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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僧兵

第十三回 女將遭懲離軍營 武僧發(fā)愿度天子

少林僧兵 李靖天l 11446 2021-07-05 11:21:42

  咦——嗚——

  咦——嗚——

  ……

  足利自吉與王滶率眾行近陳東的北營時,即聽營外亂紛紛傳來一片尖聲厲氣的怪叫聲,攪在濃霧之中,聽來瘆人可怖。正驚疑間,已見陳東部伍正潰營向他們奔來?;靵y中,聽得一聲干腔澀嗓的吼叫——

  “快站住,不許退!足利將軍會要我們的命!”

  顯然是陳東的聲音。足利自吉皺皺眉,小聲咕噥道:“這個沒用的東西!”隨即傳令帶來的倭眾,擋住潰敗的倭寇。

  這邊,倭眾剛剛橫成一道人墻。那邊,敗下來的倭寇已經(jīng)涌到跟前。跑在最前面的幾個乍見有自己人相向而立,一驚站住,稍一定神即嚷起來:

  “你們怎么還站在這里?快跑哇,妖兵妖將殺來了!比明軍可厲害多啦!”

  “嚇死人了!洞里的妖精來幫明軍了,我們快跑呀!”

  “聽見沒有,這刺耳的咦嗚聲,就是鬼在叫!鬼一叫,人的魂魄就要散了!”

  ……

  王滶回頭看一眼足利自吉,有些納悶道:“難道不是明軍?明軍應(yīng)該不會耍這樣的鬼把戲!”

  足利自吉皺著眉頭,沒有說話,揮刀砍了兩個驚慌退到跟前的小倭寇,然后,揮著血淋淋的倭刀大吼道:“后退者格殺勿論!”

  刷刷刷……他身后排成人墻的倭寇親兵,也向潰營的倭寇揮起了屠刀。

  潰倭驚叫著又返身回去,卻又似駭浪觸礁,嘩的分退兩邊。

  驚倭退避處,一隊長發(fā)飛散、彩衣飄飄的怪兵舞刀躍馬、激蕩著漸漸稀薄的霧氣殺來??诶镞€咦咦嗚嗚地厲聲尖叫著。

  “這就是那些鬼兵?!”王滶哼了一聲。挺劍沖著一個通身紅衣的鬼兵迎了上去。

  鬼兵縱馬騰空過來,又嗚地一聲長鳴,揮劍砍下。

  王滶一個“橫推蘭舟”閃開身,舉劍架起。當!兵刃相交。

  “娘呀?”那張一閃而過的面孔著實讓他嚇了一跳——紅眉血口、青面獠牙。乍一見,足以駭人魂魄。

  他打個冷顫。又有幾個面目猙獰的長發(fā)鬼兵尖聲怪叫著飛馬過去。他正要找準一個再斗,左袖忽然被拉了一把,轉(zhuǎn)臉見是倒提長柄銅錘的陳東,便呵斥道:“快招呼你的敗兵潰將,攔住這些怪模怪樣的無名敵,別給我們漢人丟臉!”

  陳東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花色斑斑。他嘴一咧,無奈道:“王世子!我的部下都是漢人,隨日本武士打勝仗搶東西時,個個勁頭十足??梢坏┞鋽?,就杯碎水流、拾掇不起來啦!”

  “怪不得挨人家日本人罵!”王滶心里嘀咕一句,循著叮叮當當兵器相撞的聲音搜尋鬼兵魔將的影子。這當口,卻聽營外傳來嘡嘡的收兵鑼聲。

  王滶緊盯陳東道:“是你下令鳴金收兵的嗎?”

  陳東苦著臉急辯道:“我哪敢吶!遇敗收兵,足利將軍還不扒了我的皮?”

  王滶點點,心里有了底:看來是這幫來歷不明的鬼兵魔將在鳴金收兵。也許,這是另一支海盜,誤打誤撞到這里,發(fā)現(xiàn)情形不對,才收兵的。于是急忙幫著陳東收攏隊伍。

  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又弄錯了:銅鑼聲中,竟又有一股花臉彩衣鬼兵沖來。

  這鑼聲不是撤退收兵的號令?

  “鬼兵魔將要收兵退回了!快截了他們的退路,拿住他們!”霧中傳來足利自吉瘋狂的聲音。

  王滶朝陳東一揮手,帶領(lǐng)身邊數(shù)十個小倭,跟腳朝剛剛一掠而過的鬼兵追去。想與足利自吉形成夾擊之勢,一舉將前后兩股鬼兵困住。

  不料,后面又有一股鬼兵沖來。

  看來,這鑼聲確非收兵號令!王滶確定了自己看法,心里愈加怪異:這鬼兵大反常道,果然是鬼氣十足!

