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泊堂兜頭一盆涼水澆下,所有喜悅瞬間消失干凈。
“你不愿要?”段泊堂聲音發(fā)顫,兩眼有些發(fā)黑。
“怎么要?”余雅芳更想說出自己的擔憂:“我要去哪生,我要怎么生?”余雅芳捂臉放聲哭泣:“我真是個不知檢點的壞女人,我覺得自己很羞恥,我對不起念鈞,對不起泊彥,我不是個好女人……”
段泊堂將余雅芳雙手拉下來,聲音苦澀:“我才是對不起他們……”若沒有他,她也不會陷入如今兩難境地。
他的大哥十年前死的,那會兒段泊堂只是心疼她,想對她好些,好能彌補他年輕時犯的錯。后來,壓抑的情逐漸泛涌,相思成災,某日便終于泛濫得無藥可救,一切都再無可挽回。
段泊堂痛苦過,煎熬過,但沒悔恨過,他更多的是甜蜜,幸福。終于得到自己心愛女人那一刻,段泊堂承認,他無比卑劣。
“阿芳,不是你對不起他們,是我太壞了?!倍尾刺门跗鹩嘌欧嫉哪槪嵵氐牡溃骸澳懵犞?,你是天底下頂好的女人,是我一早對你別有所圖,引誘你,對你犯下罪行,我才是那個活該下地獄,該受千夫指萬人唾的人……”
“所以,不要再指責自己了。聽我的,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咱們這把年紀了,有個孩子便是天意。我會去安排,讓你出國,就說你需要在外養(yǎng)病,這么跟念鈞說,他不會不依的。屆時我再買個莊子,讓你住那兒?!?p> “可是爸他同意嗎?”余雅芳擔心,段長霖那樣專制的人,怎會放兒媳婦外出。
段泊堂安慰她:“不用擔心,念鈞如今不比往常,爸也不復當年,很多事情他管不到了?!?p> 段泊堂又勸慰了她好久,余雅芳才漸漸緩和情緒,因了段泊堂的喜悅,且擱心頭半月之久像大石一樣壓著的東西沒有了,余雅芳放松下來,心情也跟著愉悅了幾分。
段泊堂埋怨她為何不早告訴他,反而生生受了半月折磨。
余雅芳不語。她當時因為這個突然的消息每天都陷入擔驚受怕中,且日復一日的難堪、羞恥折磨她,幾乎痛不欲生,只想棄了這孩子。可又怎么都狠不下心,猶猶豫豫的,一直到昨晚做了個悲喜交雜的夢,她才決定來告訴他。
“無論如何,以后不能這樣了?!倍尾刺煤笈隆?p> 余雅芳低低的應了。
卻說段學敏攜秋郁寧出去后先后逛了商場大樓,娛樂城,只秋郁寧不喜人多,怎么都提不起興趣,反倒是她顧著照看小孩子,把人半冷落了。
最后沒招了,段學敏才帶了點懇求道:“這樣,我們?nèi)ッ佬g館,那兒人少清靜,空氣也好。正好你們不是送了一幅白梅居士的《山間亭瑤圖》給他們嗎,我沒見過,之前不知你們有,不然我也好搶先瞧瞧了?!?p> 秋郁寧有些詫異的看段學敏,“您也喜歡她?”
