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兩對夫妻閑話人短
高氏這招確實夠狠,勛國公府平白多了一萬兩銀子,一下子手頭就松動不少,風(fēng)聲在府里私下傳開,加之國公爺近日也對下人多有賞賜,闔府下人頓時都莫名精神起來。
其實高氏勤儉持家十幾年,府里財況早已好轉(zhuǎn),只是一直以來把一大家子褲腰帶都勒得緊,加上這么多年也省慣了,所以就習(xí)慣性處處摳門,也好借機(jī)看清一些人嘴臉,把討債小鬼全拒了往來,如今府里既然已經(jīng)恢復(fù)元氣,那也該顧著體面,講究些。
韓老侯爺確實沒想到,他曾經(jīng)靠引誘郭氏娘家人入賭場,最后一連串的襲擊成功扳倒德壽侯府,卻不想這么快就被高氏這么個在他眼里只能算小孩的人給死坑一把。事發(fā)當(dāng)初凌氏和鳳薇立刻被押去祠堂分開鎖了起來,抬給凌家一萬兩現(xiàn)銀時還沒太多感覺,庫房剩下的銀子也夠府里正?;ㄤN,況且這些年五房兒子各過各的,他們各自掙的錢進(jìn)各自私房,不入公中,本不當(dāng)影響,可幾天一過,全家都被怨氣籠罩,各院主仆互看不順眼,兄弟妯娌間連日常吃飯采買都要掰扯吵鬧一通,老婆更是從早到晚的拍巴掌咒罵高氏,連高凌兩家老小也全部狠咒上,整日長哭重嘆,晦氣至極。
浩蕩三爺把凌韓兩家的博弈告知了秦夫人。秦夫人正在將洗凈切細(xì)碎的茵陳蒿和入面中,賣力揉搓,聽完不由停了手一陣感嘆,緩緩道:“人在這世上,多也就多那么一點,短也就短那么一點,走一場運(yùn),倒一場霉,差距就出來了,看不出來高夫人也是個豁得出去的人,就她那般出身,那品誥命,也敢舍出臉面爭這個?!?p> 浩蕩:“這事兒外頭沒幾個人知道,我這中也有不少猜測,外人估計還當(dāng)是凌家顧及親戚一場,網(wǎng)開一面了?!?p> “誰都不是傻子,險些對簿公堂,韓家不出血怎么可能收得了場,只是外人不肯說破罷了,再者即便是說穿了,理虧的還是韓家。”秦夫人接口道,又揉面。
浩蕩:“既然沒人說什么,凌國公府肯定也不在乎,不過這韓侯府大約不會善罷甘休的,別說老侯爺這人睚眥必報,我看那錢老夫人實在是彪悍。”
秦夫人頓時面露鄙夷,半罵半說:“可不止是彪悍,那老太婆是無恥至極,大字不識幾個,賬也不會算,除了能拼能罵,說長道短,還能干什么?不懂人情算賬,張嘴就知道吃別人的,侯府這些年子孫興旺,生孩子滿月、百日、周歲接連不斷,那老太婆見人就說,逢人就講,侯府一年到頭辦不了兩頓酒席,卻挨個月的問人要喜錢,我都沒聽她孫子喚過我一聲,飯也沒吃她家兩頓,平白被她要了多少紅包去,老太婆除了說她自己家的,還動不動把她幾個叔子家的孫子孫女也拿我這里來宣傳,三不五時的讓我出些喜錢,好好來往,真沒有比這不要臉的?!闭f著用力摜幾下面團(tuán)子。
