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士遜親手剝了一個橘子,遞到鄧祥手上,語重心長地說:“哎,老弟啊,話不是這么說,現(xiàn)在陽羅大營已經(jīng)出動了,咱也不知那邊究竟是什么情況?令尊有沒有隨軍出征?這樣反而不好辦了……”
“沒啥不好辦的,老哥哥!”鄧祥嚼著橘子,答道,“你就讓我睡一會兒,明天我自己去陽羅大營探聽一下虛實。你們立刻布置兵力,只要我父親出征去了,我保準讓朱錦父子,單人單騎地跟我一起到柔遠來!”
“你如何能讓朱錦父子單人單騎地來柔遠?”秦士遜滿心狐疑地問。
“我從十四歲就在陽羅中軍效力,對于他們爺倆的脾性,再清楚不過了。那爺倆兒,最聽不得的就是人家夸他們,只要捧一捧,他們就能上天了……”說著,鄧祥懶洋洋地揉揉眼睛,“老哥,我真是困得不行了,讓我再睡會兒……”
“快快快,送少將軍去安歇……”李登府連忙吩咐道。
——
晨曦初升時,鄧祥盥洗完畢,吃過李登府、秦士遜等人為他精心準備的早飯后,騎上一匹快馬,徑投陽羅大營而來。
朱錦還沒有睡醒,但他昨夜送走鄧紹群后,就在中軍大帳歇宿。聽聞鄧祥來了,他睡意朦朧地爬起來,披上戰(zhàn)袍,也沒有戴面罩,就來到帳前。
看見那張可怕的臉,鄧祥心里多少有點犯怵。他定了定神,上前兩步,滿臉堆笑,施禮道:
“君侯早!清早打擾,萬請見諒!”
“鄧祥啊,這么早來,有什么事?”朱錦哈欠連天地問。
說話間,朱嗣寧從自己的營帳過來了。他進入大帳,看見鄧祥,雙眼投射出厭棄的神色。鄧祥素知朱嗣寧不喜歡自己,但此時,他情知自己身負重任,也只好拱手施禮。
“你來干什么!”朱嗣寧心懷不滿地問。
“君侯,少君侯,”鄧祥面不改色,“昨夜聽聞武唐遭遇曼桓襲擊,滿城百姓都為之惶惶不已。李知府差末將來,請君侯告知實情,以便府城修理團練,防患未然。”
“府城里還需要什么團練營?我陽羅大營還不足以抵御曼桓?”朱嗣寧冷笑道。
“話是這么說,末將也相信君侯神威。只是陽羅大營的兵力聚合在柔遠河畔,以備曼桓出陡峪口。但西邊、東北尚有三個縣,與曼桓一山之隔,地勢比武唐更平坦。這三個縣的縣令已經(jīng)連夜趕到府城,現(xiàn)在正如喪家之犬一樣,不知所措?!?p> “昨晚武唐確實遭遇曼桓侵襲,令尊臨危受命,帶領(lǐng)中營二十萬精銳,趕赴武唐去了?!敝戾\答道。
“???我竟不知老父昨日匆匆離家,是為救武唐!”鄧祥嘴上這么說,心中卻一陣暗喜。
“呵呵,你鄧祥居然也關(guān)心前線戰(zhàn)局了!”朱嗣寧在一旁冷笑道。
“少君侯,鄧祥昔日確實荒唐了一些,但近期被父親鎖在家里,日夜由父親親自教授《孫子兵法》、《六韜》、《三略》,并研讀《左傳》。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鄧祥這半個月來,多少還是有些長進的?!?p> “做將軍的,哪有讀書讀出來的!”朱嗣寧嗤笑道。
“寧兒,”朱錦制止兒子,“讀書還是有些用的。鄧祥,書自然要讀,但為將者也要多經(jīng)歷戰(zhàn)陣,在烽煙戰(zhàn)火中多經(jīng)歷練,方能成就大器?!?p> “君侯教訓(xùn)的是!鄧祥以后定當多向君侯、少君侯和家父請教?!?p> “你今天來,是為什么事?”朱錦問。
“一是想打探一下武唐那邊的情況,一是想……”鄧祥停了一下,才繼續(xù)說,“為各縣團練營的事情,想請君侯派一兩位將軍去府城指導(dǎo)一番?!?p> 朱錦與兒子對望一眼,轉(zhuǎn)過臉來,沉吟了一會兒,才說:
“昨天晚上軍情緊急,營中的名將都跟你父親一起去武唐了?!?p> “呀,這如何是好?”鄧祥聞言,露出焦急的神情。
“不妨,我父子已經(jīng)安排好了陽羅大營的武備,這會兒我父子也可一同去一趟府城。寧兒,你覺得呢?”
“兒愿往!”朱嗣寧斬釘截鐵地答道。
“要是能請君侯與少君侯親自去指教,自然最好不過。只是,君侯父子身負陽羅大營守備的重任,貿(mào)然離開大營,是否合適?”
“沒什么合適不合適的,團練營訓(xùn)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營中需要哪些武備,怎么安置,怎么試用,如何訓(xùn)練士卒,排兵布陣,這都是有講究的!”說到這里,朱錦有些自鳴得意起來,“不瞞你說,我從十五歲,就被先父送到團練營歷練,寧兒十三歲的時候我也把他送去了。我父子都由團練起身,團練事務(wù)了如指掌!”