“不是喜歡。只是她在我們女人圈中名氣大,如今有她的畫爆出就都想去瞅瞅。我也不免俗的?!?p> 秋郁寧微微一笑,應了。
二人到得美術館,是一個長相剛毅,身材英挺的男人接待她們。
梁懷見到秋郁寧,略微點頭朝秋郁寧笑了笑,笑容很淺,卻極真心。
秋郁寧陰翳的眸子也染上一抹真摯的笑意。
段學敏問了關于那幅《山間亭瑤圖》的展位。
梁懷熟練地帶她們?nèi)チ颂厥庹刮粎^(qū)。這是專為這畫設置的,安全,顯目,又與其他物什區(qū)分。
梁懷為段學敏講解:“每一個來看這幅畫的人都在猜它上面有什么秘密,有人說這是一幅仙女受難圖,有人說它極可能在講述一個故事,也有人說它很可能為白梅居士的絕筆畫……每人說法不一,各種猜論都有?!?p> “唔——”段學敏湊近了玻璃櫥柜,瞇眼細看:“上面是一首詩。”
“是,”梁懷別有意味的跟著看向那首詩:“有人說,這是一首謎底詩?!?p> 段學敏細瞧,不自覺念出聲:“癡塵戀,躚瑤夢,錯心偏付、迎春終遇中山狼;一朝恨,玉碎盡,陸離三千、云起風吹大夢黃?!?p> “好奇怪,一點都不合轍?!?p> 梁懷微微笑道:“是,所以它才更引人猜測。白梅居士如此才情熠熠的人,為何要寫這首怪詩,直白,明了,仿佛只為發(fā)泄?!?p> “是呀,模模糊糊的,好像說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說。”段學敏贊同。
段學敏腳下的小姑娘也想要看,直扯段學敏袖子,段學敏把外孫女抱起來,也讓她能瞧得著。
小孩子比大人心思少,想得單純。小姑娘好奇地睜著眼,“哇”的一聲瞪大眼:“好漂亮?!?p> “什么?”段學敏沒理解。
“這里?!毙」媚镏钢嬌先搜劬?。
原來是說人眼睛漂亮。段學敏也更湊近一些去瞧,果然畫中人眼睛極為美麗。彎彎的,像片柳葉一樣……
這眼型……段學敏越瞧越驚心,“咦!寧寧,這畫中人的眼睛竟然十分像你……”段學敏突的對準秋郁寧眼睛看,又看看畫里人兒的,嘖聲道:“不止眼睛,這臉,這五官……”
段學敏還未把話說完,一個嬌性十足的女聲突然響起,驕傲又帶著點盛氣凌人:“就是這里嗎,快帶我去看?!?p> “是,是……”一旁解說員連聲說是,語氣放得卑微,一點都不敢得罪她。
段學敏等人都轉過眼去瞧,見是一個全身高檔精品打扮的婦人,手里提著一個lv家的最新小香包,踩著二十厘米的細高跟鞋,揚著下巴,神情倨傲的迎面走來。
段學敏一眼認出來人,是裴家裴老夫人唯一的且是最小的女兒裵芝惜。
段學敏不想跟她多有牽扯,拉著秋郁寧和外孫女然然避到一邊。
裵芝惜大搖大擺走到展位,繞著櫥柜上下左右的看,活像個審閱士兵的驕傲將軍。末了,裵芝惜指著櫥柜的畫,趾高氣昂道:“快,把它拿出來,就說我買了。”
美術館有個專門置設的售覽區(qū),專展世界各地名家字畫大師的作品,若有顧客看中哪一幅,便可以高價賣出。能出售的某些名畫,也會歸為那個展位。
是以裵芝惜才會如此一說。
旁邊的解說員為難,“這,這,這”支吾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來反對的話。
裵芝惜不耐煩的惱火:“這這這什么,快去叫你們館長來?!边@話如同大赦一般,那解說員飛也似地跑了。
梁懷靜靜笑看這一幕,等那解說員跑沒影兒了,方笑著說道,語氣不疾不緩:“你要買這幅畫,怕是不能夠?!?p> “干什么?!毖p芝惜聽到有人反駁她,不悅地轉頭。這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角落里還站著三人,其中一人,竟是段學敏。
裵芝惜驚訝,收著聲音問:“學敏姐?”
段學敏冷著一張臉走出來。裵芝惜神色略不自然,訕笑地去摟她肩膀:“學敏姐,好巧,你也在這?!?p> 段學敏把裵芝惜的手掰下來,不客氣的:“不巧。”
裵芝惜略尷尬的把手收回來,呵呵笑兩聲。段學敏目中利光攫住她,質問:“你要強買這幅畫?”