  他只得掉過頭來,迎擊疾沖而來的鬼兵。

  當頭一個鬼兵,頭扎紅巾,臉上五彩勾畫,兩根白森森長牙從下唇里鉆出,直抵鼻孔。面目可怖,幾似閻羅,身上卻是一襲青灰色的緊身衣,手里長棍飛舞,如車輪轉(zhuǎn)輻,似菊花盛開,與其他鬼兵竟是大異甚趣。

  王滶向陳東一打手勢,兩人一左一右,一劍一錘,齊迎上去。

  那鬼兵馬到跟前,突地以棍作槍,直刺王滶眉心。王滶急忙撤身一閃,那刺出的棍竟又磨頭橫掃陳東,但聽風聲嗖嗖,就知力過千鈞,陳東哪里敢接,趕緊拖錘避開。這股鬼兵又飛馬闖過。

  少林功夫!王滶跟父親聘請的少林武師學過棍法,認出這招是少林棍里的“縱橫天下”,心頭忽然一動:早聽說少林僧兵到了浙江,莫非這是僧兵來襲??梢郎倭稚哪苣?,應(yīng)是無畏江湖,怎么如此裝神弄鬼?

  營外鑼聲,越敲越緊。

  殺進營來的鬼兵魔將竟是越來越多。

  王滶正怪異狐疑,前番殺過去的幾股鬼兵竟又兜頭殺了回來。眼見陳東及其部下,惶惶自亂,人無斗志,他明白,僅憑自身一己之力,根本擋不住這些銳氣正盛的鬼兵馬隊,只好慨嘆一聲讓開去路。

  緊跟這些鬼兵,足利自吉帶領(lǐng)親兵小倭殺了過來。王滶轉(zhuǎn)身與足利自吉并肩殺去。

  陳東也來了勁頭,吆喝驅(qū)趕著部下,與足利自吉合兵一處,追著風馳電掣而去的鬼兵魔將,直到營外。

  原來潰敗的倭寇見鬼兵撤退出營,覺得又有便宜可占,嗷嗷一片怪叫著蜂涌直追。

  足利自吉怕鬼兵詐敗,在營外設(shè)伏,急讓陳東命令部下停止追擊,回營自守。

  王滶向足利自吉伸出大拇指道:“足利將軍果然用兵謹慎,大霧之中,這些鬼兵勝而退兵,確實可疑!”

  足利自吉得意地一抿唇上短髭:“哪里哪里!還是王世子料得準:沒有鼓聲的地方,果然是最危險的地方。只可惜啊——”

  王滶以為要說自己什么,眉頭一皺,斜他一眼。

  足利自吉見王滶如此敏感,哈哈大笑,擺擺手道:“世子不必介意,我不是說世子可惜,而是替城里的明軍可惜——這群膽小如鼠的笨蛋!他們?nèi)绻么藱C會殺出,里應(yīng)外合,恐怕此時我們已經(jīng)退走了!”

  王滶釋然笑笑。轉(zhuǎn)瞬間又面泛一層困惑道:“足利君,你看出來沒有?這鬼兵并不像是明軍裝扮。而且,營外連續(xù)鳴金收兵時,他們還在向我們營中猛攻。他們究竟是哪路神仙?又出的是什么怪招,實在令人費解啊!”

  足利自吉斂了笑容,點點頭,沉入疑慮之中。

  二人正百思不得其解,又有兩個小倭匆匆跑來稟報軍情:稱東、西二營同時遭到明軍和少林僧兵的聯(lián)軍攻擊,城內(nèi)明軍和僧兵也同時從東、西二門殺出,兩營倭眾已經(jīng)敗入南營。

  足利自吉、王滶、陳東等人同時驚得面目僵死。

  一忽兒呆愣后,足利自吉突然抽刀指著陳東鼻尖,紅眼赤目地大叫:“陳東,你的太誤事了!你們明朝漢人太沒用了!”急得平時說得溜熟的漢話也不流利了。

  陳東鼻尖頂著刀尖,嚇得兩個眼珠相對滾入眼角,幾乎成了斗雞眼,口里含渾不清地喃喃道:“哦!嗯!海!足、足利的將軍,我們明朝的、漢朝的人,人是無能,可可可,我的是盡力了呀!快快快,收了您的刀子,我的頭的暈了!”

  足利自吉恨恨地啐他一口:“你這個連漢話也說不好的暈頭鬼!快快傳令:讓你的部下進攻明軍,救援東、西兩營。奪不回兩營,我要了你的狗命!”

  陳東苦著臉打拱作揖道:“兩營人馬多我一倍,還都敗往南營了。您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奪不回兩營?。 鞭D(zhuǎn)臉又給王滶遞眼色,求他說情。

  王滶嘆嘆氣,朝足利自吉道:“足利將軍,陳將軍說的也是:東西兩營已失,我們已被分為南北兩塊,首尾不能兼顧了。我們?nèi)粼僮苑制鋭?,去救二營,勢必遭到明軍和僧兵的夾擊。再說,這東營外還有來歷不明的一股妖兵鬼將,一旦他們?nèi)鎶A擊,我們北營就會全軍覆沒了!”

  足利自吉一刀扎在地上,直盯王滶道:“世子,我們該怎么辦?你說!”

