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讓，麻煩讓讓！”街道上，有幾人突然擠開行人。
就見有一人跑在最前頭驅開人群，后面三人，一人推板車，另一人扶著板車，板車上面還躺有一人，點點鮮血沿木紋緩緩滴落。
“?。 ?p> “呀！”
“干嘛??？”
“有病乎？”
引得一陣嘈雜抱怨。
“這是發(fā)生何事了？”，四玄也被吸引去了注意，忍不住停下修行，側目看去。
板車已經停在一門前，是藥館。
四玄腦中立馬想起田有禾提到的藥館，“我記得縣城內的藥館只有一家?！?p> 想著，便轉了方向，朝館中走去。
“燁大夫！燁大夫，我弟從屋上摔下了，快來看看吧！”跑在板車最前方的人率先跑入高呼，在看見柜臺后靠在躺椅上的燁大夫，伸手就想要拽。
燁大夫神態(tài)自若的將躺椅后仰，避開了這壯漢的手，顯得非常熟練。
接著立馬冷起臉喝道：“你再敢伸個手，給老夫多少錢我都不治了?！?p> 壯漢趕忙將手放到身后，換另一只手指向身后兩人搬進來的人，求道：“哎，別別別，我弟，燁大夫，求求你快來看看?！?p> “別叫了，來病人我自然會救?！?p> 這燁大夫拎著藥箱從柜臺后面走出，見這軟軟塌塌昏迷不行的模樣，也不叫抬上臺了，蹲在傷者的身旁先診脈。
“燁大夫，如何了，我弟還有救嗎？”
壯漢看著燁大夫開始皺起的眉頭，忍不住出聲問道。
燁大夫側頭訓斥道：“叫叫叫，叫什么？沒救我已經讓你給抬回去了，還在這診什么?！?p> 壯漢有些委屈的收了收嘴，方才他很小聲在說了。
燁大夫抬起診脈的手，有在傷者的四肢軀干按壓了一下，吩咐道：“你們兩個，給他抬到那邊的臺板上去?！?p> “哎！好！”
另外兩人聞言，立馬打死應道，隨即得到的就是燁大夫的冷臉。
四玄此時也已經走入，靜靜站在一旁看著。
“你弟這運氣倒還不錯，只是斷了幾根骨頭，把皮肉戳破了，這邊給你接回去，錢帶夠沒有？”
“這?！眽褲h忍不住撓頭，“多少算夠？”
“嘖，有多少？”
“二，二，我再回家湊湊，怎么也有二兩銀?！?p> “祥子哥，我這還有些?！?p> “...我，這也有些?！?p> “不行不行，拿你們的作甚，忠俊，這錢給我你家老娘不養(yǎng)了？”
三個大漢在那你推我，我推你的。
燁大夫只是斜了眼，便繼續(xù)接骨，嘴里說道：“二兩有二兩的治法，別是摻著黑的啊?！?p> “唉唉，那不能的?！眽褲h停下。
“不回家湊錢？呆那邊看什么？等我給你發(fā)錢？”燁大夫說著，也不再理這三人，向著里屋喊道：“榮小子！過來！”
不一會，一人掛著圍兜，一邊擦去手上的水跡一邊跑出。
燁大夫的小眼神見狀，露出幾分贊許，但在抬頭后又是一副冰冷冷的模樣，“華孔根都切完了沒？”
“還有些，希谷姐現(xiàn)在在切?！?p> “慢手慢腳，幫我壓著這?！?p> “好?！?p> 見到出來的人，四玄露出幾分意外之色。
“不如讓我也幫上一手？”
突然冒出的聲響，把病臺前忙碌的兩人驚得手一抖，差點把剛接好的手又給扯下來。
不等燁大夫抬頭開罵，四玄已經搬來了一塊木頭墊腳，湊到這兩人身旁開始上手，十分自來熟的介紹道：“小道我也通曉些岐黃之術，正好近日還仿繪有兩張‘百脈息宣暢符’，雖說只有一兩絲神韻在，但對之后的恢復還是有些好處的?！?p> 燁大夫略帶驚異的目光打量著這突然跑出的孩童，面色紅潤，雙目有神，衣袍潔凈帶些未曾聞過的輕香，再聽自稱小道。
“你。”
燁大夫剛開口，便又被打斷。
“仙師？你怎在這兒，山上的事已解決了嗎？”此人正是在山間為四玄指路的小藥郎。
燁大夫扭頭看向榮小子，喃喃道：“仙師？奇師嗎？”，對著眼前之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測。
“不過是修行中人，擔不得仙師，山上事還未解決，屬實麻煩。”四玄手腳麻利的將剩下的骨頭接上貼合，再包上小臂長的符紙，“只有兩張，包在最為嚴重的兩處吧?！?p> 燁大夫雖然感覺眼前的道士舉止古怪，這非親非故，突然冒出上手幫忙，但考慮是修行的人，再怎么古怪也不奇怪了，于是也不管抬上的傷者，向后退了兩步，拱手道：“燁文嵩見過道長，不知此番道長來此是為何事?！?p> “小道來此是為雀澗村除邪患，但那邪患或是奪起難尋，便想找些線索，這便想起，那雀澗村事發(fā)時，有將受傷的人送到此處？”
燁文嵩略一回憶便想起，“確實有事，東坑縣只有此處一間藥館，那些傷口都是在下做的處理，但在診斷脈象時發(fā)現(xiàn)每一息脈跳動不足四次，往來遲慢，寒氣透指入骨，在我收回手時，指節(jié)難以屈伸，再看眼瞳松放無神，肌軟而無力，幾近無息，.....所以推斷是受了邪祟，非我所能醫(yī)治....”
