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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記物語

第十六章名詮難自性

太平記物語 蓬萊三人 4005 2021-05-25 07:50:21

  吉備古墳丘下伏尸一片、血流成渠。箭矢彈丸的呼嘯聲中,足輕的喊殺、垂死之人的哀嚎聲在此刻融匯一處,此起彼伏。

  放眼四顧,斷肢殘臂、血肉橫飛,著實讓人慘不忍睹。

  宇喜多直家合戰(zhàn)多年,也甚少遭遇過如此慘烈的陣仗。以往豪族爭斗,只要一方得勢,另一方要么跪地乞降,要么四散奔逃。那里向現(xiàn)在,雙目迸血,完全是在舍命相搏,恍然如同黃泉奈落。

  正所謂騎討先射馬,破陣先斬將。身為總大將的中村則治雖然未曾身死,但現(xiàn)在不出面指揮軍勢,對于底下的足輕們來說,也跟死了沒什么兩樣。

  趁勝追擊,才能擴大斬獲。這個簡單的道理不需要旁人多言,戶川通安也是懂得的,即便宇喜多直家咳嗽不止,難以說話,他還是通過自家兄長的手勢,領會了其中的含義,當機立斷,差遣剛剛聚攏過來的足輕,趕緊跟上前去,銜尾追殺。

  中村軍潰逃的都是些無足輕重的雜兵,精銳的常備隊仍舊聚集在了一處,不斷發(fā)動反擊,這幾百名常備隊不被擊潰,那些雜兵就是全部殺死,也是無關勝負大局。

  亂兵交匯中,第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停留在戰(zhàn)場正中央,沒有退走的宇喜多直家。

  他心中大喜,有元則佐現(xiàn)在跟在身邊的菅家黨還有上百人之眾;而宇喜多直家附近只有二十幾人,正是守備空虛的時候。

  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有兩百來步,於是奮聲揮旗,親自帶兵想要擒殺宇喜多直家,來反敗為勝。

  “平助,你折往側(cè)翼,稍后與我將來人拿下!”宇喜多直家看見對面敵軍向自己這邊殺來,抄過身邊兒玉黨手中的鐵炮,點火一放,只聽一聲悶響,對面人群里面仰面倒下一個,左右見狀備受鼓舞,一時間士氣激昂。

  宇喜多直家大喝一聲,自己卷帶大半部眾,突前數(shù)十步,忽而奔右,作出由側(cè)面繞過敵眾,躲避退后的模樣。

  有元佐則這支百人隊伍,以為他想要逃,跟著改變方向,窮堵猛截。帶著這支追兵,宇喜多直家沖出三十幾步外,側(cè)目回覷;沒人注意的戶川通安勇不可當,連連斬落數(shù)名敵兵,單人獨騎,已然逼近有元佐則這名菅家黨武士総領,二三十步外。

  宇喜多直家心中放松,擎槍奮喝:“殺回去!隨我討取來敵的首級!”

  這十幾人中基本都是兒玉黨的舊部,聽到自家総領發(fā)話,根本不見猶豫畏懼,跟著宇喜多直家向后一轉(zhuǎn),再度折回,迎著菅家黨的部眾撲殺過去。

  見到大局已定,有元佐則不再親身犯險,他高坐馬上,揮鞭示意部眾一齊擁上的同時,亦不免贊嘆:“兒玉黨如此悍勇,若非親眼所見,誰人能夠相信?!?p>  話音剛落,一條套馬索自天而落,卷住他的脖頸;沒回過神,索套拉緊,有元佐則不由自住的騰空而起。

  從身旁守備的那幾名武士的兜上、甲上一溜煙淌過,掉在地上,原本快要沖至宇喜多直家等人面前的菅家黨,見得家督受擒,哪里還有心思再去追擊,急忙掉頭想要反身回援。

  宇喜多直家怎么會放任對方離去,帶領最前方手持長槍的諸人,一并持槍橫推過去,當場挑翻七八名躲閃不及的敵兵,隨后棄槍拔刀,沖進對方的陣中見人便砍。

  戶川通安抓緊時機,趁著菅家黨還沒來得及回援之時,拽著有元佐則一個勁的往遠處馳驅(qū),沿途撞見的幾名友方足輕,落在馬后,且戰(zhàn)且退,不讓反應過來那幾名菅家黨旗本靠近。

