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達(dá)王致帆后,老者并沒有立即踏上歸途。當(dāng)晚,他在郊區(qū)找到一所旅館,獨自一人就此睡下。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蒙蒙亮起,他就已經(jīng)在桌前吃起了旅館免費提供的早點。空無一人的門店中,唯有他一道佝僂的背影。
忽然,電話響起。
“喂?”
“老爺子,同樣的話我本不想再說,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就聽我句勸吧,有的事情,該放下就得放下,退休這件事實則對你我都有好處,更何況你年齡大限已至……”
電話一直在喋喋不休,良久,終于有了停頓。
“喂?”
老者面色陰沉。他抬頭看了看那昏暗的天,眼中流露著幾分無奈與黯然。良晌,他似乎下了多大決心,才沙啞道道:“我在主城。”
“給我最后一次機會吧。”
語末,電話那頭陷入許久的沉默。
無論是誰都看得出,這已是老者最后的倔強。
“好,勉強同意了。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p> 電話掛斷。
終究還是沒能沖破嗎?這層年齡的阻礙。
何曾幾時,自己是那樣熱愛開車。手掛的每一次檔,腳踩每一次的離合都是如此舒爽,猶如作曲,流淌在心間。從前,是誰曾揚言要作一生的司機,卻沒想到最終自己還是敗給了年齡。
老者苦笑了之。
同以往般,老者點開了隨機接單程序,而這一次,雙手是沉重的。填完一條又一條信息,最終,畫面定格。
不知為什么,老者突然笑了一下。
——————————
這天,王致帆醒的很早。
他抹了抹還有些松滯的眼睛,緩緩起身,徑直下床。搖晃著來到窗邊,一舉展開窗簾。
幾道冷風(fēng)吹來,王致帆一顫,神智頓時清醒。
此時天色未亮,徐家的樓房也只有縷縷微明。清幽的綠草拂來幾分蕭瑟,整個世界還沉浸在昨晚的靜謐當(dāng)中。
王致帆抬起手腕,高舉天邊。
至此,叩門聲響起。
“衣服放門口了,自己拿?!?p> 聲源遠(yuǎn)揚。
王致帆:怎么又是她!
緊隨其后,門把手應(yīng)聲按下。王致帆不動聲色地收回掛在門口的衣物,迅速合上門。幾分鐘后,他奪門而出。
女傭就站在不遠(yuǎn)處恭候,衣冠整潔,動作端正,挑不出一點瑕疵。她引領(lǐng)在王致帆跟前,還不忘抱怨幾句。
“話說……你的右臂真的動不了了?”女傭斜眼睹了睹王致帆的右臂。
“嗯?!背龊跻饬系模踔路饝?yīng)了。
“真的?”
女傭來了興致,下意識地摸向王致帆的手臂,卻被王致帆厲聲喝住。
“別動!”王致帆變了臉色。
女傭被嚇了一跳。她臉龐脹紅,雙手環(huán)抱,生氣地跺了跺腳,隨后大步離去。
“哼,不就是好奇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致帆撫了撫自己拿無力下垂的右臂,雙眼不禁空洞起來。
除了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碰。
兩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大廳。
大廳的燈光微暗??v觀整體,也只有三道身影而已。
見到徐家二佬,一種自然的微笑便在女傭面上浮現(xiàn)。她深深鞠躬,推至一邊。
徐母一切都看在眼里,她點頭微笑道:“看來你們相處的還不錯啊。”
語末,她一歪頭:“就這樣吧,她以后就是你的御用傭人了,如何?”
暗中,某兩人的嘴角同時一抽。
事實不是這樣的啊!
言歸正傳,王致帆正色道:“岳母,我現(xiàn)在就出發(fā)?!?p> 徐父道:“早料到你會這么說。飛機都給你停好了,行囊也都準(zhǔn)備完畢。如有需要,管家會給你帶路?!?p> 徐父的身旁,管家點頭示意。
徐母一步上前,為王致帆整理衣襟,邊說道:“性子急,真拿你沒辦法啊……”
“要不先吃個早餐再走?”
王致帆搖了搖頭:“不了,事不宜遲?!?p> “那么,”徐父比出手勢,“回見?!?p> “嗯?!?p> 王致帆腳步邁進(jìn),管家會意地行動起來,脫離徐父,帶領(lǐng)王致帆進(jìn)發(fā)。
“等等!”忽然,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王致帆的下肢一滯。剎那間,徐父的眼里閃過一絲鋒銳。
女傭低著頭,小跑來到王致帆面前,將在手心緊攢已久的一塊鑲著金邊的物件強硬地塞進(jìn)王致帆的手里。
“主人,一路順風(fēng)?!?p> 緊接著。女傭快步走開了。
王致帆略帶驚訝;徐父如釋重負(fù);徐母微微嘆息。
不一會,王致帆回過神來。
“管家?!?p> “嗯?”