“可有記錄病史？比如一些異常病癥？”
“病史自然有，只是這?！睙钗尼悦嫔下冻鰹殡y之色。
四玄立刻反應過來，“只是想知道可有類似病癥的出現(xiàn)，燁大夫不便交予我看，也可自行回憶查閱。”
“在我印象中此前未出現(xiàn)過此類病癥。”燁文嵩一邊思索，一邊轉身回柜內翻找起來，還不忘對著榮小子吩咐道：“去抓五副‘降創(chuàng)散’，等先前那幾人來了拿給他們，先收錢后給藥?！?p> “哎！好?！睒s小子利索的答應道。
燁文嵩掏出兩本簡單裝訂的紙冊，或許是四玄在場的緣故，語氣倒也沒最先那般生硬，繼續(xù)囑咐道：“抓好了先給包上，放著我來?！?p> “好?！?p> 燁文嵩舔了下手指，開始翻動紙頁，第一冊翻動很快，四玄注意到，紙冊內穿插劃分年月的竹制簽，待到第二冊時才慢了下來。
四玄也不催促，轉頭看起那榮小子抓藥，嘴里不斷默念著，以四玄靈巧的耳朵去聽，依稀知道是藥方，拉送抽屜時非常小心，每取出一份藥先細心稱量，之后每分下一份便要再仔細量上一下。
在分完一種藥后，又會忍不住回頭看看已經抓了哪幾類藥，反復確認每副都無錯后，才繼續(xù)去抓下一類藥。
“這記性，看的我都有些著急了?！彼男滩蛔⌒南氲?。
“說來這非尋常的病癥實際倒還真有一個?！?p> 燁文嵩突然抬頭，卻不是看向四玄，說道：“雀澗村的熱癥，尋常的方子，柴胡、半夏、甘草一類，無用，在我父接診的十余人中，目前我所翻到的，便死了十一人。”
“哦？是與尋常的區(qū)別？”
“出去發(fā)熱，惡寒，伴頭痛，自汗，鼻燥，口渴，脈浮緩等外，皮膚泛紅積血，囈語無神，膚熱灼手，舌白苔黑，是最大的特點，我所看到發(fā)熱癥活下來的幾人，都無這類病癥?！?p> “后家父改方，加入三烏，丹葉，云貝母，一類，降除臊腥之物，嗯，這類病癥活下之人才有出現(xiàn)?！?p> “之后我開方便都會加些許，也變作尋常病癥了，家父所寫的病史自過世后，便少有翻動，尤其是這雀澗村的，如今再看才發(fā)現(xiàn)家父在其中寫了不少思索，這病癥不知對道長可有用？”
“有勞，這用處自是有的，多謝燁大夫了?！?p> “哪里哪里，道長不也幫助醫(yī)治了那傷患？”
榮小子也在此時出聲道：“師父，抓好了?！?p> “嗯?！睙钗尼詰寺?，并未有要起身包藥的意思。
“仙師今日要回村里去嗎？”
四玄忍不住說道：“嘿，你這還真是，跟你師父一樣，叫小道我一聲道長便是了，怎么還一直叫仙師，聽的讓人臊的慌?！?p> “好的，道長?！?p> “今日是要回去的，事還未解決?！?p> “那。”
“哼，你又要回村干嘛？”榮小子剛開口便被燁文嵩打斷。
“今日需給娘上香燒紙?！?p> “然后明日大早又跑下來？就你這腿，再走上兩年可以給你鋸了?！?p> 榮小子忍不住撓了撓頭，看向四玄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昨日仙，道長給的那符，直至下山也不覺得累，所以此番上山想要跟著道長一起走，就想讓道長看看這符能不能。”
“你倒是臉皮厚的，還想?！?p> 四玄直接哈哈笑道：“你這般跟著我上山便是，那符不過提筆隨手之作，都不費時，可惜你這腿，我看已經長成，除非再給斷開。”
似乎這話說到了燁文嵩的火氣上，也不管四玄在，便是冷哼道：“哼，這小子就倔，哼，要上山就趕緊去，就你這腳力，現(xiàn)在走月亮高掛到半山腰都算你厲害?！?p> 榮小子干笑在原地，也不知干什么好。
“還不走？還想讓道長等你一起慢慢走？”
“那藥？”
“這里就你一個能切的？滾！”
“唉?！睒s小子臉上依舊帶笑，應了聲便又往里屋走去。
“道長莫要理這小子，不過是怕我擔心，那小子對恩怨分的太清，他那腳就是讓我給都治了，也不至于如今，唉，道長先走便是，不必浪費了時間等那小子?！睙钗尼缘吐曊f道，他本不是個會解釋的，但眼前之人身懷修為，本不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可以輕易接觸的，雖說眼前的小道長看著像是好說話的，正道人，但這修行的誰又說的準。