難得老婆有這樣的覺悟,月圓一輩子臉皮薄,堅信人情大似債,頭頂鍋兒賣,但凡誰家什么紅白大禮,只要信息給過來就送,或許這是秦家老一輩的善良傳統(tǒng),只是天下世道并非統(tǒng)一,這些年許多上門通知秦夫人隨份子的遠(yuǎn)親近鄰,其中不乏不懷好意的,一些是他們家有交情不得不送,但又舍不得送,便拉著人一起出錢,心里平衡些,還有便是錢老太這等借機(jī)敲詐的,即便浩蕩看得明白,卻不好插口,雖然月圓在這些事上白搭進(jìn)許多銀兩,而且花錢不討好,卻又有兩分能說的理由,所以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她,吃了虧就明白了,此時三爺坐到妻子身邊,按捺不住感慨的說:“我倒沒怎么聽你說過這樣的話,你若是覺得厭煩,就別和他們家往來,我們又不需要巴結(jié)這等人?!?p> 秦夫人一邊打劑子,一邊不爽道:“我道行沒那么深,那老太婆皮死厚,不怕丑,每次見到我張嘴就要,該給我家的禮不是怪我沒上門請,就是像上回那樣找個說法跟我對免。我本來以為你都把她轟走了,該不往來了,不曾想還沒過幾天從承逸伯府出來突然給遇到,那天她帶著她四五歲大的外孫在車?yán)锸刂灰娭?,趕緊把孩子抱出來往我手上塞,說是小孩生病才好,要辦個增福宴,遇到了正好把我請上,口口聲聲誠心請的,不給面子就請到我家來,我把人推都推不出去,不掏銀子,根本被攔著走不了?!弊詈髱拙湔f完,秦夫人猛揪幾個劑子。
浩蕩聽的好氣又好笑,嘆道:“這老太婆是堵在路上搶!都這樣了,侯府真能不管!”
秦夫人停下手上,恨聲道:“可不是,以前那老太婆碰不到我人,就坐我家里等,盯著我這滿院子?xùn)|西一樣樣看,我回來不見樣給些打發(fā)了,那老太婆能有的沒的夸到天黑不走。我時間寶貴,哪有心陪那么個離棺材就剩幾步的人耗著,所以她只要一來我家,最后我就得貼銀子送東西,那老太婆不撈夠是不會走的?!?p> 浩蕩嘆道:“那錢老太的名聲實在臭,她當(dāng)年陸續(xù)偷空了養(yǎng)母的傍身體己,送去給有官職的生身父母家花光的事人盡皆知,自古白眼狼莫狠于此,咱就算和侯府翻臉不往來,也犯不著為這種毒婦生氣?!?p> 秦夫人嘆氣道:“我說三爺,這內(nèi)宅婦人打交道的彎彎繞繞你哪里懂,既然誰都知道那老妖婦不是好東西,怎么沒人敢明著跟她翻臉?我不是怕她,我是不能得罪韓氏一族,昌邑侯府在這里樹大根深,韓家老少兩代不好人領(lǐng)了官職,即使除了老侯爺,剩下都是便宜貨,可綁在一起力量大,我不能把這些人全給得罪了。”頓了頓,又道:“像多年前佟府老太君九十高壽過身,沒想到這都著了老妖婦的算計,被那老妖婦私底下把與佟家有交往的挨個一游說,到最后所有去佟府的賓客前后亂鬧亂糟蹋,一個個隨的祭禮寡少可憐,單上白紙黑字寫的明白,偷壽來的,都翻到人家孫媳婦屋里去了,叫那佟老太君走的不安心,一喪三年衰,佟家為此事還被人笑話多年,到現(xiàn)在都沒緩過來勁,那老太君可是一輩子的厚道人呀!”
前面部分浩蕩不能認(rèn)同,李家是名門望族,就憑昌邑侯府那幾房還不值得放在眼里,何況韓家除了一個老侯爺,別的都算不得重量級,但是秦夫人出自小門小戶,祖上幾代人謹(jǐn)慎經(jīng)營,膽小成了生存經(jīng)典,所以浩蕩也不反駁妻子的話。后半部分事兒浩蕩知道,也不停的嘆息起來,忽又忍不住罵道:“世上真清醒的人能有幾個?一幫畜生見別人出的祭禮輕,也就不覺得對不起良心,見人都胡偷胡鬧起來,本來不偷的還覺得虧了,就沖這件事,那老惡婆也真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生平占盡別人便宜不說,就見不得別人比她過得好,連個老人多活點壽數(shù)她都不順眼,還要來害這么一把,是個人能想的出嗎?”