  宇喜多直家揮刀砍翻一名菅家黨的武士,領著眾人人共聲大叫:“敵軍前隊大將已被討取!”喊完后,也是向后方的古墳處緩緩撤去。

  前去接應的馬場職家、長船貞親,迎住岡家利后三人合力又往回沖殺。

  只不過他們所有人全部都加在了一起,也只剩下三十來人,因而不敢直插中路,而是自最薄弱的左翼方向,發(fā)起動突破。

  宇喜多直家和戶川通安在回撤的半路上,碰著聞聲退走的角南隼人、明石飛驒守,兩隊部眾一前一后,護住宇喜多直家在中央,挾持住有元佐則為人質(zhì),不斷交替掩護著,組成一個變形的一字長蛇陣。

  在后方追擊不舍,想要救回総領的菅家黨,若是擊頭則尾應,擊尾則頭應,擊中央則頭尾皆應,順順利利退出合戰(zhàn)廝殺。

  觀戰(zhàn)許久的牧良長,大旗卷動,早就準備多時的三浦軍,快步迎上,趁勢殺入敵人陣中。

  殺回古墳土堆前的岡家利眾人,按照宇喜多直家的吩咐,沒有再返身追殺。而是奔回本陣,抓緊時間重新列陣,一做休息,二防敵陣中有人領兵拼死反擊,從側(cè)翼來攻擊本陣。

  原本在附近駐守,接到中村則治求援的山中幸高,亦是領著勢手隊內(nèi)的三百部眾匆忙來援,剛到得街道路口,便看見被十幾人簇擁著倉惶逃竄的中村則治。

  山中家在尼子經(jīng)久占領美作國時,曾在擔任過郡代,因此認得這位野望不小的豪族,連忙制止身邊的弓手,這才免得將對方直接亂箭射死。

  稍稍問清楚緣由,山中幸高急忙前去救援,卻正看見數(shù)以百計的崩潰足輕,驚慌失措的向自己這邊逃來,心中不免得在心中鄙夷身邊中村則治的無能,上千人的軍勢,竟然讓一伙兒二三百人的潰兵給打得崩退。

  在前方街道處混戰(zhàn)廝殺,中村軍四處奔潰的形式下;他也不敢冒然下令進攻,於是緩緩在街道處列陣,這三百增援的尼子軍組成了一個外圓內(nèi)方,寓攻在守的陣型。

  中村則治得了援軍相救,急忙讓身邊的武士,上前彈壓。務必將這些才剛潰敗的逃兵攔截下來,免得他們將山中隊的陣勢給沖散了。

  山中幸高真是好耐性,硬是干看逃脫不得的潰兵,被亂刀斬殺在地也不做絲毫救援的動作。

  牧良長見得尼子家的援兵已到,不敢再多做停留,揮刀發(fā)令,主動向后退兵。

  中村則治湊了過來,馬鞭前指:“賢侄你且來看,豈有占盡上風,反而后撤的道理?此中定然有詐,萬萬不可,如此草率就貿(mào)然出擊?!?p>  勢隊中一名聽完此番言辭的足輕大將,忍不住說道:“三河守,對面區(qū)區(qū)二三百人的模樣,能有什么詐?以我看來,是對面的敵兵見到我尼子家的軍勢,心生膽怯,怕咱們掩殺而上,所以才急忙退兵?!?p>  “言之有理。”聽了這話,山中幸高思略片刻,覺得這名出云武士說得有道理;他極目眺望,遠處的敵方陣勢,模糊不清。中間本陣,兩側(cè)游勢的人數(shù)都不算多,況且這條街道路途狹窄,似乎的確是不見得有什么埋伏,不免有些意動。

  一旁的中村則治見狀,不喜有人為自己報仇血恨,反而驚憂不已,自己方才率領上千軍勢都被擊破,若是山中幸高只用三百人,甚至更少就把對面的敵軍給悉數(shù)殲滅,豈不是顯得自己過于無能。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別說尼子家要輕視自己,就連郡中這些國人那里也交代不過去。

  況且之間的大敗,實在給中村則治留下太多陰影,他捋了幾下胡須,急忙開口勸誡道:“賢侄,萬萬不可!萬萬不可!你且往那處來看!”

