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阿滿曾預(yù)想過蘭溪歸來的多種結(jié)局。有時候,他想,蘭溪會不會就是那個幸運的人?就如同她自己描述的那樣,是幸運的那一個人。她依然矯健,如同往日一般,就像采摘完水果從山坡上回來一般,邁著輕盈的步伐,帶著那迷人的微笑,再次向他走來。
但是,那一天終究是到來了。而且,比他最絕望的猜想更加絕望地到來了。
那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邁著踉蹌的步伐,低著頭,一步一步地從祭壇上走了下來。她那原本潔白的布衣,現(xiàn)在早已沾上了各種不明液體。她的嘴角微微張開,口水滴答滴答地流到了地上。她的拳頭微微握緊,但隨即又張開,好似想要抓住什么,卻又永遠抓不住。
阿滿感覺心里像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但他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他不顧一切地拋掉了所有思緒,沖向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他緊緊地抱住蘭溪的雙臂,正想要說些什么,但不巧,正好對視上了蘭溪那早已空洞無神的眼神。
蘭溪……”阿滿哽咽著喃喃道,卻再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
就在這時,蘭溪好像也注意到了他。她震驚地盯著阿滿的面孔,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熟悉的情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但隨即,她猛然仰頭狂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劃破了周圍的沉寂。
蘭溪大笑著,雙手拼命地撕扯著兩側(cè)凌亂的頭發(fā),仿佛想要撕開某種無形的屏障。但她卻始終無法突破,撕扯的動作愈發(fā)絕望。
她痛苦地嚎叫著,一把推開阿滿,腳步踉蹌地向前奔跑。她見人便推,見物便砸,像是被困獸一般,朝著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沖去。
阿滿立刻追了上去。他猛地撲倒蘭溪,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她如同一頭瘋狂的野獸,在他的懷里拼命掙扎、咆哮,撕咬著他。蘭溪尖銳的指甲在他的皮膚上劃出道道血痕,牙齒咬破了他的手臂。但阿滿沒有松開。他閉上眼睛,咬緊牙關(guān),任由疼痛蔓延,卻一聲不吭。
誰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嚎叫的“野獸”終于筋疲力盡,倒在阿滿的懷中,沉沉地睡去。
“一切都結(jié)束了”,阿滿低頭看著懷中的蘭溪,滿臉是血,卻輕輕地在她耳邊低語:
“走,咱們回家吧?!?p> (01)
自從蘭溪被從祭壇上接回來后,他們幾個商量著,決定將曾經(jīng)幾人在森林中的秘密基地改造成蘭溪的棲息地。他們?yōu)樘m溪添置了床鋪、桌椅、棉毯,還有馮起專門找來的藥草和用于治療的器材。墻邊多了一些儲物柜,里面整齊地放著為蘭溪準備的干凈衣物。桌上擺著油燈和幾本記錄筆記的本子,甚至還有幾支備用的羽毛筆。石頭還帶來了一些炊具和餐具,專門用來給蘭溪做飯。
從那以后,這座小屋便成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阿滿每天都會過來,幫助照顧蘭溪的起居;馮起則利用自己作為醫(yī)生學(xué)徒的經(jīng)驗,盡力為蘭溪提供治療;石頭負責做飯。至于牧原,他則專注于為蘭溪制定康復(fù)計劃,包括一些簡單的活動和適當?shù)挠?xùn)練。
此刻,蘭溪靜靜地坐在床上,雙手放在膝蓋上,低垂著頭。她的神情依然有些恍惚,但相比最初的癲狂狀態(tài),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平靜。
馮起站在她面前,耐心地說道:“蘭溪,看著我的手指頭,跟著它動,好嗎?”