等浩蕩罵完,秦夫人也默不作聲,夫妻二人都覺得那佟府老太君走的可憐,本來大把年紀(jì)壽終正寢也是福氣,可誰想到那錢夫人能壞到這地步,事情過去多少年了眾人才反應(yīng)過來這件事是這錢夫人從中搞的鬼。
秦夫人忽又想到一事,就憤憤的說:“也不知道那老妖婦死的時候會怎樣?這次高夫人這么狠刮了昌邑侯府一筆,估計把那老妖婦氣的不輕,最好是氣得了絕癥才好,侯府正好沒閑錢給她的喪事熱鬧,高夫人可千萬得挺住,別叫那老妖婦給害了?!闭f完搓了幾個小面團(tuán)壓出小餅。
浩蕩聽這話想到一事兒,干巴巴道:“我看那老太婆倒不像容易快死的,那日凌國公來順天府前腳一撤訴,老太婆后腳就在順天府門口瘋罵起來,一臉的紅光滿面,哪有半分要死的模樣,等我趕出去轟人,那老太婆還半分不懼,這等一無是處的瘋婦,真不知是怎么能嫁進(jìn)侯府?!?p> 凌國公心態(tài)真好,那日分明聽見錢老太在罵他,卻大笑著跑了,由著錢老太在那里蹦給一群爺們兒看。
“昌邑侯府在老侯爺掌兵之前又不怎樣,那老妖婦生的膀闊腰圓,估計當(dāng)年侯府當(dāng)家人是看上她生養(yǎng)容易吧!”秦夫人接口,忽又說:“哦,想到一事,雅嫻的雙胞是元宵后生的,本來說這個月辦滿月酒,但是雅嫻一下生倆身子虛,伯爵府要給雅嫻坐足雙滿月,所以伯府滿月宴得到三月中旬才辦?!?p> 浩蕩:“嗯!也好,省的和韓家那邊沖撞了,承逸伯府和昌邑侯府離得還不太遠(yuǎn)。誒!你說鞏夫人和那錢老太,她們交往能深么?”
秦夫人低頭想了會兒說:“這些我倒不曾注意打聽,我和鞏夫人平常從不說那老太婆,但是看這兩家的來往情形估計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交情,大約承逸伯府一直冷落,那老太婆之前也不大把郭家放在眼里,估計早就疏遠(yuǎn)了。”
勛國公府,近些天心情一直頗好的凌潮旭正爽著那日完勝的痛快,時值下午,國公夫婦坐在一桌品茶點,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凌潮旭問高氏:“煙兒,你猜那昌邑侯府幾房兄弟這些日會不會打起來?”
高氏沒接話,而是問道:“老凌,你就一點不擔(dān)心姑姑?韓家賠了這么多錢,肯定得找人出氣的呀!”