  王滶說,明軍此時肯定乘勝從東西兩面合攻南營。待取勝后,再返攻北營。足利自吉敗局已定,最好還是派一小兵繞道去南營傳令,讓南營及東、西兩營的潰兵迅速退往澉浦寨,據(jù)險而守。足利自吉及北營倭眾則退向東北,然后繞道入海,到澉浦或王盤山島暫避一時。

  足利自吉微瞑雙目,長長拉下嘴角,半晌閉嘴不語。

  王滶見他心猶不甘,勸他說,若再遲疑,怕是很快就要陷入明軍、僧兵和來歷不明的妖兵包圍之中。到那時,便是想走,也走不脫了。

  足利自吉這才睜開血紅的三角小眼,慢慢拔出地上的太刀,下令撤兵。

  海鹽解圍。

  漫天大霧也漸漸散去,一輪冬日暖陽斜起半空。江河、城池、樹木似又突然從天外回來,披著金燦燦的陽光,無不洋溢著喜慶色調(diào)。

  俞大猷、宗詩、火蓮花等人入城與湯克寬、月空等會師。

  月空一見宗詩即夸道:“這回堂主和月朗法弟可立了大功!不是你們搬來救兵,海鹽城可就危險了!”說著,笑著,左一眼、右一眼地搜尋月朗。

  一提到月朗,宗詩頓生一種不祥之感,他至今沒有月朗的消息。但過去一直認為月朗燒糧得手后,應(yīng)該已經(jīng)安全退出,現(xiàn)在聽月空問月朗的消息,才覺有些不對。沉吟多時,才將自己在澉浦寨與月朗分兵并失散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之后,兩人久久沉默不語,各自憂上心頭。

  通過提審俘獲的小倭,月空、宗詩得知:月朗與寂修、正果三人燒毀倭寇糧倉后,跳海殉國。眾僧自是一番傷悼。

  當日清理了戰(zhàn)場,俞大猷即在縣衙聚集眾將,商議如何解除嘉興之圍。

  眾將聚齊。湯克寬自覺與俞大猷相比,雖同為參將銜,但在年齡、資歷、戰(zhàn)功、聲望上皆不如俞,便主動推俞大猷在主將位置上就座。

  俞大猷推讓不過,只好坐了主將位。他掃視一下諸將道:“海鹽解圍,功在眾將。我與湯將軍已將諸位功勞列表上奏,朝廷自會封賞。但因嘉興之圍未解,戰(zhàn)事緊迫,暫不慶功。出兵征戰(zhàn),軍紀為首。鐵紀鑄就鐵軍,鐵軍攻無不克,故而,大戰(zhàn)之際,必先申明軍紀,以求必勝。今日湯將軍推我坐上主將位置,諸將可愿聽俞某將令?”

  “謹遵將令!”

  “愿以俞將軍馬頭是瞻!”

  ……

  眾將亂紛紛答罷,俞大猷突然喚道:“火蓮花將軍!”

  “末將在!”火蓮花應(yīng)聲而起,抑制不住滿臉的興奮之情。因在海鹽解圍之戰(zhàn)中,正是她仿照在括蒼山對付明軍的辦法,讓部下假扮鬼兵魔將,打了解圍第一仗,所以,她猜想:俞大猷此次點名叫她,肯定是又要教她做先鋒,自然欣喜不已,竟興致勃勃道:“多謝俞將軍!”

  俞大猷倒是一愣“謝我什么?”

  “謝你點名讓俺做先鋒官吶!”火蓮花笑嘻嘻道。

  俞大猷眉頭一皺:“我?guī)讜r讓你做先鋒官了?”

  廳中諸將轟然大笑。

  火蓮花一下子玉面飛紅,當即嘟起櫻唇道:“你不是教我當先鋒官,那點我名字做什么?惹得人人笑我!”

  俞大猷正了顏色道:“我點你的名,是教你帶兵回括蒼山!”

  “什么?”火蓮花大吃一驚,臉色倏地由紅轉(zhuǎn)青,當即冷了口氣道:“這是為什么?嘉興府城還沒解圍,正是用人之際,怎能教俺回去呢?”

  俞大猷道:“現(xiàn)在我與湯將軍合兵一處,加上少林僧兵、海鹽守軍已有四千多人,對付嘉興城外的倭寇,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

  “噢——原來是這樣??!”火蓮花突然歪了臉,斜瞇著俞大猷,用恍然大悟又明顯帶著譏諷的口氣,輕飄飄慢悠悠道,“怪不得俞將軍戰(zhàn)功累累、威名赫赫呀!我算知道是怎么來的了!”

  俞大猷滿臉惑然。

  廳中諸將也是互相瞧瞧,不明白火蓮花何出此言,吃驚她敢用那樣的口氣跟主將說話。

  “火蓮花將軍,你怎么扯到戰(zhàn)功、威名上去了?我俞某有什么戰(zhàn)功威名?你說這些又是怎么來的?”俞大猷詫異道。

  火蓮花冷冷一笑:“過河拆橋來的唄!”

  廳中頓時嘩然。

  “嘟!山野女賊,你敢藐視朝廷命官、軍中大將?”廳中忽然站起一將,厲聲喝道。

  火蓮花循聲望去,見那人面目生疏,一臉神氣。尋思自己隨俞大猷來救海鹽時,并未見過他,料他必是海鹽守軍中的,便哧地一聲冷笑,滿不在呼道:“你是誰呀?竟替朝廷操這么大的心?”