他說著,伸出一根手指,在蘭溪面前緩緩移動,先是向左,再是向右,又向上、向下。蘭溪的目光慢慢跟著移動,雖然有些遲緩,但動作已經(jīng)比之前靈活了許多。
“很好,蘭溪,你做得很棒?!瘪T起溫柔地鼓勵著她,隨后拿起桌上的羽毛筆,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寫下幾行記錄。他抬頭看向其他幾人,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她的狀態(tài)在逐漸好轉(zhuǎn),已經(jīng)比最初好多了。再給我一些時間,蘭溪應(yīng)該可以慢慢恢復(fù)到能夠獨立生活的狀態(tài)。”
牧原靠在墻邊,雙臂環(huán)抱,目光審慎地看著蘭溪。他緩緩開口說道:“現(xiàn)在的重點,是一定要確保她遠離那些葉子,還有任何可能刺激她的事情。特別是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絕對不能靠近她。”
突然,廚房方向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響。石頭抱著一大鍋冒著熱氣的湯,笑呵呵地從廚房走了出來。他大聲說道:“開飯啦!今天可是我的新手藝,大家都來嘗嘗!”
蘭溪聞到了湯的香氣,目光立刻亮了起來。她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幾乎要撲到餐桌前。阿滿見狀,急忙上前攔住她,一邊輕輕地扶著她,一邊說道:“不可以,蘭溪,先去洗手。咱們先洗手,再開飯,好不好?”
蘭溪的動作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被阿滿帶著走向一旁的水盆。在其他人的注視下,蘭溪用冷水清洗著自己的雙手,動作慢慢而笨拙,但她的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一絲久違的微笑。
阿滿松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好,洗完手咱們就能吃飯了?!?p> 石頭今天精心準備了一大鍋濃郁的肉湯,香味四溢,配上烤得微微焦黃的面餅,還有一盤撒著粗鹽和香草的烤肉,以及幾碟腌制的野果醬。每一道菜都冒著熱氣,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讓人忍不住咽下口水。
“來,大家別客氣,快嘗嘗我的新手藝!”石頭豪爽地笑著,一邊揮舞著木勺給每個人盛了一碗湯。肉湯里飄著細碎的香草和切得均勻的肉塊,湯底濃厚,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溫暖。
馮起最先拿起湯匙嘗了一口,眼睛一亮,夸張地說道:“石頭,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這味道比我?guī)煾附痰乃幧哦己茫 ?p> 蘭溪坐在一旁,雖然動作還有些遲緩,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桌上的食物上。阿滿給她夾了一塊烤肉,輕聲說:“嘗嘗看,這可是石頭的拿手好菜?!碧m溪怔了怔,隨后緩緩將烤肉送進嘴里,咀嚼的動作有些生澀,但臉上卻浮現(xiàn)出了一絲柔和的笑意。
石頭擦了擦手,突然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好了,大家安靜一下!今天可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他端起木制的杯子,高聲宣布:“我提議,為咱們蘭溪的第三個月康復(fù)進展,干杯!”
“好!為蘭溪干杯!”阿滿、馮起和牧原也紛紛舉起杯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蘭溪的身上。蘭溪遲疑了一下,也拿起了杯子,雖然動作有些生疏,但眼神里透著一絲感激。
“干杯!”杯子碰撞在一起,清脆的聲音在小屋中回蕩,所有人都笑了起來,氣氛溫馨又美好。
就在此時,一陣煙花的炸裂聲從窗外傳來。眾人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過頭,只見村莊方向的夜空被一簇簇五彩斑斕的煙花點亮。金色、紅色、綠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將整個天幕裝點得如夢似幻。
“哇,真漂亮?。 瘪T起感嘆著,幾人不由自主地走到窗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絢爛的煙火綻放。蘭溪也被這美麗的景象吸引,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好奇和欣喜。
