驚怕不已,元娘來拉觀音婢:“姑姑快走?!?p>  觀音婢道:“爾引客避之,此處不可無主。”元娘囑聲保重,領(lǐng)客而去。觀音婢上前幾步,觀望諸婢擊賊。雖是不敵,見小主人觀陣一旁,諸婢受到鼓舞,奮力擊打山賊。

  笤帚、棍棒劈頭蓋臉襲來,世民矯捷避過,空手對打間,忽見那襲身影立在月光中,一個走神,背上襲來一棍,世民大怒,反手奪過,欲以還擊,觀音婢呼道:“阿茉當(dāng)心!”

  世民一個猶豫,阿梨自后撲之于地。世民一臉嫌惡,連忙推開:“起開!”

  阿梨看清其貌,驚道:“竟是李二郎!”

  阿茉拾棍欲擊,聞言住手。觀音婢亦吃驚,上前察看。世民臉色尷尬,別頭避開,不與相見。

  久未見他如此窘狀,觀音婢欲笑不能。沉默半晌,見他仍不愿面對,觀音婢輕呼:“李二郎?!?p>  世民正思索對策,聞言不禁轉(zhuǎn)首,只見那張俏臉咫尺相對,世民怔住,及反應(yīng)過來,已避之不及。見她目光探究,世民尷尬笑道:“三姊未歸,我心憂之,故而來尋……”

  觀音婢聽出托辭,卻也未拆穿,了然般點(diǎn)頭。世民欲走,剛一起身,背痛難忍。觀音婢見他不能直身,有些擔(dān)憂。

  “山賊何在?”

  云阿的聲音傳來,觀音婢未免他尷尬,因道:“阿梨,扶李二郎去無為館?!?p>  “多謝?!笔烂裆陨运蓺猓屑た聪蛴^音婢,相隨離去。

  云阿、秀寧領(lǐng)眾過來:“元娘說有山賊?”

  觀音婢笑道:“婢子眼花,實(shí)為山猴誤入,已驅(qū)走之?!?p>  云阿揮退諸奴,謂向秀寧:“我不誆爾,此帶最為安寧,賊斷不敢擅闖?!?p>  秀寧惋惜道:“可惜是只潑猴!”

  觀音婢捂嘴偷笑,俄而說道:“時候不早,諸位散去罷?!?p>  云阿頷首:“天明須看結(jié)網(wǎng),我回屋去也?!?p>  眾人散盡,觀音婢回屋看阿茉傷勢,所幸無大傷,因道:“爾今負(fù)傷,今晚無須職守,先去歇息罷?!?p>  阿茉道謝而去,觀音婢見阿梨久不歸來,心中難免猜想:莫非其傷嚴(yán)重?正自擔(dān)憂,阿兄侍女阿汩入來,說道:“五娘,阿梨尚須多時,請汝先歇息?!?p>  觀音婢騰地起身:“李二郎現(xiàn)今如何?”

  “奴不知也。”

  阿汩退后,觀音婢擔(dān)憂之下,悄聲前往無為館。剛至客房,阿梨立在門邊,見她前來,低聲道:“奴欲敷藥,李二郎不許之。奴無奈之下,謊稱退去。待伊入眠,再為敷之?!?p>  觀音婢無奈搖首,輕步入內(nèi)。世民趴在榻上,聞見足音,正欲喝斥,看清來人,連忙闔目。觀音婢近至榻邊,靜靜端坐。室內(nèi)一片安靜,世民緊閉雙目,感覺那雙目光緊緊注視,心跳急速,唯恐被她察覺。

  “李二郎欲裝到何時?”不料,一句清脆問話落在耳邊,打破了安靜。世民睜目,見她目光責(zé)備:“為何不敷藥?”

  世民聽出關(guān)心,因埋首枕間,賭氣說道:“不欲敷也?!?p>  觀音婢疑惑:“為何?”

  “汝婢打傷我,再為我敷藥,此何理哉?”世民忿道。

  觀音婢聽得好笑:“實(shí)不知是李二郎,妾特來賠罪?!?p>  “我今負(fù)傷,高娘子尚能發(fā)笑,若傷在龐兄,必不會如此?!笔烂駩灺曊f道。想來龐兄負(fù)傷,她不僅不會發(fā)笑,還會親自照料。此般想著,世民心愈難平。

  觀音婢好奇:“關(guān)乎龐郎?”

  世民咋舌,怎會無端詛咒龐兄?不該不該!

  觀音婢見他埋首不語,嘆氣:“李二郎不敷藥,若耽誤傷勢,如何是好?妾若幸災(zāi),何至前來探視?”

  “高娘子憂我傷情?”世民聞言,倏地轉(zhuǎn)目。

  觀音婢鄭重點(diǎn)頭,被他注視,刷地臉紅,低弄裙間垂帶。世民大悅,因笑:“我聽你話,馬上敷藥?!?p>  觀音婢松氣,欲呼婢女,又聽他道:“且慢!”觀音婢疑惑而看,世民起身,凝著那雙水眸,說道:“倘若日后,其余郎君無論受傷,抑或發(fā)疾,汝不能如此?!?p>  “何謂‘如此’?”觀音婢愈加疑惑。

  世民鳳目微揚(yáng),說道:“不能前去探視?!?p>  觀音婢莫名其妙,然為令他早些敷藥,只得應(yīng)道:“好。”

  世民滿足一笑,自皮袋取膏,笑道:“我隨身備藥,且不喜生人近身,故自敷之,汝勿憂也?!?p>  果然脾氣未改,觀音婢暗笑,因告辭:“妾先去也?!?p>  世民頷首,目送她闔門而去,嘴角竊喜:伊果來視疾,我不輸龐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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