  那人看看月空、宗詩等人道:“我乃是少林僧兵監(jiān)軍張四維!”

  “哦——”火蓮花微微愣了一下,遂又帶嘲道,“原來是個和尚呀!你怎么就脫了僧衣,留起頭發(fā)來?難道是個還俗的和尚?”

  張四維陡地臉色鐵青:“火蓮花,誰是和尚?真是山賊無知!”

  一聽罵自己是山賊,火蓮花登時娥眉陡立,厲聲喝斥張四維,要他收回剛才的話,向自己賠罪,否則,就立刻要他的命。罵著,一揮袖,腰間佩劍已氣沖沖出鞘。

  張四維哪肯在眾人面前丟臉,脖子一梗道:“山野女賊,你竟敢在官軍面前撒野?”當即也拔了劍。

  啪!俞大猷猛地拍下驚堂木,喝令二人住口就座。

  火蓮花卻不管不顧,劍尖遙指張四維道:“呸!就別提你們臭官軍了!俺殺的多了!再添你一個也算不得什么,趕緊向姑奶奶認罪!”

  張四維兩眼賊光一亮,臉上突然烏云聚花般呈出一朵黑沉沉的奸笑:“好好好!好??!你是不打自招!”他回顧一下不遠處的月忠,“怪不得他跟你們攪在一起,原來你們都是仇恨朝廷、仇殺官軍的欽犯吶!”遂又向俞大猷一拱手道:“俞將軍,這些山賊、欽犯自招其罪、自投羅網(wǎng),您怎能坐視不拿?!”

  俞大猷又啪地一拍驚堂木,沉聲向火蓮花道:“軍中議事,不得信口開河、胡言亂語,否則,本將軍便要軍法從事!”

  火蓮花也覺自己火氣上頭,當著官軍眾將那樣說話,有些失口,自咬一下舌頭,閉了嘴。

  俞大猷又朝張四維道:“張將軍,問罪應(yīng)以證據(jù)為主,豈能聽人說什么,就算作什么?本將軍若說你曾濫殺無辜,就可因此治你的罪嗎?”

  張四維一指月忠,咬牙道:“可他分明就是罪臣朱紈的兒子——末將認識他?!庇殖鹕徎ㄒ粨P眉道,“她即便沒有殺過官軍,這包庇罪臣之子、收留朝廷欽犯的罪名也是逃不掉的。俞將軍若不擒拿,便與這女山賊同罪!”

  俞大猷見張四維死死咬住月忠、火蓮花不放,心中不免暗急。他自抑一下胸中怒意道:“張將軍,你這是威脅本將軍嗎?月忠究竟是什么人,本將軍尚無證據(jù)說明。不過,他是否朝廷欽犯,本將軍自會查實,且上奏朝廷處置。但此刻嘉興大戰(zhàn)在即,我們不可互相猜疑、自亂軍心,否則,本將軍便要動用軍法!”

  張四維明顯感覺到俞大猷在偏袒月忠和火蓮花,但又見他說得句句在理、滴水不漏,只得咬咬牙,不再言語。

  月忠見仇人張狂如此,早已眼中冒火,恨不得立即撲上去掐死他。但恐怕連累俞、湯二將及少林僧兵,只得緊咬嘴唇忍著,不覺已是嘴角滲血。

  俞大猷一眼瞥見月忠,見他胸懷大局,忍恨不語,不由暗暗贊嘆:“果然是忠臣之子!”轉(zhuǎn)而朝火蓮花說,他知道她們女營在海鹽解圍中有功,不過,他讓她們回括蒼山,并不是想昧她們的功勞,更不是什么過河拆橋,而是因為她們違犯了軍紀。既然她們不能嚴守軍紀,他自然不能留她們!如果不是因為她們有功,恐怕他就要軍法嚴懲了!

  火蓮花偏挑著眉毛一哂,帶淚道:“俺為解海鹽之圍,失去上百個姐妹,你竟說俺違犯了軍紀,明明是欲加之罪嘛!”

  俞大猷嘆口氣,語調(diào)深沉道:“火蓮花將軍,破敵之前,我就說過,你們女營在城北不鼓而攻,只是佯攻惑敵,只要殺進去,把我們邀約城內(nèi)官軍從東西兩面同時夾攻的書信射進城去,同時,給倭寇造成我們是從北面進攻的假相,并吸引拖住他們,不能增援東、西兩營就行。一旦聽到鳴金,即當馬上退兵,可你卻違抗軍令與倭寇纏斗不休。否則,怎么會傷亡那么多姊妹?”