煙花的光芒如同雨點般灑落,將夜空點綴得五彩斑斕,映襯著小屋內(nèi)一張張年輕的笑臉。大家站在窗邊,被這片刻的美好深深吸引著。蘭溪的目光定定地望著窗外,眼里多了一些難得的平靜和好奇。
阿滿站在她身旁,注視著她的側(cè)臉。片刻后,他輕輕地伸出手,撫上蘭溪的小腦袋,溫柔地整理著她有些凌亂的發(fā)絲。
他低聲說道:“等你病好了,咱們就結(jié)婚,好不好?咱們一起生個孩子,再把他慢慢養(yǎng)大,讓他過上最幸福的日子。”
蘭溪微微轉(zhuǎn)過頭,怔怔地看著阿滿。煙花的余光映在她的臉上,似乎有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但很快被她抹去了。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窗外的煙花繼續(xù)盛放,夜空中的光亮仿佛為他們的約定鑲上了一道金邊。而在這小屋中,阿滿的目光堅定不移,仿佛要用盡全力將眼前的一切守護到底。
?。?2)
阿滿醒來時,陽光已經(jīng)透過小屋的窗戶灑在他的臉上,柔和而明亮。他微微瞇起眼睛,感受到陽光的溫暖,身體卻還帶著一絲昨夜的疲憊。他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床,蘭溪正蜷縮在薄被中,睡得很沉。她的呼吸平穩(wěn),臉頰略帶些紅潤,似乎是昨夜終于得到了難得的安穩(wěn)睡眠。
阿滿輕輕坐起身,盡量不發(fā)出聲響,以免驚擾到蘭溪。他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蘭溪的頭發(fā),那發(fā)絲柔軟而溫暖。他輕聲自語道:“你總算睡得踏實些了?!?p> 然而,剛一舒展筋骨,阿滿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今天是部落每月一度的心靈凈化儀式。他頓時一驚,猛地起身。按照部落的規(guī)矩,這個儀式是強制性的,每個成年人和未成年人都必須參加,而部落的監(jiān)督員會挨家挨戶地檢查,確保沒有人留在家里偷懶。然而昨晚,他和蘭溪都睡在秘密小屋里,很可能已經(jīng)被遺漏了。
“該死!”阿滿皺著眉頭,心跳不由得加快。他趕緊抓起掛在墻上的衣服,三兩下套上,簡單洗了把臉,又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fā)。
在他匆忙準備好時,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蘭溪的臉上。她依舊沉睡著,嘴角微微彎起,似乎正做著什么美夢。阿滿站在床邊,猶豫了一下,然后彎下腰,輕輕地整理了一下她身上的被子。
“等我回來?!卑M輕聲說道,像是在對蘭溪承諾。他知道,蘭溪需要他,而他也不能讓自己被部落的規(guī)矩發(fā)現(xiàn)破綻。否則,他們在秘密小屋的隱秘生活可能會暴露,而蘭溪也會因此陷入更大的危險。
阿滿推開小屋的門,清晨的陽光已經(jīng)變得熾烈,空氣中透著一絲寒意。他深吸了一口氣,腳步匆匆地朝著部落的方向趕去。遠遠地,他已經(jīng)能看見村中心的廣場上聚集著一群人,隱約傳來女巫婆婆那低沉卻莊重的聲音,正在念誦著儀式的開場詞。
當他經(jīng)過女巫婆婆日常占卜的小屋時,隱約聽見幾個人低聲交談的聲音。好奇心驅(qū)使著他停下腳步,盡量讓自己站得更靠近墻邊,屏住呼吸靜靜傾聽。
“女巫婆婆似乎并不想去抓捕那個蘭溪?!币粋€陌生的老者率先開口,語氣低沉而緩慢。
“是的,是這樣的?!绷硪粋€聲音應(yīng)和道,這是女巫婆婆身邊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的助手的聲音。
阿滿屏氣凝神,努力捕捉著每一個字,隱隱感到他們談?wù)摰膬?nèi)容與自己息息相關(guān)。
“但是,我們不能再放任她這樣下去了?!庇忠粋€男人冷冷地說道,聲音中透著壓抑的憤怒,“像她這種情況,如果繼續(xù)流落在部落外面,很可能會與外面的男人生下野種。這對我們整個部落的管理和秩序都是一種威脅。”
聽到這里,阿滿的拳頭不由得攥緊了幾分。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突然,另一個男人笑著說道,語氣中透著一種嘲弄:
“那幾個小孩還以為自己多聰明,把她藏在那個所謂的秘密小屋里。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哪里,只是女巫婆婆沒有下令罷了?!?p> 阿滿的心猛地一沉,他沒想到他們的秘密早已暴露。
這時,女巫婆婆的助手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卻充滿威嚴:
“好了,大家不要再爭了。我今天已經(jīng)秘密派人去抓捕蘭溪,抓回來后,立即對她進行絕育?!?p> 這句話像一道雷霆劈在阿滿的腦海中。他的臉色頓時煞白,眼神充滿了恐懼與憤怒。他的手指攥得更緊,指甲幾乎刺入掌心。
另一個男人低聲問道:
“絕育之后,她還會被放回去嗎?”
