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 友善之森
NO.3 友善之森
一
學習與訓練的壓力縱橫交錯著,編織了每一個能力者生活的酸甜苦辣,加上自己的身體有過半不受控制,Antonio還是選擇勉強地活著。血瓶子仍舊掛在褲兜的一側,血液早已把透明的瓶子染的通紅,雖說沒有人會認為靠喝血維持生命是件合情的事,Antonio也還是習慣了異樣的目光和看熱鬧的人一遍遍的追問,好像在旁人眼里,‘能力者’是件神圣的苦差事,可職業(yè)哪分貴賤高低,不過全是幻想罷了。
可即使這樣,Antonio也不算活著,連‘勉強’的程度都不算。深夜的時候,夢魘的纏綿與機體疼痛無時不刻困擾著他。每每在夢境中與李斯特談話,總會問到:
“難道余生就要互相折磨嗎?!?p>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
如果太痛苦,就去尋死吧?!?p> 是的,除了死又有什么辦法呢。要說死,自己早在10歲的時候不就死過一回了嗎?
那段殘忍,但現(xiàn)實的記憶,在歷史的塵封中緩緩打開……
Antonio的父母是在北海認識的,那時他還在城里做培訓,每每晚課期間,總會去油柏馬路對面的公園散步,總遇見一位年輕的女子坐在紫藤花圍繞的樹下一個秋千里靜靜地欣賞景色,便一見鐘情,這位女子就是后來Antonio的母親。
以后只要下課,兩人每每在紫藤樹下幽會,待紫藤花開花落時,他們便扯了證,在親戚的見證下走進婚姻的殿堂。
之后結婚8年懷上了Antonio,呱呱墜地。
Antonio出生了三個月后,被送去做QR檢測,這是一家著名的檢測機構,除了檢查孩子是否為‘能力者’外,還能直觀反應出孩子的性格等等。父母本是帶著希望去做了檢測,沒想到結果竟是暗影禁忌的化身,原來是千年前封鎖在大涼山下流影之主派來的仇恨。
“流影之主,怎會奪走我的孩子……!”母親已經(jīng)趴在地板上,面色蒼白,泣不成聲。
“時到如今,也只好這樣了。來年再懷一個?!?p> “懷你個頭!”母親朝父親的臉上扇了一巴掌,“今年已經(jīng)二十九,來年就三十了,我再懷,身體受不了……”說著說著又哭了下去。
“Antonio,”
“哦?”在一旁玩著玩具的Antonio抬起頭,天真的望著父親。
“我們?nèi)ヒ粋€很好玩的地方吧,那里什么風景都有,還有玩不盡的玩具……”父親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廚房的柜子,將手伸向菜刀架。
“來吧,別害怕,有一點點疼而已,比打針快多了。別害怕……”
眼見父親拿著水果刀,迎面朝自己走來,Antonio手里的玩具掉落,不自覺地后退,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
“別害怕,我們一起去一個很美好的地方……”
“別動我孩子,別動……”母親發(fā)瘋似的跑出房間,抱住Antonio,“我們一起養(yǎng)著他,好不好,他會變好的,不是嗎……”話語里明顯帶著哀求的成分。
父親發(fā)了瘋似的,朝著母親的背上直直的砍了兩刀。
那是Antonio第一次看見血,正好2歲,卻不知道自己一生與這種東西掛鉤。
……
自從Antonio出生,父母的感情迅速將至零點。
父親在外酗酒,夜不歸宿;母親則下崗在家,成天以淚洗面。
從那時起,Antonio在心里埋下深深自卑的種子:他是個只會毀掉世界的廢物,別無他用。校園里的趣聞與同學的嬉戲都與他無關,唯獨課本上的文字對他有種別樣的吸引力。
“怪物?!边@是校園的霸王給他起的外號。
期末考試。
“嘿,怪物,給我抄一下?!盇ntonio沒有理會他,試卷收在旁邊,呆呆的望著窗外的風景。沒想到放學后惹了麻煩。
“嘿,怪物,老子找你要答案還愛答不理,幾個意思???”抬頭一望,果然是上午旁邊那混蛋。
“就是,幾個意思啊?”后面的小弟應聲附和著,手里拿著大小不一的石頭。
Antonio一言不發(fā)。
“行了,別和他廢話了,干!”
高低年級各不同的學生,拿著長棒磐石沖了上來。Antonio不知哪里來的怒氣,拳頭一發(fā)熱,朝人群沖了過去,向地面一砸。
一剎那間,那些混混被隆起的石塊打的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Antonio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心中的沖動而已,望著自己的手臂,還和原來一樣,手心的余熱還未散盡。
只是從那以后,便坐實了“怪物”的身份,沒人碰他便是,從此走向更深的孤獨。
直到10歲那年,一切都破碎了。
那天周六晚,Antonio從家門的商店的門口出來,在樓下的街角處聽見了嬌喘的聲音。
Antonio不知是什么聲音,只覺得刺耳,下意識地轉了一下頭,父親那晚的身影,深深定格在腦子里……
作為一個十歲的孩子,他不知道該做什么,只知道哭,哭著回去告訴母親發(fā)生的一切。
當晚,父母直接吵到了下半夜,
“反正已經(jīng)懷上了,想改變什么也不可能!”