  廳中諸將這才知道俞大猷為什么趕火蓮花回山。

  火蓮花聞言,也覺自己理虧,卻又不甘心就此回去,急忙拿淚眼瞥瞥月忠,暗示他幫自己說話。

  月忠因為火蓮花錯怨俞大猷,本就生她的氣。此刻,明知她向自己求援,卻干脆一轉(zhuǎn)臉,只當沒看見。

  湯克寬見火蓮花率真無畏,十分欣賞,便主動替她求情,說火蓮花是初出山林,尚不懂軍法。嘉興大戰(zhàn)在即,更是用人之時,應(yīng)該讓火蓮花將前功抵前過。不賞不罰,繼續(xù)抗倭效力。

  火蓮花見有人替自己說話了,狠狠瞪一眼月忠,又笑嘻嘻地朝湯克寬道:“對對對!還是湯將軍說的對!俺大不了不要前功、不要封賞就是了!”

  俞大猷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湯克寬,神色凝重道:“湯將軍,你也是軍中大將,怎么能如此說話?豈不知,法寬一人,便會千軍失紀。人人都心存僥幸,法外自逸,三軍就有滅頂之災(zāi)??!火蓮花將軍不走,則軍紀難肅!”隨即堅定地向火蓮花一擺手,請她離去。

  火蓮花見湯克寬求情也不頂用,真急了眼,趕緊一拱手道:“俞將軍,俺知錯了,您就饒俺這一回吧!這次救援嘉興,俺一定嚴守軍紀,奮力殺敵,將功補過!”

  俞大猷沒說話,只是別過臉去,向外輕輕擺擺手。

  火蓮花懇求幾次,俞大猷都是一樣的手勢,自覺沒了希望,只得慢慢轉(zhuǎn)身,緩緩而退。

  遲遲退至門口,她忽然想起什么,迅即轉(zhuǎn)身向月忠打個手勢,示意一同離去。

  月忠一心要隨僧兵抗倭,怎肯同去,趕緊勾下頭。

  見他如此,火蓮花陡又怒氣竄起,一則怨他剛才不肯出言相幫,二則怨他寡情寡義,不能進退相隨,甚至一言相慰也沒有。于是,心間乍地蹦出一個念頭。

  她朝俞大猷一揖道:“俞將軍,火蓮花甘領(lǐng)軍法!但是,軍法無私,不容偏袒,有一人也違犯了軍法,將軍為什么不加懲治?”

  俞大猷正過面孔,問還有何人違犯軍法。

  “他!”火蓮花直指月忠。

  月忠乍驚,眼睛恨恨地一瞪火蓮花,目光似在質(zhì)問:你自己落水,為什么還要捎上別人?

  火蓮花卻瞇眼看著他,滿臉嘲意。

  俞大猷問月忠怎么犯了軍法。

  火蓮花道:“他跟我一樣,也是聞金不退,反而又殺進倭營?!?p>  月忠霎時心頭冒火,忽地站起,直指她道:“火蓮花!你不要胡攪蠻纏好不好?我那是殺進去救你的!你怎么恩將仇報啊?”

  火蓮花半仰面孔,一副不領(lǐng)情的樣子:“誰要你救我?反正你也抗了軍令!”

  俞大猷似乎被火蓮花一語提醒,微微點頭道:“對!月忠禪師,你也應(yīng)該離開這里!”

  月忠滿面委屈道:“俞將軍,你怎能不辨清白是非,我明明是在救她,怎么能算是違抗軍令呢?”

  月空、月清、宗詩也都一齊站了起來,紛紛為月忠求情。俞大猷卻堅定一擺手,道:“依軍令:逆令而行,其罪當斬。只因火蓮花將軍與月忠禪師,皆非大明官軍和俞某人的部下,所以,我才從輕發(fā)落,僅請他們離開。眾位不必多言,如果認為我俞某軍法嚴苛,心有不服,你們也可離去?!?p>  話已到了這份上,月空三人只得坐下。

  俞大猷又向諸將道:“今后,再有違抗軍令者,定斬不饒!”

  火蓮花朝月忠哼了一聲,道:“走吧!人家不要我們,我們就別賴在這里了!”

  月忠狠狠瞪她一眼,心猶不甘地向俞大猷道:“如違軍令,月忠甘愿受罰??韶毶皇蔷热?,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俞大猷道:“就算你沒犯軍令也不成!這支女兵是你練出來的。她們抗令,便是你練兵無方,當然應(yīng)該一同受罰!”見月忠面生愧意、懊喪低頭,他才緩些口氣、語重心長道,“禪師須知:練兵不僅僅是練習她們的武藝??!軍兵武藝再高,沒有軍紀約束,不能齊心協(xié)力,也只能是群龍亂飛、蚰蜒亂爬,駭人而已,終不能濟大事成大功!所以,練兵既要練藝,更要練紀!”

  月忠這才一合掌:“貧僧心服口服了!”轉(zhuǎn)身而去。

  火蓮花嘴角掛著得意的笑,緊跟其后。

  出了縣衙大門,月忠見火蓮花緊跟自己,怒氣沖沖道:“你怎么老跟著我?一個大姑娘緊跟一個和尚,不嫌丟人現(xiàn)眼吶?”

  火蓮花嘻嘻一笑道:“我們要一同回火蓮寨,當然要跟定你了!”

  “誰跟你一同回火蓮寨!你還嫌害我不夠??!我要回少林寺!”