“那是!”朱嗣寧也得意洋洋地說,“放心吧鄧祥,我跟父親出面,準保把府城團練營安排得有模有樣!”
“哎呀,那就多仰仗君侯和少君侯虎威了!”鄧祥略露欣喜的神色,拱手道。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吧!”朱錦說著,站起來。
“君侯是否先用些早飯……”鄧祥問。
“不妨!拿些干糧路上吃就好?!敝戾\答道。
“我們都是久經(jīng)沙場的人,行軍打仗的時候都是這樣!這滋味兒,你鄧祥怕是沒經(jīng)歷過吧!”朱嗣寧補充道。
“噢,鄧祥明白了!以后也要像君侯和少君侯這樣……”
“走吧!”朱嗣寧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
柔遠府衙,此時已是如臨大敵,董壽、武璋已不知躲在何方。李登府帶著一隊軍士,在正堂后面埋伏。他們個個身材健碩,手持利刃,然而此時,聽聞要捉拿朱錦父子,竟然都面露怯色。
秦士遜則在另一旁,對面站著兩個身長九尺的壯漢。他們一人持一把方天畫戟,腰懸利劍,神色嚴峻。
“兩位,今天就拜托了!”秦士遜面色凝重地叮囑。
兩個壯漢微微點頭,沒有說什么。秦士遜伸手拉起幔帳,把他們藏在后面。
“秦公,這些人……”李登府焦急地走過來,指著那一排軍士,說。
秦士遜從那一列軍士的臉上掃過,看到他們畏畏縮縮的樣子,嘆息了一聲。他又拉開身后的幔帳,問那兩個壯漢:
“滕六、滕七,如果只有你們兩個人,能否確保一擊必中?”
“能?!眱蓚€壯漢異口同聲、堅定地答道。
秦士遜拉回幔帳,轉(zhuǎn)身對李登府說:“把他們撤下去吧??此麄冞@熊樣,反而會招致朱錦懷疑?!?p> “你們都下去吧!”李登府不耐煩地揮揮手。那群軍士如釋重負,紛紛走出正堂。
“等一下!”秦士遜喝止道,“你們把兵器留下,放在那幔帳后面?!?p> 軍士們轉(zhuǎn)身過來,把兵器放下。秦士遜拉上幔帳,又說:“你們?nèi)ズ筇脵z查一下囚車、鎖鏈、套索,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
“是!”眾人無精打采地答道。
秦士遜看到他們這副窩囊樣,又氣又急:“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吧!李知府,一會兒如果朱錦父子來了,切不可慌張,凡事都有鄧祥照應(yīng)。若是朱錦父子問起來,只需如此如此……”
李登府連連點頭。
秦士遜帶著那群軍士,匆匆向后堂走去。經(jīng)過滕六、滕七身邊時,他又拉開一道縫,看了一眼。兩人站在那里,如同兩尊武士雕像。他放下心來,拉好幔帳,離開正堂。
——
“來了!來了!”守在門口的差役低聲而急促地稟報道。
李登府整理了一下官服,快步走出正堂。還沒走到府衙大門,一陌塵土揚起,伴隨著鸞鈴聲,在大門前停下。
來的只有三個人,鄧祥和朱錦父子。李登府定定神,換了一副笑臉,迎上前去。
“君侯,少君侯,李登府這廂有禮了!”
“李知府啊,”朱錦跳下馬,略一拱手,“不是說有三個縣的縣令一同來請問團練營的事嗎?怎么只有你一個人?”
“這三個家伙,君侯都到了,他們怎么還沒來!”李登府故作不滿,轉(zhuǎn)身對差役說:“你們幾個,去催一催!”
“是!”幾名差役轉(zhuǎn)身向館驛的方向奔去。
“君侯,少君侯,煩請府內(nèi)少待!”李登府伸手道。
朱錦父子把馬交給差役,邁入府衙大門。李登府和鄧祥緊隨其后。方才的幾句對話已經(jīng)讓李登府有些露怯,他緊張地看了一眼鄧祥,這家伙雖然汗流浹背,但明顯是因太過肥胖所致,他神色淡然,毫無畏懼之情。李登府這才放下心來。
正堂已經(jīng)設(shè)下座位、幾案,東首四張,西首兩張。李登府請朱錦父子在西首就座,鄧祥則在東邊下首落座。李登府站在正堂中央,滿臉笑容:
“沒想到君侯父子親身到來,李某真是喜出望外!君侯父子軍務(wù)繁忙,竟然為了這小小的團練營而輕移貴體……”
“李知府,你可不要小瞧這小小的團練營,”朱錦笑道,“曼桓鐵騎素來以靈活機動知名,來如風,去如影。我們陽羅大營雖然能隨時機動,卻也需要仰仗團練營先期扛住曼桓鐵騎,才得以殲滅之。所以我父子才親身前來視察?!?p> “君侯父子忠心為國,李某感佩不已!請先用些餐食,等那幾個縣令來了,咱們一起去視察柔遠團練營……”
說著,兩盒精致的點心端到了兩人面前。朱錦舉箸,剛要進食,朱嗣寧卻伸手制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