助手的聲音冷漠而決絕:
“大概不會了。畢竟她和阿滿在一起,對整個部落的影響太大?!彼D了頓,接著說道:
“神明大人已經(jīng)給我們下了明確的指標。阿滿他們這一代,應(yīng)該是這個村莊里出生的最后一代人。這個村莊的和平滅絕,必須從他們這一代徹底結(jié)束。否則,內(nèi)閣所有成員的飛升之路都會受到影響?!?p> 聽到這里,阿滿的背脊一陣發(fā)寒。他攥緊的拳頭漸漸松開,但心中的怒火卻越燃越烈。他無聲地咬緊牙關(guān),心中涌現(xiàn)出難以遏制的憤怒和絕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一陣風吹過,阿滿的衣角被掀起,像是為他平靜表面的波瀾掀開了裂隙。他轉(zhuǎn)身,快步離開,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必須保護蘭溪,不惜一切代價!
“都不許過來!”阿滿的聲音擲地有聲,手中的弓箭高高架起,箭尖直指為首的男人,阿滿深吸了一口氣,手握弓弦的手指微微發(fā)顫,但他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堅定。秘密小屋前,他孤身一人,身后的門緊閉著,他知道蘭溪就在里面。對面站著幾個身穿粗布的男人,目光輕蔑而戲謔。
“你們上一次抓捕蘭溪,把她送去獻祭,說是為了部落的和平。那么這一次,你們抓捕她,又是為了什么呢?”阿滿問道
為首的男人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冷笑,嗤之以鼻地說道:
“還用問嗎?我們當然是為了部落的長久安定。蘭溪留在外面會帶來什么?她瘋了,早已失去理智,和她在一起的人會受到什么影響?你難道不明白嗎?我們抓她,是為了保護整個部落不被她帶來的不安定因素威脅?!?p> 阿滿咬緊了牙關(guān),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fā)顫:
“她根本沒有威脅到任何人!她只是想活下去!是你們毀了她!你們拿她當工具,用她的痛苦換所謂的‘和平’,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你們還想做什么?!”
另一個男人輕輕搖頭,語氣中帶著虛偽的惋惜:
“我們當然知道她可憐,但正因為如此,才不能讓她繼續(xù)這樣下去。你有沒有想過,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萬一跑到外面,和一些野男人生下孩子,那些小野種會對部落造成多大的麻煩?你以為管理部落很容易嗎?我們已經(jīng)夠累了,不想再添這些不必要的麻煩。”
阿滿的眼神里燃起了熊熊怒火,他低吼道:
“麻煩?就因為可能會增加你們的工作量,就因為她想活下去,你們就要毀掉她的最后一點自由?!你們到底有沒有一點人性?!”