  “誰害你了?是你自己沒練好女兵才受罰的嘛!你們少林僧兵答應(yīng)幫我練好女兵的,兵沒練好,你咋能說走就走呢?”火蓮花急搶兩步,轉(zhuǎn)身擋住月忠。

  月忠氣呼呼道:“我沒能耐,不幫你練兵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磨身就要繞開。

  火蓮花展開雙臂一攔,急切切道:“唉唉唉!你倒說的輕巧!兵沒練成就想開溜???我不同意!”

  “你怎么如此無賴?你以為你是我的寨主呀?!”月忠被迫站住,鼻子里呼呼直冒粗氣。

  火蓮花一叉腰:“我不是你的寨主,但我卻是你的債主!你答應(yīng)幫我練好女兵,這就欠了我的人情債。債沒還,我豈能放了你?”

  “什么寨主、債主的!”月忠被她繞得有些頭暈,一揮拳頭道,“你再這樣‘鬼打墻’地擋道,我就要用它開路了!”

  火蓮花向他側(cè)身一傾,半鬧半撒嬌道:“好?。∧愦蚰愦蚰愦虬?!你打死我,我就‘鬼附體’跟你到少林寺!”

  月忠無奈,只得收回拳頭,向火蓮花一合掌道:“我的活菩薩?。∝毶竽惴帕宋野?!好不好?”

  火蓮花也學著他一臉苦相,合掌道:“我的活如來?。⌒∨忧竽阋煌鼗鹕徴?!好不好?”

  月忠被弄得哭笑不得,一屁股蹲下道:“火蓮花,你就死了心吧!我發(fā)誓寧可一死,也不會同你回火蓮寨了!”

  火蓮花見他動了真氣,發(fā)起要死要活的毒誓,心間猛一涼,不覺淚水忽地漲滿眼眶,默立不語。

  半晌不聽回音,月忠抬起頭來,見火蓮花背轉(zhuǎn)身軀,正悄然抹淚。他與火蓮花相處多日,深知她性情火辣,輕易不會落淚,今日見她如此,知道是傷痛了心,自己也老大不忍。遂緩緩站起,低低道聲:“是我不好!別傷心了!貧僧告辭了!”轉(zhuǎn)身,低頭而去。

  “月——忠——”火蓮花突然轉(zhuǎn)身,撕心裂肺一聲呼喚。

  月忠驚駭?shù)販喩硪活?,停下腳步,卻又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趕緊雙手合什,默默暗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火蓮花旋風般刮到月忠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淚花花道:“你怎么如此無情無義,說走就走呢?我火蓮花懂你月忠,你月忠卻不懂我火蓮花??!”

  月忠默然合什,不敢應(yīng)答。

  火蓮花用力扯扯他的衣袖:“你木了嗎呆了嗎憨了嗎傻了嗎?”

  月忠被她扯得趔趄幾下,好不容易把持著站穩(wěn)。他怕別人見了不好看,睜開眼睛,四顧一下,卻只感到周圍一片陽光燦燦,竟什么也看不見。

  “天哪!這是怎么了?佛祖?。【染任野?!”他心里呼喚著。咬牙、閉目、合什,定定神,復道:“月忠此生,除了抗倭、報仇,不復再聞其他!”

  “沒人阻擋你做這兩樣事??!”火蓮花急切道。

  月忠道:“可我呆在火蓮寨,就沒法做這些事!所以,我不會再回火蓮寨了!我們就此告別吧!”

  火蓮花緊緊攥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既然官軍不肯留我,就只有先回少林寺了!”

  火蓮花慘然一笑:“那好!你到哪兒,我到哪兒!”

  月忠一震:“這是為什么?”

  “我要幫你做這兩樣事!你幫了我,我也要幫你。我是你的債主,你也是我的債主。這債,我們可能前生就背上了!”火蓮花一句一行淚道。

  月忠驚悸地睜開眼睛,且惶且恐道:“我可不要你還債!再說,你怎么能跟一個和尚去少林寺?你的姊妹們怎么辦?”

  火蓮花傷痛一笑道:“這有什么?我削發(fā)為尼!我的姊妹們也全部削發(fā)為尼!我們就做個‘五百尼僧朝毗盧’好不好?”

  “你瘋了——”月忠低喊一句。

  火蓮花沒說話,只冷聲冷氣地笑笑,松了緊攥月忠袖子的手,緩緩地抽了發(fā)簪,滿頭烏發(fā)垂瀑流云般披瀉下來。她左手扯起一綹,右手猛地抽出寶劍,揮劍一削,一縷青絲輕煙般悠然飄落。隨后,又扯起一縷,舉劍要削。

  月忠聞聲回頭,驚得一把握住火蓮花劍鋒,兩人一爭,便見一道殷紅的鮮血順著他掌中的劍刃淌出。

  “好了,我不回少林寺就是了!”他無力地低喃一句,松開手。

  “我以后,再也不任性違犯軍紀了!”火蓮花也力盡神疲地一笑,滿足地閉上眼睛。稍頃,又當啷丟了寶劍,猛地抓住月忠的手,伸展開來,心疼地看著,一把撕下自己衣襟,替他包扎。