  山中幸高正在攻和不攻之間,委決不下的時候,被中村則治這么開口呼喚道,目光不由得順著對方的手指向前方看去。

  街道正中央,緩過氣力來得宇喜多直家不顧傷勢,再度披掛上馬,馳騁而出。

  只見他陣前耀武揚威,手提弓箭,對著最后才逃潰的菅家黨旗本,連射連中,一氣射斃數(shù)人。

  岡家利不善騎射,干脆就挽持長柄薙刀,奔騰追殺在潰兵之間,用刀尖挑起有元佐則那顆被斬落的首級,厲聲大喝:“東備州岡家利在此!誰敢與我決一死戰(zhàn)?”聲如大呂,好不容易勉強集結起來的中村軍聞之,又想起對方潰軍斬旗的勇武,盡皆股栗。

  若非是山中幸高帶來的尼子軍列陣於后,阻攔住了退路,說不得當即便要再次盡皆潰逃。

  戶川通安、長船貞親等人趁勢大聲呼喝,為之吶喊助威,山風吹拂石人身上的旗幟物,遠遠看去,似是伏兵暗藏,旌旗如林,雖無人聲鼎沸,也是熱鬧異常。

  “二三百人豈敢如此氣壯?叔父我所領的這些軍勢,又豈會落得如此慘敗?”中村則治所言不無道理,便是先前諫言出陣的那名足輕大將,看見岡家利出言騎討,也不敢請命迎戰(zhàn)。

  山中幸高怔了怔,他雖然自詡勇武,也確實勇武,但卻沒有獨自領兵出陣的經(jīng)歷。

  讓他作為旗本先手役,甚至出陣和對面那名出言邀斗的武士進行騎討,也完全沒有問題,但是他現(xiàn)在的身份乃是陣將,不能夠親身赴險,心中難免感覺遺憾的緊。

  在馬上起身觀望,見岡家利、宇喜多直家十分眼熟,暗忖道:“莫非,是那日鬼山城中突圍的兒玉黨,看樣子收攏了那處的敗兵,合而勢大起來?”

  他同宇喜多直家等人并不認識,直到奪下鬼山城后才從突圍不成,才從抓獲的俘虜口中得知。

  原來擔任死兵隊的突陣之兵,正是擾亂吉備四國多年不得安寧的八幡兒玉黨,不由暗道自家武運不濟,沒能當場擒殺這伙兒敢劫奪尼子家‘段錢貢米’的惡黨。

  山中幸高有心派人前去試探,可見眾人都不再開口來主動求戰(zhàn),不由暗自嘆氣,士氣可鼓不可泄,這會兒確實不是出陣的最佳時機。

  可對方既然出言騎討,便不能放任對方如此猖獗狂妄,雖說自鐮倉以降,合戰(zhàn)兩軍派遣武士出陣騎討的事例,已然越來越少,但現(xiàn)在正逢戰(zhàn)國前中期,各家大名被應仁之亂摧毀的軍制,還沒有完全恢復。

  反倒是又出現(xiàn)了,平安朝時才有的騎討追射的斗將之風。

  山中幸高就是此道高手,在尼子家與大內(nèi)家爭奪石見國的支配權時,就曾與敵騎討,斬殺石見國有名的武將品川狼之介大膳,獲得了‘云州麒麟兒’的美譽,并且由此讓自家的武名響徹葦原西國。

  當下想要上前要與岡家利比斗廝殺,身邊隨行的武士忙來制止,中村則治拉住馬頭,跟著勸說道:“三河守萬萬不可,身為主將冒然出陣與敵軍騎討,乃是不祥之兆。此地又名落羽坂,落羽與落馬音訊相同,名詮自性,甚是可忌可諱?!?p>  見到山中幸高要親自與敵騎討,中村則治也顧不上倚老賣老,若是這位山中氏家督一招不敵,被對面給討取了首級,尼子家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宇喜多直家早就遁逃回了備前國,尼子家的怒恨還不是要自己來生受?

  於是加緊勸說道:“不僅是地名不詳,室町幕府的武威久已不振,天下飽受兵亂,尼子修理大夫早有上洛,匡扶天下之心,賢侄正該留存有用之身,來已圖大事,豈能與一無名小卒浪戰(zhàn)死斗?待到天亮之后,探清虛實之后,再做打算也不為遲。”

  不得不說,中村則治雖然怯懦,但口才還是很不錯的,不過這話對旁人管用,山中幸高年輕氣盛,又自持勇武,根本聽不進去勸誡。

  他本就瞧不起中村則治身為陣將,卻棄眾獨走的懦夫行徑,這會兒又聽見對方話里話外,都是自己不如對面宇喜多直家和那名自稱岡家利的武士,頓時心生不滿。

  山中幸高道:“中村大人老成持重,不過我來前已向紀伊刑部立下軍令,如果不能盡滅賊寇,便是回去也要切腹謝罪,況且出陣合戰(zhàn)豈能忌諱地名與落馬同音,就畏懼不戰(zhàn)?落羽亦有落鳥之意,難道不是在預兆此回騎討大勝而歸么?便就真的是落馬之意,對面難道不也是身在患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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