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扭頭,采薇看向了聲音響起的方向。即便是馮達已經(jīng)遞上來的荷包,也無暇接手,一雙杏眼睜大,開始搜尋說話人的位置。
雖生在云州,長在軍里,但是自小受崔述耳濡目染長起來的采薇,也不是空有一身蠻力的粗野之徒。更不消說,尚武的采薇,讀書寫字、彈琴作文這些風(fēng)雅之事也都有所涉獵,雖是半吊子,終究也算是有所涉足。
自然從人群之中傳出來的諷刺,采薇豈會聽不出其中貶低之意?
采薇素來不是個能吃虧的性情,畢竟云州女兒從不委曲求全,采薇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初到京都便對如此對待,怒火不可謂不重。
容貌姣好的少女,即便是怒火中燒,也是明艷生動的??v然云州風(fēng)沙彌漫,苦寒之地養(yǎng)出來的女兒,有著別樣于京都少女的堅韌與挺拔,但是也是這迥異的風(fēng)流,更添神秘動人。
是以,怒目而視的采薇,嚇退了不少好整以暇的目光的同時,也于無形之中,受到了更多的關(guān)注。
眼見著一個個的紛紛退縮,不敢與自己對視,采薇不覺有些意興闌珊了。既無人承認,采薇也無法,兼之馬車內(nèi)崔述也厲色以對,采薇今日只能不了了之。
那便鳴金收兵,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崔叔叔剛剛回到闊別了二十年的故土,不該生事,采薇如是想著。
朗朗一笑,戲謔的眸子環(huán)顧了一圈,而后才伸手接了馮達遞過來的荷包:“那采薇便去買糖畫兒了,馮叔叔稍等片刻?!?p> “爺爺,您這糖畫兒是能畫世間萬物么?”
采薇自云州而來,一路所見所聞都是新鮮??v然從云州到京都,也經(jīng)過了不少繁盛城邦,但是繁華如京都這般的,卻是初見。
是以,看著衣著簡樸,須發(fā)盡白卻也樂呵呵的老人家,采薇當(dāng)即便直了眼。只覺老人家生活雖清苦,卻也是安貧樂道,瞬間便想到了云州。是以,也就不再拘泥,徑直走到了糖畫鋪兒,微笑問道。
老人家看了一眼采薇,卻是駭然。
倒也不是采薇生得面目可憎,雖不及京都女兒白皙精致,采薇也自有一股英氣,那是別樣的風(fēng)流。
這劍眉星目的小姑娘,生得明艷動人。年紀雖小,前程卻不可估量,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乃是萬中無一的貴相。支攤兒如許多年,迎來送往之間,所見之人卻是不少,然而如這個小姑娘一般,令人由心而起敬畏之意的,卻是掰著手指頭都能數(shù)得清。
是以,即便是閱人無數(shù)的老人家也有一瞬的愣神,片刻之后才在采薇疑惑的眸中笑笑,依舊是樂呵呵的,只是眼神之中多了幾分深意:“那是自然,老頭子我在此地支攤兒三十余年了。”
“三十年啊,什么稀奇古怪的都畫過了,姑娘想要畫個什么呀?“
采薇略一歪頭,稍加思忖:“人也可以嗎?先畫一個云......云朵好了?!?p> 險些就說漏了嘴,采薇不由吐了吐舌,看著老人家并未發(fā)現(xiàn)異樣,當(dāng)即便打開了荷包,仔細地數(shù)了一陣,而后掏出了兩個銅板兒,雙手遞給了老人家手上。
老人家笑著熬糖,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匣子,朗聲說道:“姑娘自行放下即可,這便給姑娘做一朵最美的云彩?!?p> 采薇這才發(fā)現(xiàn),老人家手邊就放了一個匣子,其中赫然便是銅板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見狀采薇也不免感慨,老人家這小本生意當(dāng)真不錯,看來清貧倒是先入為主了。
當(dāng)即便將銀錢放下,而后便專心致志地看著老人家作畫。
“這位姑娘好生有趣,云朵是人嗎?莫若小地方來的都是這般,孤陋寡聞,所以見什么都新鮮?”
方才的譏笑聲復(fù)又出現(xiàn),采薇從來不是忍氣吞聲之輩,更不消說還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怒火勃然而起,不過與方才采薇差點脫口而出的稱謂不同,這一次采薇先是沖著最先感受到自己情緒變化的孩子們安撫一笑,而后才轉(zhuǎn)身,看向了人群。
眸中帶了三分挑釁,三分輕蔑,倒也不拘泥是誰,只是望著一眾圍觀好事之人:“敢問京都男兒都是如此無禮且怯懦的嗎?只敢躲在人群之中暗暗生事,陰陽怪氣,卻不敢人前現(xiàn)身?“
掃視一圈,依舊無人出現(xiàn),采薇氣極反笑。
無視馮達的警示,采薇眸色清涼,平添一股生人勿近的涼?。骸斑€是說,滿城京都客,竟無一人是男兒?“
這話就是明晃晃的在激將了,軍中多年,采薇深諳用兵之道。是以,一雙美眸再一次從周邊圍看的人們臉上略過,又以男子為甚。
或不屑,或羞愧,或怒目以對,或拱手請罪,雖做法不一反應(yīng)不同,但是采薇明白,這些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姑娘初來京都,本不該遭此經(jīng)歷。”
就在人們相互探看,究竟是何人無禮之時,人群之中倒也傳出了一道儒雅溫暖的聲音。采薇循聲望去,卻是一個清雋雅致的年輕人。
“在下薛伯雅,在此替方才胡言亂語之徒為姑娘致歉?!弊叩讲赊鄙砬?,伯雅長揖,誠摯而溫柔:“姑娘初到京都,萬不可因一人便對京都生了誤會。京都乃是最富包容之地,五湖四海之人齊聚于此,形形色色都在其中,姑娘賞景也罷,看人也好,萬不可因為今日之經(jīng)歷影響了后頭的旅程。”
薛伯雅?采薇聞名眼睛頓時為之一亮。一時間,什么糖畫兒,折辱都是次要,當(dāng)即便沖著自家的馬車跑去:“崔叔叔,我遇到了《論文》的薛伯雅?!?p> “文者,經(jīng)緯天地,道德博聞;慈惠愛民,愍民惠禮;賜民爵位,勤學(xué)好問;博聞多見,忠信接禮;能定典禮,經(jīng)邦定譽;敏而好學(xué),施而中禮;修德來遠,剛?cè)嵯酀恍拗伟嘀?,德美才秀;萬邦為憲,帝德運廣;堅強不暴,徽柔懿恭;圣謨不顯,化成天下;純穆不已,克嗣徽音;敬直慈惠,與賢同升;紹修圣緒,聲教四訖。”
隨口背誦一段,而后采薇隔著人群笑看俊朗修長的伯雅,驚喜無比:“我讀過您的《論文》,可惜云州買不到《論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