  月忠一時木然僵立,渾似冰凝鐵鑄。

  縣衙大堂內(nèi),救援嘉興的戰(zhàn)事很快議定:俞湯兩部,分成水陸兩路,協(xié)同并進。月空、宗詩率領(lǐng)僧兵大部隨湯克寬陸路人馬行止,并隨時機動接應(yīng)水路??紤]到海鹽城外的倭寇只是敗逃,并未全殲。俞大猷特地留月清率領(lǐng)五十名僧兵幫助海鹽官軍守城。

  眾將議罷,正要起座,忽聽衙門外鑼鼓喧喧、笙簫陣陣,門兵喜滋滋來報:海鹽城的鄉(xiāng)紳父老歡慶勝利、勞軍來了。

  俞大猷、湯克寬等人迎至衙門口時,海鹽百姓早已擠滿門外空地。他們抬著酒肉、糧米,吹吹打打,喜氣洋洋。前面主事的正央求門口衙役,讓他們進衙拜見諸將。

  眾將十分感動,公推俞大猷向海鹽父老答禮致謝。俞大猷只得率先出門,代表官軍和僧兵向父老表達了謝意,同時表明,嘉興被圍、急待解救,不能久留。請父老將酒、肉、糧、米抬入軍中,便即離去,他們馬上就要拔營赴援嘉興。

  海鹽鄉(xiāng)紳們卻偏要向俞大猷、湯克寬等諸將敬酒。俞、湯等人因為戰(zhàn)事在即,不宜飲酒,敬謝不受。無奈眾鄉(xiāng)紳情意甚篤,不容推卻。俞大猷只得曲意從權(quán),答應(yīng)只接一碗酒,由眾將每人一口飲掉。

  酒碗敬上,眾將正依次傳遞呷飲,忽從勞軍的鄉(xiāng)紳百姓中擠出一個和尚。他身材粗壯,眉濃面糙,顯得孔武有力。出了人群,他揮袖抹一把臉上的汗珠,掃視一下眾將,直奔月空面前,一把抱住,大叫一聲“師兄——”竟嗚咽起來。

  月空一眼認出,來者正是月滿,驚喜不已。見他抱著自己傷心痛哭,以為他還是為溫州江心寺的事委屈,便安慰道:“你不是已經(jīng)回少林寺了嗎?怎么又追到這里?過去的事別太放在心上了!”

  月滿卻悲聲含憤道:“不是因為我——是你——”話到半截梗住。

  旁邊的宗詩、月清認出月滿,也急忙過來。

  俞大猷、湯克寬不知怎么回事,一起過去問候。

  月空隱覺不對,心口陡地一痛。瞥見眾人過來,急忙捏一把月滿,附耳道:“住口,我們且到衙內(nèi)說話!”拽著月滿進了縣衙大門。

  因為外面鑼鼓、人語喧嚷,宗詩、月清、俞大猷、湯克寬等人沒有聽見月滿、月空說的什么。以為他倆師兄弟相見、情不自禁,喜極落淚也是常事。二人相攜入衙,或有什么私事,眾人也不便跟進,自然也就不太在意。

  一會兒,二人從衙內(nèi)出來,神色盡皆凝重如鐵。

  宗詩、俞大猷等人感覺異常,齊問月空出了什么事。月空說沒什么,只是寺里出點小事。等嘉興解了圍,他回去料理一下就行了!聲音卻是極其低沉干澀,幾乎是一語幾頓。

  大家見他如此,知道問不出什么,只得作罷。

  月空隨即請求湯克寬讓少林僧兵擔任陸路前鋒,此刻就先行一步,為官軍探路開道。

  湯克寬也覺僧兵兵精藝強,是擔任前鋒的最佳人選,便欣然答應(yīng),只是囑咐月空行進時多派哨探,小心倭寇埋伏。

  月空點點頭,又拉過月清,囑咐幾句,便帶宗詩、月滿擠出人群。

  前往嘉興途中,月空與宗詩、月滿并騎走在最前面,他卻久久一言不發(fā)。直到嘉興已目眺可及時,他才招呼宗詩道:“雨山,你喝的墨水多,會寫文章,等我們解了嘉興之圍,你就替我給皇帝上道奏章?!?p>  宗詩感覺莫名奇妙,奇怪道:“這沒問題!可你身在佛門,給皇帝上什么奏章呢!”

  月空沉思片刻,嗓子半啞道:“佛祖講普度眾生,皇帝也是眾生之一嘛!我上奏章便是要度他成正果!”

  宗詩更覺匪夷所思,怪怪道:“京城之內(nèi)、皇帝身邊,多的是高僧大德,自然有人度他。我們遠在海角天涯,哪里輪得著我們呀!再說,你要皇上成什么正果,難道勸他出家不成?”

  月空道:“皇帝當然應(yīng)該成正果!不過,不是讓他出家,而是讓他做個好皇帝?;实鄢闪苏⒊闪撕没实?,才是萬民之福??!”