“嗯?”裵芝惜只當段學敏也想買,自己提前搶了她東西,忙陪笑道:“也沒必須,學敏姐若想要,阿惜不買了就是?!?p> 段學敏目光緩和了幾分,神色略有放松。兩人還沒聊上幾句,裵芝惜剛說到自己才回國,另一邊一個副館長便匆匆跑來了。
來的人是郁臨知。郁臨知本作好了打算好說歹說的拒絕裵芝惜,不想剛來人就這么好說話,不用他得罪人就主動說不買了。
郁臨知大大松口氣。雖他也一萬個心愿不想瞧見這畫,但他還是不敢惹了老館長和段聲。
郁臨知再次好聲好氣的同段學敏和裵芝惜道謝,他心情復雜極了,若換以前郁家盛名猶在的時候,他何須這般作態(tài)。如今,這兩家,他一家都招惹不起。
裵芝惜不屑的嗤嘲,聲音很輕,不注意完全聽不見,郁臨知卻極為清晰的聽到了。他依舊笑而不語,裝什么都不知道。
很快段學敏帶著秋郁寧兩人走了。人徹底走遠,裵芝惜對著幾人背影氣哼一聲,“不買還不讓我買……”
“我才不怕你。”
郁臨知默默聽著裵芝惜的牢騷,不說話,只深深地朝秋郁寧背影看了幾眼。
段學敏同秋郁寧兩人回到段家老宅便彼此分開來。
秋郁寧回到院子,才進門,就見大廳的貴妃長塌上姿勢慵懶的坐了一人,一手捧書,一手喝茶,細碎的發(fā)絲遮住額角,俊逸又矜貴。
秋郁寧垂下眼,抬腳邁步進去,默然不語的上樓。
“回來了?!倍温暦畔虏璞痤^來。秋郁寧抿唇應了一聲。
段聲攔了秋郁寧去路,將她拖到長塌上一并坐著,秋郁寧如往常一般無過多表情。
段聲嘖聲,托起她下巴:“生氣了?”楊俊昨夜跟他說秋郁寧難得的情緒有點過激。
段聲心里嘆氣,把她抱他膝上:“昨夜本想靜觀那幫人做法的,想著僅一天,你在家也暫時有人陪,出不了事,所以便隨了他們?nèi)?,怪我?!倍温暦诺土俗藨B(tài)道歉。
段聲聲音極柔,像一場撫平大地夷瘡的春風,吹過來,秋郁寧心防瞬間潰不成軍。淚水直流,秋郁寧控制不住的抽泣出聲,肩膀一抖一抖的。
秋郁寧覺得自己變了,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她曾給自己筑了個壁壘,封閉,隔絕,摒除一切能干擾她內(nèi)心的東西,好讓自己日后能更自由地隨去隨走。
直到某一天,這道壁壘漸漸被人侵裂攻占,她開始慢慢習慣,接受,然后沉浸其中。
這種外來的溫暖太具迷惑性了,秋郁寧害怕它有一天忽然消失,就像曾經(jīng)很多次那般,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奢華的夢,夢中沒有她的螢火。
段聲重重嘆了一聲,極盡耐心的哄她:“我都一早離職了,還不肯原諒?”他替秋郁寧擦干淚水,見著她眼睛紅腫,下意識湊近吹了吹。
微涼的風襲來,秋郁寧閉眼:“你主動離了段氏?不要了嗎?!?p> 段聲呵了一聲,輕笑:“本不想要的,現(xiàn)在要了。”
哄完秋郁寧后,段聲讓秋郁寧補眠。
未至下午,楊俊便來了。楊俊一進屋就似笑非笑地看段聲。
段聲瞥他一眼,叫他少磨蹭。
楊俊正色:“高和原武出現(xiàn)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