“帶路?!?p> “哦……抱歉。”
王致帆遠(yuǎn)去。徐父拉上徐母背道而行。待到一定的距離時,徐父沉聲道:“感受到了嗎?”
“什么?”
“那股蕭殺之氣?!?p> 聞言,徐母神色微變:“嗯。昨晚尤為嚴(yán)重,今早好像消散了不少,應(yīng)該不是他刻意為之。”
“致帆是怎么回來的,又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這是總要查明的。”
“好。”
徐父雙眼微瞇。
不過,現(xiàn)在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要去做。
徐家的內(nèi)部停機坪此時只有一架飛機燈光閃爍,進(jìn)入待飛狀態(tài)。
管家在飛機旁停下了腳步。
“姑爺,我就只能送到這兒。會有專門的人員送你達(dá)目的地?!闭f著,管家指了指站在入機梯頂層的那道若隱若現(xiàn)的人影。
王致帆隨眼一瞥,竟感覺人影是如此熟悉。他沒有說話,徑直登機。
“姑爺,一路順風(fēng)!”
人影轉(zhuǎn)身進(jìn)入機艙。
王致帆的身影消失在機艙口。
飛機的燈光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機梯緩緩收回。渦輪強大的風(fēng)勁吹散了管家的頭。他退后一步,為飛機讓出道路,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飛機脫離跑道飛向天際。
管家嘴角一勾。
機艙里是明亮的,王致帆坐到指定座位,微抬雙眸,很快看清來人。然而下一刻,他卻裝作熟視無睹,移開目光。
“您好,我是您本次程途的送行員。”老者右手捶胸致敬。
王致帆無言。
老者很快變了副表情,他感慨道:“我們還真是有緣呢,王致帆?”
王致帆眉頭微皺,一抹煞氣頓時從心底涌起。他突然手形甩開,一道箭影頓時飛迸而出。電光火石之間,老者勉強伸手應(yīng)對。
“你與我的關(guān)系就止于此,記住我的鐵秩?!?p> “對你而言,直呼別人的名字是最大的不敬。”
王致帆冰冷的聲音使室內(nèi)鍍上一層寒氣。
老者怔在原地,被對方方才那股巨大的力量按在椅背上,動彈不得。冷汗順著他的眼角留下,一滴、兩滴……
半晌,,他才從驚余中醒來,撥開顫抖的手。
老者雙眼呆滯。
是一塊鑲著金邊的巧克力。
他錯愕地抬起頭。
“暫時不知道怎么處理,送你了。”像是早有預(yù)謀王致帆淡淡地道。
老者欲出又止,最后只好作罷,暗暗將其裝進(jìn)衣帶里。
從此,兩人停止交談。
一個不愿意,一個不敢。
這場鬧劇真的是王致帆刻意為之嗎?
管家的喋喋不休,他沒有生氣;女傭的不敬言行,他還是沒有生氣。事實上,他已經(jīng)忍了很久了。而老者的失禮正好成為了最后的導(dǎo)火線,引燃了他的情緒。
也許,在他的眼里,老者根本就不配。
然而,導(dǎo)致王致帆情緒失控的原因可能還不至于此……
才出發(fā)就開始焦躁嗎?
真是一個不好的兆頭呢。
這次的行程是由徐家進(jìn)行專門指派的,所以進(jìn)程要快捷不少。清晨出發(fā),中午便到。
眼看著目的地即將抵達(dá),也意味著這場旅途臨近結(jié)束。老者見狀,不禁在心中嘆息。
這就要結(jié)束了嗎?
他的眼神微動。
前方,醫(yī)院前庭的入口處,數(shù)人正立駐守。黃色的警戒線封鎖入口,紅藍(lán)燈光交替閃爍。
這一切也同時浮映在了王致帆的眼中。他神色微變,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就這里吧,我自己過去?!蓖踔路麛嗟乩_車門。
老者右腳一剎,沒有回頭。他在后視鏡上默默地目睹著王致帆快步下車,正要關(guān)上門。
忽然,王致帆的動作一停。
“怎么了?”
王致帆與他對視,直言道:“你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p> 老者不傻,但他還是一愣。剎那間,他的眼中閃過一縷吃驚與欣喜。他稍作遲疑,從車內(nèi)某處打開一個小匣子,取出一個單掛式通訊器遞給王致帆:“可以直接聯(lián)系我?!?p> 王致帆點了點頭,在老者的目光下轉(zhuǎn)身離去。老者拍頭嘆氣。
果然……我還是放不下嗎?
即使只有一線機會,但我還是給他了。
這種幼稚的想法以后不能再有。
老者將車在路邊停下,精準(zhǔn)地踩好每一個點位。他最后一遍撫摸完自己的摯友,回車,翻出車中封存已久的離職申請表,執(zhí)筆開始填寫。
忽然,一道鈴聲在車的后座響起,老者心念一動,回過頭去。
咦,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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