  宗詩驚異地看看月空,突然覺得這個平日粗樸厚重、不顯山不露水的武僧總教頭,竟是如此眼高心闊、簡直有著佛一樣的無量胸懷,不由心生無限敬意,于是道:“好吧!你先說說,奏章大概意思,我醞釀醞釀,待嘉興戰(zhàn)事結(jié)束,我就擬好文稿給你!”

  月空卻搖搖頭道:“戰(zhàn)事在即,我腦子里亂的很,還不知道從何說起。等這一仗打完,我想好了,再給你說吧!”

  宗詩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

  一旁的月滿似乎早已憋不住了,有點使氣道:“師兄,我覺得你寫奏章是一廂情愿,滿朝文武大臣都管不了皇帝,你一紙奏章又頂什么用!再說了,現(xiàn)在是奸賊嚴嵩當政,你遞了奏章,也到不了皇帝手里!”

  “對呀!你怎么繞過奸臣把奏章遞到皇上手里?”宗詩也覺不可思議。

  月空一抬眉頭道:“這對朝廷大臣是難事。對我,卻容易的很!”

  宗詩,月滿愈覺驚奇,不約而同道:“你怎么就容易?”

  “我可以施展少林輕功,乘夜?jié)撊牖蕦m,親手把奏章交給皇帝!”月空目視遠方,口氣異常堅定道。

  “他要進京,還要潛身入宮、親手給皇帝遞奏章!這到底是為什么?”宗詩直直地盯著月空,深感意外和震驚,同時,也在反復猜測著:“他究竟要做什么驚天之舉?”卻又始終琢磨不透,只覺胸中迷霧茫茫。

  暮色漸濃,又起了風。遠遠地,已能辯清嘉興城外倭寇的連營燈火。

  月空朝宗詩道:“從海鹽到嘉興,一路平原曠野,目無遮攔,倭奴一定發(fā)現(xiàn)我們來了。我們還是就地停下,等等俞、湯兩將軍的人馬?!?p>  宗詩道:“是啊!平原之上,了無屏障。卻是河流、水蕩眾多,倭奴隨時都會乘著暮色駕船來襲。那時,他們以船為城,我們反而成了他們的箭靶子?!?p>  月空點點頭,右手抬起鑌鐵梅花棍,一指前面不遠處的小橋道:“橋那邊黑乎乎似有幾間房,想必是路邊小店。這般時候,尚無燈火,大概店主早被倭奴嚇跑了。不妨就把那房子當作小堡壘,暫時落腳那里。”

  宗詩也覺那是最好的駐足處了,說聲“我先去查看一下!”便催馬向前。

  月空知道宗詩武功欠缺,遂攔下他道:“我們的哨探已離開多時,應(yīng)該早過了那小橋小店。如有異常,他也早回來稟報了。再說,那幾間小店,能藏幾個兵?根本不是伏兵之地。要查看,還是我去的好!”

  月滿也爭著要去。月空說他從少林寺不遠千里而來,一路勞頓困乏,遇險難抗,執(zhí)意要親自過去。

  宗詩、月滿擰不過,只得由他。

  月空輕輕催馬一鞭,跨下的火焰駒便踏著小碎步慢跑過去。

  待他跑到橋頭時,宗詩等人便覺人影蒼蒼了。

  月空正要提韁上橋,忽聽身后宗詩喊道:“先看一看橋下!”不由暗嘆宗詩心細,遂一勒馬韁,順著河沿兒繞到一邊,卻見橋下空空蕩蕩,唯有水聲沉沉。

  他放了心,掉轉(zhuǎn)馬頭,直上小橋。

  小橋呈覆斗形,木柱頂梁,木板搭面,兩頭斜坡,正中平面。馬踏上去,蹄音清脆,似木魚聲聲。

  月空聞聲頗覺悅耳,便有意帶帶馬韁,讓馬放慢了腳步。

  馬上斜坡,登上橋面,忽聽下面咔嚓一聲暴響,木橋竟從中斷裂。他和坐騎也隨之往下一沉。

  未容他多想,即聽嗖嗖幾聲響,數(shù)支飛箭向他射來。

  橋那邊的小房子里也突然傳來動靜。

  “有伏兵!”宗詩大叫一聲,急令手持長牌的僧兵橫排前行,掩護眾僧上前去救月空。

  河對岸的小店很快亮起燈火,接著,一束束火把從房子里連串出來,橫排在河對岸。

  火把下,是一面面立地盾牌。牌后,倭寇飛箭如雨。

  少林僧兵持牌沖到岸邊,卻只能張弓對射,一時無法過河。

  夾岸火把照亮了斷橋下的一段河流。

  河面上,除了斷木殘板浮水漂流外,就是那匹身中數(shù)箭的火焰駒,正咴咴哀鳴著,半沒水中,順流緩緩游向亮光外的夜色,卻是丁點不見月空的影子。

  少林寺僧與少林棍曾在明代抗倭戰(zhàn)場上大顯神威。《上海掌故叢書·吳淞甲乙倭變志》、《云間雜志》、《倭變事略》皆有記述。

  ——《中國武術(shù)百科全書·武術(shù)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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