他行醫(yī)這些年，也聽有這類表面良善的修行者會突然心情不順，可能就是突然在人家旁邊笑了一聲，抬手去滅人滿門的事，不過之后聽聞官府聯(lián)合奇師樓也去處理了那事。
四玄自然不知燁文嵩心中所想，即便知道也會是粲然一笑，不顧及因果承負在凡塵貿然造事的，先說必不可能長生，修行路也是走不遠的，起碼四玄所修的功法是這般，但要說沒這類偏門邪法，已四玄目前的眼界還真不好說。
四玄笑著擺手道：“小道依舊答應與他一起上山的，怎么能擅自毀約。”
燁文嵩聞言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能起身快步走近里屋，隨即便聽到。
“拖拖拉拉還在干什么，還在聊？這天天的還聊不夠？平日在我面前怎么不見你這么多話？”
隨即語氣陡然溫和，“希谷，藥放那就是，一會爹來切，你回屋繼續(xù)看看醫(yī)術什么。”
“哎，放那放那，沒事。”
“要不去看看婁白葉晾的怎么樣了，不急的不急，放那吧，我一會來?！?p> 不一會，燁文嵩便領著背著簍子的榮小子走出來了。
....
山路上。
四玄瞧了瞧小藥郎裝著糧鹽的簍，尋思再給他來上一符，兩道符更有力氣些，但看這小藥郎臉上神采奕奕，開口道：“還沒問榮藥郎名字，小道四玄?！?p> “榮敬卿，榮華富貴的榮，彥卿是這個彥卿。”榮敬卿在胸前領內翻出一塊錦布，其上繡有彥卿二字，字體娟秀端正。
“這字。”
“我娘繡的?！睒s敬卿炫耀似的給四玄看了好一會，心情看起來極好。
“厲害。”四玄認真的說道，“我看你這般開心，是有何喜事？”
“哈哈?！睒s敬卿聽到四玄的問題，忍不住笑了兩聲，伸手在腰帶上摸了摸。
四玄隨之看去，那腰帶中鼓起一塊，露出了少許，心中了然：“是香囊啊，這家伙身上滿是藥味，一時沒分辨出來多了些異香，薄荷、白木香、丁香.....”
榮敬卿則在此時打斷了四玄的思緒，問道：“道長回村后，先到我家吃個晚飯如何？”
四玄看了看榮敬卿不似作偽，滿是真摯的面容，點頭答應道：“也好?！?p> 二人步伐不慢，四玄順手對著榮敬卿又來上了一符。
趕在天黑前到了榮敬卿的家中。
“你家離村子挺遠?！彼男驹谖萸?，眺望遠方的村子，他發(fā)覺榮敬卿回家的路避開了村子，特地繞了一段，也是這樣才能主動避免沾染上涅穢吧。
“是啊，道長稍坐，我先去上香?！睒s敬卿應了聲，取出框中的香與黃紙便向著屋側快步走去。
四玄有些詫異的跟上兩步，在屋側有一鼓起的土堆，一塊石碑立在正前，有些粗糙歪斜的劃痕組成了三個字，‘田采蘋’。
三根香被插在滿是香灰的瓷碗中，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榮敬卿笑容有些勉強的回過頭，“鎮(zhèn)子里的平布婆婆說過世的人是吃香火的，花的錢是這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希谷跟我說她也要給她家爺爺?shù)呐莆簧舷?....”
榮敬卿將紙燒去，時不時用一根木桿翻動，確保都有燒的干凈。
“從小，娘就總把吃的推給我，讓我多吃，我想啊，等長大了我一定要讓娘頓頓吃飽飯，現(xiàn)在娘過世了，我不想娘餓著，道長，您是修行中人，您說，娘她應該沒有餓著吧？”
“嗯，不會的?！?p> 四玄輕嘆，也從袖中取出三只香，雙手向上輕推，香自燃起。
“渺渺蕩蕩，救罪度厄，托生上天，不墮惡道....十君名號：太素妙廣，陰德定休，洞明普靜...，超離苦海，不滯迷途，自然解悟。”
青煙穿過了涅穢黑澤，渺渺而上遙遙有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