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jié)過了兩三日,杜牧先生也收拾行裝,辭別書院師生,赴黃州上任去了。李絢帶領(lǐng)眾人一直將杜牧送到山下,他在書院時日雖短,為人卻隨和,與先生和學(xué)子們都相與得來,因此大家對他都戀戀不舍。
杜牧與眾人一一話別,李絢舉杯道:“樊川兄請滿飲此杯,此一去山高路遠,望善自珍重?!钡降昧枥嚂r,凌绹卻低聲對杜牧道:“黃州民風(fēng)彪悍,不服王道久矣,若能不徇時俗,多施教化,則必事半功倍?!倍拍林x過眾人,連飲三杯酒后,跨馬揚鞭絕塵而去。
見杜牧走遠,眾人轉(zhuǎn)身折回書院。正往回走時,凌绹感覺有人拉他衣服,回頭一看,正是曾元裕,凌绹會意,故意放慢了腳步,與眾人拉開一段距離。曾元裕低聲對凌绹道:“桃子,上次你讓我尋找酒樓門面一事,已有些眉目,這兩日若有空,我們便一起去衡山縣里看看可好?!?p> 凌绹道:“擇日不如撞日,干脆就是今天吧。今日送別杜牧先生,下午的課估計也上不成了,不如我們偷偷去縣里一趟,看完趕回來也來得及?!痹_B連點頭稱是。原來自前幾日凌绹與他說了開酒樓的想法后,曾元裕卻極是熱衷,畢竟年輕人喜歡吃喝,并且強烈要求與凌绹合股。曾元裕第二日便找到了自己的隨從讓他到縣中尋找合適門面,那隨從自恃刺史家仆,卻直接找到衡山縣令,縣令聽說是刺史公子的事,不敢怠慢,趕緊著人落實此事,因此很快便有了消息。
兩人飛快跑下山去,到得山腳下,曾元裕徑直走進一家莊戶人家,原來曾溫畢竟是一州刺史,不放心曾元裕一人在這里,因此安排了兩個隨從租住在山腳下,就如后世的“陪讀”一般,平時曾元裕若有什么事情,也好吩咐照應(yīng)。
曾元裕牽出兩匹馬來,與凌绹各騎乘一匹。那凌绹雖在前世里旅游時偶爾騎過馬,但自穿越到唐朝后就沒有接觸過馬,因此騎在馬上姿勢極是生疏,不過看看曾元裕略帶嘲笑的目光,只好咬牙堅持,好在所選的馬兒很是溫順,因此跑了一陣子后也漸漸熟悉了。
從這里到衡山縣也就十幾里路的模樣,兩人催馬不一時便進了縣城。轉(zhuǎn)過十字街頭,曾元裕直奔縣衙而去,看來他來此不是第一次了。
兩人到得縣衙門前,甩蹬離鞍下了馬,將馬栓好??h衙門口正有衙役值守,見有人來,趕忙上前詢問,聽得曾元裕報上名號,那衙役便滿臉堆上笑容,一疊連聲地將曾元裕二人往里讓,并趕緊讓人通知縣令。
那縣令姓韋名瓚,約摸四十多歲的年級,乃大和五年的進士,來此上任已有三年多,官聲倒還不錯。他將曾元裕二人延入后堂,隨意問了凌绹姓名,便吩咐從人獻上茶來。在他心中,二人少年心性,開酒樓也是一時性起,不過曾元裕畢竟是上官之子,面子上不得不逢迎一二。待得二人飲罷擱盞,便喚來師爺,推說自己另有公務(wù),讓師爺陪同二人前往查看酒樓門面。
師爺姓孫,本地人氏,他引著二人出了縣衙,也未騎馬,走著直奔十字街而去。孫師爺?shù)故鞘纸≌劊宦飞辖o二人介紹本縣風(fēng)物人情。那衡山縣自西晉時便有縣治,開元年間人口繁茂時全縣人丁戶數(shù)一度曾達六千多戶,后經(jīng)戰(zhàn)亂,丁口銳減,到得目前也有三千多戶,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地方。
絮絮叨叨間間,三人便到了十字街口。孫師爺一指街口東北角的一座二層樓,說便是這里了。凌绹張目一望,記得是剛才騎馬路過的,只見那酒樓模樣十分普通,灰墻灰瓦,外面掛一招牌,上寫著“何記酒樓”。