“煙兒,我說你這是心腸軟還是膽子小?。坷瞎芩墒裁茨?!”凌潮旭接口道。
“我這是居安思危,有備無患,那個侯府的錢老夫人,像是什么都干得出來的樣子,我這心里老覺得會有事兒?!备呤系?。
凌潮旭聽見只好笑笑,言道:“煙兒,我說與那蠢貨恩斷義絕時就想到了這些,你有所不知,凌霄打小自私自利,當(dāng)年家業(yè)在爹娘手里打理,滿府還算風(fēng)光的時候,凌霄出嫁恨不得要帶走半個國公府做陪嫁,府里什么好東西她都要,虧得爹娘明見,不肯依她。后來崔氏當(dāng)家,凌霄更是三天兩頭回府搜刮,在外看見什么好東西都回娘家讓嫂子給買,崔氏又不長腦子,只會花府里的錢逢人就討好,連昌邑侯府那兩個老不死過壽辰,凌霄買給孝敬公婆的東西還要我們府里掏銀子付賬。我就是對這些事覺得不齒,所以避而不見,由著她們娘們兒幾個折騰,沒想到最后險些把祖宗基業(yè)都敗了,有些時候太過心慈手軟也是我的不是?!?p> 高氏聽老凌喚自己的妹子全名很不適應(yīng),似乎這對兄妹已經(jīng)全然是無情路人,但高氏也不好說什么,只是耐著性子聽著。
凌潮旭又平靜下來語氣說:“我對她這半輩子的兄妹情分,到上回的事是真看透了,鳳薇這丫頭從小自私嘴壞,愛在新杰面前說你的不是,我都知道,可新杰說了她想娶鳳薇,人與人之間真情難得,一旦失去,便是終身無法補(bǔ)償?shù)倪z憾,我對新杰多有歉疚,所以才向凌霄提起兒女親事以作補(bǔ)償,說來可笑,這門婚事明明是韓家得了便宜,卻換我低聲下氣開口,凌霄壓了一年不應(yīng)也不拒,講白了,不過是她們母女想讓新杰兜底,再瞧瞧有沒有更好的,沒有就是新杰,身為人父,是可忍孰不可忍?聽說那蠢貨還曾上興國公府找武夫人探過口風(fēng),當(dāng)我不知道呢!”凌潮旭原本帶笑的神情越來越看不出一絲溫度,語氣也慢慢森冷了下去。
高氏聽著也氣憤不已,這母女倆實在無恥,哪家養(yǎng)兒子還非得白便宜誰不可,還有凌潮旭并不是事事順著自己,雖然當(dāng)初對韓家提親是貿(mào)然開口,事后他和新杰再三保證一定約束好鳳薇,也實在不能容忍,所以高氏氣得始終不答應(yīng)給多少聘禮,讓這不管賬的父子倆無能為力,外加新杰隨后被韓家磨了一陣子,也就不了了之了。新杰本性不壞,大多數(shù)時候都很孝順,自己既然不爭這個爵位,但這份家業(yè)絕不能便宜和自己不對付的人,這個家今后上上下下必須自己說了算,此時正想抱怨挑唆幾句。
話未出口,卻聽凌潮旭又開始話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凌霄當(dāng)日竟敢當(dāng)著你我的面說在月丫頭身上花了萬兩銀子,可能嗎?月丫頭是我女兒,卻一點不像我,里外都離了奇的像死鬼崔氏和她那蠢貨姑姑。當(dāng)年崔氏懷月丫頭的時候毒死了風(fēng)兒的生母,所以自月丫頭出生起我就不喜她,最后由著崔氏把她早早給去了崔家??丛卵绢^如今生活這般不堪,我也有愧,所以只要她回來,我便問她一些人情家務(wù),幫扶幫扶,關(guān)于她跟凌霄的來往,我大體清楚,月丫頭在她那里得了些銀子,更受了許多折辱,憑此一點我就不該顧念兄妹之情。那日凌霄一聽新杰沒有生死危險,當(dāng)時的神情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完全無所謂了。去年我一聽說她被那錢老太婆罰跪祠堂,立刻就去說情把她保了下來,本以為她會良心感動,兒女婚事提一嘴就成,不想,哼!既然我在她眼里這么一文不值,那她也別想再指望我什么,我凌家從此與昌邑侯府再無往來,凌霄今后無論被休被罰,再不與我相干,倘若韓家不容她,城外的尼姑庵子自有用處?!?p> 高氏不知凌潮旭會有這么多怨憤,也就不說氣話了。
錢老夫人無論如何也咽不下賠錢這口氣,日子越過就越心疼,恨不能活剝了凌潮旭和高氏,又想這筆巨款必須得凌家人還回來,于是老侯夫人便想方設(shè)法要老侯爺收走兒媳凌氏的全部嫁妝,交來給自己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