另一個男人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話:
“人性?人性值幾個錢?小子,你太天真了。整個部落的和平是最重要的,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這是神明的指令。蘭溪的犧牲早已注定,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再是普通人了,她是一個隱患,必須處理?!?p> 為首的男人語氣冷漠地補充道:
“再說了,你以為我們愿意這樣嗎?這是神明大人的指標,也是部落延續(xù)的規(guī)則。阿滿,你要是聰明的話,就趕緊讓開,別再阻礙我們做事。”
阿滿冷笑了一聲,眼神滿是痛苦和憤怒,聲音低沉卻有力:
“神明的指標?你們以為神明真的會在意這些嗎?你們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只是你們自己為了掩飾恐懼編出來的謊言!你們已經(jīng)毀了她一次,還想再毀她第二次。我告訴你們——今天,不可能?!?p> 那幾個人愣了一下,隨即哄然大笑。
“就憑你?”為首的男人嗤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練了幾年弓箭,就覺得能擋住我們?”他輕輕拍了拍自己腰間的短刀,補充道:“要真動手,我一刀就能廢了你這肩膀!”
其他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們的神態(tài)散漫,顯然并不將阿滿放在眼里。
為首的男人露出了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邪笑,他緩緩地向阿滿走去,每一步都帶著莫名的壓迫感。
“小子,”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就在你面前,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眼神里滿是挑釁。
阿滿手中的弓箭微微顫抖。他曾用這把弓箭擊倒過許多獵物,但從未用它對準過人類。他的雙手滿是汗水,牙關(guān)緊咬,卻不知如何是好。
“來啊!射??!”男人的聲音仿佛炸響在他的耳邊,他的步伐一步步逼近,幾乎要將箭尖壓到自己的胸膛。阿滿咬緊牙關(guān),手指輕輕顫動,終于,他做出了決定,松開了手中的弓弦。
“嗖!”箭飛了出去,但已經(jīng)晚了。男人猛地伸出手,一把將箭矢握在了手中,箭尖刺入了他的掌心,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他咬著牙,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
“好小子,”“你居然真敢傷我?!彼秃鹬r血滴在地面上,染紅了一片雪白的草地。他隨手將箭頭掰斷,狠狠地甩在一旁,隨即猛地一腳踹向阿滿,將他踢得向后跌倒。
“叫你反抗!叫你反抗!這就是你們反抗的下場!”
他的怒吼聲中充滿了暴怒和失控的情緒,他拿起阿滿的弓箭,毫不留情地用它朝阿滿的身體狠狠砸去。一遍又一遍,弓箭的木質(zhì)部分逐漸出現(xiàn)裂痕,每一次的擊打都伴隨著一道道血絲從阿滿身上飛濺。
“啪!”最后一下,弓箭終于在他的怒火中斷裂成兩截,他將碎裂的弓狠狠地扔在地上,踢開了一片雪土。阿滿癱倒在地上,身上的血跡與泥土混合,顯得格外狼狽。
男人冷冷地瞪著倒地的阿滿,轉(zhuǎn)過身對身旁的兩名手下下令道:
“看住他,把他帶走。”
兩名手下立刻上前,將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阿滿拽了起來。阿滿試圖掙扎,但他的雙手早已無力。
“砰!”一名手下狠狠地用拳頭擊中了他的腹部,他痛苦地弓下身去,卻被另一人再度提起。
“砰、砰!”拳頭接連落下,直到阿滿再也沒有力氣反抗,只能癱軟在他們的手中。他的眼神依然死死地盯著那個方向,那是秘密小屋的方向,那是蘭溪還在的方向。
兩個手下拖著阿滿漸漸遠去,只留下那片被鮮血和泥濘染紅的土地,以及破碎的弓箭,默默地訴說著剛才的沖突與絕望。
在彌一片混沌中,他似乎隱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那聲音冷冷的,平靜中帶著一絲壓迫感。
“他也已經(jīng)沒有反抗的能力了,不必把事情做得這么絕?!?p> 是牧原。阿滿心中一動,卻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
為首的男人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語氣帶著嘲弄和挑釁。
“你又是他媽哪里冒出來的毛頭小子?滾一邊去,少來多管閑事。”
然而,下一刻,一聲慘叫劃破空氣。
“??!我的眼睛!”
