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留還是不留(一)
故夢動了胎氣,大夫叮囑最好莫要下床走動,收拾一番,葉輕箋便將人橫抱起回了屋里。
“想吃什么?”
故夢側(cè)過身去,不愿說話。
葉輕箋笑意不減,只是多了幾分無奈:“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總要吃的,他這么小,故姐忍心讓他受餓嗎?”
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無論自己怎么做故夢都不會給他個好臉色,也不會跟他多說一句話。唯有孩子現(xiàn)在成了牽扯二人之間關(guān)系唯一的橋梁,縱然可恥,他也要一試。
果然,故夢在聽到孩子兩個字時眸光動了動,半晌,她輕聲道:“粥就行,吃不得油膩。”
葉輕箋大喜過望,立馬吩咐朱賴去買。
“大夫說了你身子虧,昨日見了紅,這段時間還是莫要下床了,想要什么我都幫你弄來。”
葉輕箋一如往常體貼,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仿佛昨日橫眉怒斥,和自己吵得不可開交的人不是他似的。
故夢滿心悲涼,不禁回頭與葉輕箋對視,若有若無的勾了一抹笑來:“葉輕箋,這孩子我不想要。”
葉輕箋這回沒有大怒,而是很平靜的與故夢對視片刻,沉聲道:“若這個孩子令你痛不欲生,那我們便不要。只是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莫要折騰自己,孩子遭罪是小,最后承擔(dān)受苦的不還是你嗎?!?p> 他轉(zhuǎn)過身,閉上了紅了一圈的眼眶:“我去讓朱賴備藥?!?p> 待葉輕箋走后,故夢兩眼盯著床幔放空,以至于葉輕箋何時端著一碗黝黑的湯藥進來的,她都沒注意。
葉輕箋面上無悲無喜,淡然的將湯藥放在床前:“墮子藥,喝了它,不會多痛?!?p> 床上的人閉目而憩,臉色蒼白如紙,一層薄薄的涼毯襯得人虛弱不堪,若不是胸膛那處微微凸起下落,真讓人覺得床上躺著的是一個死人。
故夢睜開眼,滿眼是淚,她沒有去看葉輕箋,而是盯著面前這碗藥來:“你明知我不舍,卻還要逼我一回?!?p> 葉輕箋無奈:“故姐你有這個想法,我若不徹底斷了你的念想,往后懷胎十月,你會一直悶悶不樂,去后悔,去質(zhì)疑腹中孩子,到底該不該要他。與其這樣,我還不如一舉絕了你的想法?!?p> 是了是了,這人總是這樣,用他以為的,強迫別人也要認(rèn)同他的觀點想法。
故夢又閉上了眼睛,心臟處傳來隱隱墜痛,“我會恨你很久,便是你我糾纏一輩子,我會恨你一輩子?!?p> 葉輕箋身軀一晃,他幾乎不敢相信如此絕情的話是從故夢嘴里說來的。要知道,從前的故姐便是看到他手指頭破了個皮,都要心疼好久。眼下這個滿心滿口都是恨他的,真的是他的故姐嗎。
寂靜的臥室,空氣里飄蕩的苦澀藥味兒和床上絕望的愛人。無不在向葉輕箋宣告方才說出要恨他一輩子的人是他的故姐。
葉輕箋慘笑一聲,“那你便恨我一輩子吧,也好過日后千千萬萬日夜我見不到你強。”
自這日起,故夢倒是轉(zhuǎn)了性子,開始乖乖喝藥,配合大夫針灸保胎,忍著反胃強吃一些有營養(yǎng)的食物和粥,來保證孩子營養(yǎng)。
母愛天性,她即便再恨葉輕箋,也無法連帶著虧待腹中胎兒。一日復(fù)一日感受肚子里的小生命蓬勃成長,她的心便軟成一灘爛泥。
總是讓人送著吃也不好,住在客棧休息照顧故夢都不方便。再三考慮下,葉輕箋還是決定住進趙旭東府邸,那里好歹有專業(yè)廚子和丫鬟伺候,比在客棧強的多,享受目前最好的伙食和住宿。
得知今日葉輕箋要來,趙旭東昨日連夜命人將府邸重新打掃了個遍,確認(rèn)門口的石獅子都一塵不染才肯罷休。
先前準(zhǔn)備的兩間廂房距離他的后院太近,說實在的,不妥是真,之前又被柳姨娘一桶攪和,惹來葉輕箋不滿,他可不敢再往這槍口上撞了。
不過是從客棧到府邸,馬車行過街市也不過只有小半柱香時間而已,路途算不得顛簸,頂多有點坑洼上下浮動。
即便如此,故夢還是傷到了肚子,小腹一陣絞痛不止,嚇的葉輕箋沒了神色。恰好到了趙旭東府邸,他將人一把抱下轎攆,連吼帶跑:“叫大夫來,快!”
許是被葉輕箋暴躁的樣子嚇到了,趙旭東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
朱賴拍了他一掌,沉穩(wěn)睿智的臉上難得有了急色:“傻愣著做甚,快去叫江南最好的大夫來?!?p> 語罷便趕緊和阿笙幾人追上葉輕箋步子。
趙旭東被吼的腦袋一片白,要領(lǐng)好歹記住了,吩咐家丁去請江南名望最高的王大夫來。
輕輕將人放在床榻上,故夢額上豆大的汗珠如雨下,落在鬢角濕了青絲。粉嫩色的嘴唇早已被故夢咬破,泛了一絲血來,她死死捂住肚子,感受到小腹里頭一陣接連一陣的腹痛不止,好似要有什么東西從體內(nèi)留出,她攔都攔不住。
巨大的恐懼將她籠罩其中,故夢顧不得和葉輕箋恩怨,伸出右手抓緊葉輕箋的手:“救救孩子,救救他?!?p> 這時候他才真真切切體會到什么是骨肉相連,意識到這個孩子遠不止?fàn)窟B二人的紐帶那般世俗。
葉輕箋勾住故夢的手,無聲點頭。
片刻,趙旭東便領(lǐng)著王大夫來了:“少爺,這位就是王大夫,江南醫(yī)術(shù)精湛無人能及?!?p> 葉輕箋起身讓了位,好讓王大夫為故夢診治。
故夢渾身跟從水里撈上來似的,額頭和脖頸汗如雨下,王大夫探上故夢手腕,立刻皺起了眉頭:“姑娘這是有身孕了?!?p> 葉輕箋點頭,說:“前幾日見了紅,一直在床上修養(yǎng)喝藥安胎,兩日一回針灸安穩(wěn)身子。今日坐了馬車,許是馬車顛簸,我夫人腹痛不止,還請大夫為我家夫人診治,務(wù)必抱住大人和孩子安康。”
王大夫醫(yī)齡也有五十多年了,什么樣棘手的病情沒有見過,也送走過不少無力回天的病患死者。線下診了故夢脈搏,他還是驚了一驚,不確定的問:“夫人從前是習(xí)武之人吧?”
故夢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