“為什么做這種羞恥的事!算個什么男人!”
“還他×不是因為你!???當初殺了你又不舍得,你又不肯聲,等這孬種長大禍害人間,人人都說我Alec的孩子是個殺人魔!我臉上掛不住,行嗎?要養(yǎng)你去養(yǎng)!”
……
Antonio第一次知道面子這種事,成人世界的面子,原來是件如此金貴的東西。
最后,父母還是當著Antonio的面簽了離婚協(xié)議,那一年他僅10歲而已。
母親的眼淚早已流干,頭發(fā)白了大半,卻還有力氣站著對Antonio吼道:
“都是你!為什么成為我的孩子,你怎么不去死!”
Antonio10歲,卻已懂得太多。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虛偽的親情,一切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了。
“好,我去死?!钡貋G下一句后,甩門而去,徑直走向了曉牢的家門。
二
曉牢是比他大三屆的校友,是全校為數(shù)不多的沒把他看作“怪物”的人,兩人非常要好。
Antonio信賴他,總愛把自己柔軟的一面露給他,曉牢也總是對他說:
“命運總是多舛,你要學會適應??傊畾q月漫長,然而值得等待?!?p> 說完便哈哈大笑,Antonio在一旁盯著他笑,“你笑什么?”
“笑自己活像個深沉的哲學家?!?p> “哦,這樣啊?!盇ntonio抿了抿嘴唇,心里感到一絲欣慰。
“誒,Antonio醬為什么從來不笑呢?”曉牢用純潔的目光看著Antonio,Antonio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來,就這樣,學我,笑一個吧!”說完咧開嘴扮鬼臉,笑的很夸張。
Antonio見這樣子滑稽的很,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隨即又收回去。
“哈哈,你笑了……”曉牢美的屁顛。臉上的油脂反射著金燦燦的夕陽。
Antonio不知道曉牢為何而笑,卻有種莫名的溫暖涌上心頭。
“好想,再多待一會兒啊,就一會兒……”Antonio常常想道。
……
曉牢的家在沁河西畔,路途不算短暫。
終于到了曉牢的家門口,曉牢的媽媽過來開門,Antonio不分青紅皂白,上去就撲倒她的懷里嚎啕大哭。
曉牢的母親還未明白怎么回事,只知道一個勁地安慰著。曉牢也被吵醒了。
……情緒穩(wěn)定了下來,曉牢問Antonio發(fā)生了什么,Antonio卻只要求留宿一晚,并且不告訴父母。
“求你們了?!?p> 曉牢沒有他父母的聯(lián)系方式,只好讓Antonio留下了。
深夜,Antonio無法入眠,從發(fā)現(xiàn)父親出軌到寄人籬下,不過幾個小時的事,唯獨曉牢的鼾聲令他安心了許多。
第二天,Antonio給父親去了電話。父親已和母親和平離婚,父親凈身出戶,法院把孩子判給了父親。父親也大方,直接把撫養(yǎng)權交給了曉牢一家,讓他告訴他的父母下午過來交接。
既然不養(yǎng),為何要生。Antonio實在無法張開口,即使是多年的好友也不能就這么無禮地要求一個局外人承擔自己的一切。沒有辦法,他只能向曉牢坦白了一切。
“放心吧,這事我去說。”
……
就這樣,Antonio在曉牢家里,美好的度過了青春期。不幸的出身,不負責任的生父母,以及那個“怪物”的幼稚外號,一切都隨著10歲的那年入了土,葬送了死去的童年。
可心靈的傷疤,卻永遠地刻在心頭,揮之不去。時至今日,Antonio仍有一種無可抑制的孤獨感,每每想到,就有一種緊緊勒在身上的繩子,掙不脫,逃不過。
“小的時候我是一個不曾會笑的孩子,仿佛被丟棄在一個孤零零的世界?!?p> 這是Antonio嘴邊常掛的一句話,也是對出生10年以來最好的詮釋。
三
蟬鳴總是打破夏夜的寂靜,伴著習習涼風?;貞浀南蛔与S著11點鐘聲的敲響而關閉,Antonio困意席卷了全身,躺下后沉沉的睡去。
“嗯,差15%的轉化率,至少需要5升的血量,一天最多400ml,遠遠不夠啊……”
“你在說什么?”Antonio審視地問道。
“呵呵,我說的,好像影響不了的什么吧?!?p> “難道螃蟹是對的,你確實有目的而來?!?p> “哈哈……”李斯特大笑,“看來你真有一群好朋友啊,可惜他告訴你告訴的太晚了……”
“說吧,又想怎么樣?!盇ntonio眼看著又無可奈何。
“其實器官的排斥、血液治療的方法都是子虛烏有,本以為騙你算難,結果還真是無條件相信呵……”
“李斯特!我們明明初次相遇那么,怎……”
“怎么?我現(xiàn)在還是原來的李斯特?醒醒吧,我的主,你身邊怎么可能有朋友呢?