男人突然抱住自己的臉,痛苦地嘶吼著,身子顫抖不止。
牧原的聲音再次響起,冷冷地,仿佛刀刃劃過寒冰。
“還有誰有意見?”
四周一片死寂,沒人敢發(fā)出任何聲音。
那男人強忍著疼痛,從手指縫間露出怨毒的目光,惡狠狠地說道:
“切,你給我記住?!?p> 他說完,便捂著臉,招呼著他的兄弟們,狼狽地退去。
寂靜中,牧原緩緩走近,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阿滿,聲音冷得像是從深淵里傳來的低語。
“放棄掙扎吧,她已經(jīng)沒救了?!?p> 說完,他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留下一個孤獨而冷漠的背影。
?。?3)
深夜的寒風如刀割般吹在阿滿的臉上,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風的呼嘯聲在耳邊回蕩。他感到渾身刺痛,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像要裂開,但心中卻涌起了一絲慶幸——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內(nèi),竟沒有被野獸吞噬。
他試著動了動手臂,疼痛讓他齜牙咧嘴,但他仍咬著牙掙扎著坐了起來。就在這時,他的手指碰到了兩塊冰涼的石頭。低頭一看,竟是一對打火石。他的眼神中亮起了一絲希望。
他顫抖著伸手,將這對打火石緊緊地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生的希望。他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不遠處散落著一些枯木葉和細小的樹枝。阿滿艱難地匍匐過去,用僅剩的力氣將那些還算干燥的葉片和樹枝聚攏到一起,堆成一小堆。
寒風刮得他的手指僵硬不已,他的牙齒也在不停地打顫,但他咬緊牙關(guān),舉起打火石,用力地撞擊著。石頭之間發(fā)出清脆的聲音,伴隨著幾簇微弱的火星跳躍而出。他的手指已經(jīng)發(fā)麻,每一次撞擊都讓他的手腕發(fā)酸,但他依然一遍又一遍地嘗試著。
終于,一簇微弱的火苗跳躍了起來。他的眼睛微微一亮,連忙低下頭,用身體擋住寒風,雙手小心翼翼地護著火苗。他輕輕地往火苗下吹了一口氣,火光頓時亮了些許,逐漸點燃了那堆枯木葉。火勢慢慢變大,最終燃起了一團猛烈而溫暖的火焰。
火光跳動著,將寒夜的陰影驅(qū)散了一些。阿滿疲憊地躺在火光旁,任由火焰的溫暖包裹著他。即使炙熱的火光偶爾燙到了他的手臂,他也毫不在意。他只是靜靜地躺著,望著夜空中模糊的星辰,深深地喘息著。
“喲,小伙子,你的火可燒得挺旺啊?!?p> 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從火堆對面?zhèn)鱽?,阿滿被嚇得渾身一激靈,差點從地上爬起來。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身影立在火光邊緣,一個穿著破舊黑色斗篷的老人。他滿頭白發(fā),留著微長的胡須,整個人顯得邋遢不堪,仿佛剛從森林深處爬出來一般。
但即便如此,他的表情卻出乎意料地溫和,臉上帶著一種帶有幾分調(diào)侃的微笑,那雙深邃的眼睛里閃爍著某種精明的光芒。他的聲音低沉而不失親切,似乎并沒有惡意。
“老夫是長年棲息在森林中的獵人,日子過得清苦,常常在這片林子里打獵謀生?!崩先苏f著,抬起一只皸裂的手,指了指阿滿身旁的火堆,“不知小伙子能否讓我借借火,暖暖身子?今夜狩獵耽擱了些時辰,回去得晚了,這身子骨可有點熬不住啊?!?p> 阿滿緊張地盯著他,手下意識地攥緊了地上的木棍,身體卻因為虛弱而顯得有些發(fā)抖。他半信半疑地看著對方,聲音沙啞而疲憊:“你是誰?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老人微微一笑,朝前挪了一步,伸手向火堆的方向攤開掌心,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別緊張,小伙子,老夫靠這片森林活了大半輩子,今夜路過你這兒,聞到了煙火的味道,就想著來討點溫暖罷了?!彼f完,瞇起眼睛打量著阿滿,“看你小小年紀孤身一人,也不像是會有惡意的人。讓老夫歇歇腳如何?”