三人走進酒樓,掌柜的見是孫師爺,連忙上前招呼,將三人請進雅間。孫師爺一指曾元裕道:“老何頭,這便是咱們刺史大人的公子,知道你經(jīng)營不易,過來助你脫離苦海的?!蹦抢虾晤^聽孫師爺如此說,趕忙上前見禮。那老何頭今年近六十歲,與老伴一起經(jīng)營這個酒樓,前些年還好,客人不少,近兩年來菜品沒什么變化,生意便不溫不火,沒什么起色。老兩口又沒有兒女,加之年紀(jì)大了精力不濟,便萌生退意,欲出兌酒樓回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
聽孫師爺介紹完,凌绹便知道這家酒樓問題出在哪里了,按說酒樓處在十字街口,街邊上人來人往,雖談不上熙熙攘攘,但也頗為熱鬧,加之附近商鋪林立,因此位置便算十分優(yōu)越。不過看酒樓中設(shè)施卻已十分破舊,顯是掌柜的舍不得花錢重新裝修,環(huán)境不好,客人想當(dāng)然地不愿意進來了。再看墻上掛的水牌,都是些普通菜品,水牌上也沾滿灰塵,估計也是多年未曾推陳出新了。現(xiàn)在正是中午時分,可是店中吃飯的客人還不到一半,其經(jīng)營狀況可見一斑。
凌绹對老何頭一抱拳道:“這酒樓若要出兌,不知老丈意下多少銀錢?”那酒樓雖是曾元裕的路子覓來的,可是他性格粗疏,不愿意與人討價還價、斤斤計較,因此坐在一邊閉口不言,任由凌绹與何掌柜洽談。
“老漢一生的心血就在這間店上,”何掌柜嘆口氣,慢慢道:“我們兩口子從三十多歲起,就一直在這里經(jīng)營,沒白沒夜啊,說實話真是舍不得啊!這個地段可真是一個好地段啊,也有一幫老主顧??墒悄昙o(jì)大了,實在干不動了。這位公子若真有誠意,老漢便認賠了,一百五十貫錢,所有的東西就都是你的了?!?p> 凌绹心中只是冷笑,知道這老何頭欺他們年少,要了很大的幌子,不過自古“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普天下都是這個道理,也不好說什么,遂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道:“這個價格屬實是高了些,這樓上樓下,都須重新整治,花費定是不菲。若要我出價,只怕八十貫也多些?!?p> 見二人你來我往爭執(zhí)價錢,曾元裕在一旁有點不耐煩了,一瞪眼道:“老何頭,八十貫就不少了,要這酒樓砸爛了再賣只怕連五十貫都到不了。”
看到曾元裕發(fā)了少爺脾氣,孫師爺忙一邊解勸,并居中說和,畢竟與何掌柜也是一向舊識,平時也沒少在這里蹭酒喝,不好讓他太吃虧,作好作歹,給出了一百貫的價格,凌绹一琢磨,這個價格還算公道,便笑著答應(yīng)下來,并與何掌柜約定好過幾日再來,雙方簽訂文書后,一手交錢一手交鑰匙。另外還與何掌柜談妥,目前酒樓的廚子店小二等傭工,若想繼續(xù)干可仍然留用,不想干的隨時可走。
見大事落定,天色向晚,凌绹二人趕緊與孫師爺告辭并致謝,同時邀請師爺酒樓開業(yè)之際來喝酒,那孫師爺也是外場人,拍著胸脯承諾以后衡山縣中有什么事盡管找他,沒有辦不了的云云。
二人打馬趕回衡山腳下,再到得書院,天色已經(jīng)黑了。
酒樓談定,落實了一件大事,剩下的就是掌柜的人選,這事情跟孫師爺也提起過,孫師爺十分痛快,說肯定沒問題。過了幾天,孫師爺拉了一人找到凌绹,卻是內(nèi)舉不避親,此人乃是他的妻舅。妻舅名喚劉二,也是衡山當(dāng)?shù)厝耸?,一看為人就十分精明,跟凌绹說起酒樓的生意經(jīng)倒是頭頭是道,至于是否真正會經(jīng)營酒樓,沒有試過不好下結(jié)論,鑒于目前沒有更多的選擇余地,凌绹只能先接受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