從小不就是‘怪物’存在,還期待著憐憫與同情?”李斯特漸漸走到Antonio面前,趴在耳朵邊,輕聲說道。
“不要再說了!”
李斯特沒有理會他,“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更沒有直抵內(nèi)心的朋友!這些不是你的宿命?嗯?還在繼續(xù)掙扎著什么?是尊嚴嗎,還是你所認為的,成年人的,面、子?”李斯特漸漸趴在耳朵上,乍看要咬上去的樣子。
“夠了!”Antonio猛的推了一下,“到此為止,OK?”
“這個世界沒什么可留戀的,毀了他吧?!?p> 李斯特說的不算大聲,可Antonio聽的清清楚楚。毀了世界,不是沒有想過。一種糾結的雜念在心中燃起。
“哈!所以,為了完美的實施計劃。我需要將你變成我呢,不然怎么施展全部的技能……”
“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罷!”
“哈哈,也不全是。變成了我,就不是完整的人類了,你的造血干細胞功能會停止,一切機體都在短時間內(nèi)快速運轉,大概也就是加速衰老的意思咯?!?p> “你……”
“所以為什么讓你喝血咯,放心,只要血液到達既定的數(shù)量,隨時有可能幻化為我哦。”
“別這樣……”
“然而這些血液只能堅持48小時,48小時后,你的身軀和我的意志共同入土,安心的與這個世界告別吧。”
“求你……”
“然而,雖然我還有15%,但是你不喝血是不行的哦,神經(jīng)中樞系統(tǒng)被我控制了,大腦皮層也占據(jù)了大半的,
如果不喝的話,我會讓你痛不欲生哦,
畢竟我會控/制/你……”
“???”
Antonio醒了過來,窗外已是瓢潑大雨……
四
暑期連休就是在一場雨開始的。
Antonio剛從雨中驚醒,多少有些張皇失措:僅剩15%的血,余生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想到李斯特昨晚說的如此種種,心想還是和螃蟹好好溝通一下,早些處理后事為好。
既然已罪惡多端,就不要再給世界添麻煩。
訂好機票后,帶好雨具出了家門。
……
平城的交通線不怎么發(fā)達,加上下雨天,公交車晚點一兩個小時都很正常。Antonio披著雨衣在站點等著。今年的雨異常的反常。江北從未下過如此大的雨,至少在近十年未曾有過,工業(yè)化的快速發(fā)展和交通尾氣以及廢氣排放彌漫著整個城市,早已吸干了當?shù)氐挠曷?。莫名的一場雨不免叫人懷疑。是酸雨嗎?Antonio伸著舌頭嘗了一下,沒有任何感覺。不過自己身體酸化后,對酸性的物質似乎不怎么敏感了??赡怯晁跏乔宄?,油柏馬路的斑馬線和下水道的位置清晰可見,遠處高大的建筑物絲毫沒有腐蝕的痕跡,兩旁的綠化帶經(jīng)年累月受到的塵土得以沖刷,枝葉擦的锃亮,重新煥發(fā)綠的生機。“可能是人工降雨吧?!盇ntonio想著。
公交車終于到了,車廂空無一人——也難怪如此的雨天誰還會出門。Antonio用手機刷了一下,找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望著窗外的雨景。
半晌,大雨仍未停止,雨水漫過了車胎,車輪打滑,變得異常難走,Antonio愈發(fā)地懷疑,即使是人工降雨,補充地下水怎能這樣一勞永逸?正奇怪著時,遠處的河水有些異常,與周圍清澈的河水相比顯得渾濁不堪,異常刺眼,還是……紅色。
Antonio對紅色異常的敏感。
……
漸漸到了拐彎處,那紅色的渾濁液體隨著靠近一點點被放大,再三確認過是人的血液。Antonio眉頭一皺,儼然和這蹊蹺的雨聯(lián)系在一起,卻又總覺得還有什么東西沒看清。拿出手機攝像頭,放大,血泊的旁邊,側躺著一具斷了左臂的女尸,身著紅色的裙子,跟紅色的血泊來比確實不夠顯眼。
Antonio似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猜想怕是團體的組織,又覺得此次東京之行必不可少了。
……
眼看著公交終于晃悠到了動車站,幸好是秋縣傍晚的航班,從早上開始,時間完全來得及。
到了末班站,Antonio下了車,前往動車站門口去安檢。正在門口被掃描全身時,耳朵傳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下意識地轉過頭。
正是那輛剛乘坐的公交車,Antonio只感到一陣驚悚,呆呆地望著不動。
“先生,您怎么了?是有什么貴重物品落下了嗎?”
“哦,不……沒什么,謝謝?!?p> Antonio快速移步到候車室,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輛側翻的車。明明自己坐了那么久安然無事,卻在下車后出現(xiàn)這般荒唐的光景。
動車來臨的語音播報已經(jīng)響起,Antonio已經(jīng)容不得在此逗留,胡思亂想,只得趕緊趕路。
檢票排隊之時,卻還是禁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在公交車破裂的窗口處,漂出鮮紅的污血,和一具男尸。
尸體正是剛才的那位公交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