阿滿依然有些警惕,但看到老人干裂的手掌和凍得發(fā)紅的臉龐時,心頭卻忍不住動了一絲憐憫。他最終松開了手里的木棍,低聲說道:“好吧,你坐過來?!?p> 老人聞言,嘴角揚起一個略帶感激的微笑。他慢慢地挪到了火堆旁,伸出手輕輕搓了搓:“唉,果然,火光是最好的良藥。謝謝你,小伙子?!?p> 老人緩緩靠近火堆,臉上帶著一抹莫名的微笑,那雙渾濁的眼睛卻亮得出奇,好似能看穿一切。他慢慢坐下,伸出手搓了搓,似乎在享受火光帶來的溫暖。阿滿盯著他,感到渾身不自在,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
老人看著他一言不發(fā),只是微微瞇著眼,目光像是有意無意地打量著阿滿。這讓阿滿感到一種深深的壓迫感,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卻注意到地上那早已斷裂的弓箭。
老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唉,看來你的運氣不太好啊,小伙子。”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隨即從破舊的布包中慢慢掏出一件東西。
“老夫也沒什么能回報你的,干脆這樣吧。”老人邊說邊將那件物品取出,那是一把弓箭,明顯已經(jīng)歷經(jīng)歲月的腐蝕,木質(zhì)的弓身隱隱散發(fā)著一股腐朽的氣味,弓弦看起來也早已松弛。“這弓我用了很多年,雖然舊了些,但你用著應(yīng)該還湊合?!?p> 老人將弓箭遞到阿滿面前,火光照射下,那把弓箭的斑駁模樣顯得更加明顯。阿滿抬頭看了看老人,又低頭看著弓箭,疲憊的神色中透出幾分猶豫,但終究還是沒有多言,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接過了弓箭。
火堆旁,阿滿疲憊不堪,他沒有力氣去多想什么,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盡管他能模糊感受到老人漸漸遠去的身影,但那種持續(xù)籠罩著他的奇異感覺卻仍未消散。他輕輕地倒在火堆旁,抱著那把老舊的弓箭,慢慢沉入了深沉的夢境之中。
阿滿猛地睜開了眼睛,刺目的陽光透過樹縫灑在他的臉上,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掙扎著坐起身來,渾身的傷口如火灼般疼痛,像是在提醒他昨晚經(jīng)歷的一切。盡管如此,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還能勉強站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布滿傷痕的雙手,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就在這時,他想起了昨晚那個古怪的老者,和那把弓箭。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兒時的記憶——那些關(guān)于神秘老者贈予少年寶物的童話故事。那些少年,總是因為一件不起眼的“寶物”而改變命運。他的心中不禁燃起一絲希望,難道那把散發(fā)著惡臭的弓箭,也會是他的“神弓”?
帶著這樣的念頭,他勉強挪動步伐,開始在四周尋找。陽光越發(fā)明亮,將昨晚的痕跡清晰地映照在地面上。不遠處,他終于看到了那把弓箭——它斜斜地靠在一棵樹旁。
他慢慢走近,彎下腰,將弓箭撿起。但他剛觸碰到弓箭,鼻腔便被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充滿。他趕忙捂住鼻子,后退了幾步。定睛一看,弓身上布滿了斑駁的痕跡,木質(zhì)的弓柄上裂痕交錯,有些地方還用粗劣的鐵絲勉強纏繞固定,似乎隨時會散架。弓弦則滿是磨損的痕跡,暗黃的顏色讓人懷疑它是否還能發(fā)出一箭。
就在這時,幾只大蒼蠅從弓身的縫隙中爬出,嗡嗡地飛走。看著這些蒼蠅,他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戲弄了一樣。
“這、這就真的是一把破弓啊!”阿滿忍不住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