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瑤站在梧桐樹下望雪,紛紛揚揚間天地盡白。
寒風里,顧文遠將手織圍巾遞過來時,蜷了蜷纏著創(chuàng)可貼的手指。
“給我這個干嘛?”許易瑤怔怔接過。
“天天給陳光補習......”少年耳尖發(fā)紅,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忙的連自己生日都忘了?”
她確實忘了。素白指尖撫過圍巾柔軟的紋路,忽然抬頭:“手疼嗎?”
“早好了?!鳖櫸倪h別過臉,卻藏不住發(fā)紅的指節(jié)。
“下次別做這些了。”許易瑤攥緊圍巾流蘇。
少年眼睫顫了顫,嘴角仍掛著笑:“嫌我手藝差?”
“怕你疼?!比齻€字撞碎寂靜。
顧文遠忽然傾身,呼吸掠過她凍紅的耳尖:“許易瑤,你睫毛沾雪了?!?p> 許易瑤倒退兩步撞上銀杏樹,積雪簌簌落滿肩頭。相識二十六年,竟抵不過少年驟然逼近的溫度。
許易瑤落荒而逃,顧文遠仍立在原地。
她回到教室時,耳尖仍殘留著呼吸的灼熱。
回過神時,發(fā)現(xiàn)課桌上靜靜躺著一串桂花手鏈,泛黃紙條寫著“生日快樂”,字跡歪斜得像是故意要隱去身份。
手鏈上的桂花栩栩如生,似乎秋天還在眼前。
許易瑤將手鏈收好,裝進口袋。
臨近期末考,陳光主動提出暫停補課。
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時,許易瑤轉(zhuǎn)頭看見陳光正在整理錯題集。少年眼下不再泛著往日的青灰。月考成績公布時,陳光名字赫然排在第三位。
課間班主任叫住她:“陳光父親來電話道謝?!?p> 許易瑤望著操場——陳光正和同學打籃球,起跳投籃的姿勢很穩(wěn)。
她收回視線說“是他自己找到節(jié)奏了?!?p> 雪恰好落在少年揚起的臉上。
早自習仿佛剛翻開書頁,日月如梭間,竟已推開了自家的房門。
許易瑤一眼望去,桌上的六寸蛋糕淋著芒果醬。廚房傳來許玉華的鍋鏟聲:“你爸寄的,還有那盆東西。”
她看向地面,一株曇花蜷著銀邊葉片,孤零零的立在盆里。
便簽上的鋼筆字洇開小片墨漬:今天太忙,沒法給你過生日。
花匠說這株曇花苗雖然現(xiàn)在不開花,養(yǎng)到明年六月就能見花。
許易瑤把花盆挪到書桌前澆水,指尖殘留著陶盆的涼意。
許易瑤將禮物收進收納箱:顧文遠的灰藍圍巾、沈文的莫奈畫冊、林琳的燙金筆記本,最后是那串不知來歷的桂花手鏈。
金絲花瓣在臺燈下泛著微光,她把吊牌翻來覆去看了三遍,終究沒找到署名。
回到客廳,許易瑤站在廚房門口,望著許玉華翻炒青菜的背影。
抽油煙機的轟鳴聲中,她忽然想起前世——母親獨自撫養(yǎng)她,在紡織廠三班倒,手上永遠帶著機油味。
那些因為月考成績爭吵的夜晚,那些堵在喉嚨的關心,此刻都化作喉間酸澀。
“媽?!彼龘钢T框掉漆的木紋,向來笨拙的溫情終于擠破心防,“這些年辛苦了?!?p> 鍋鏟重重磕在灶臺邊,許玉華抹了把圍裙:“突然說這個做什么?”轉(zhuǎn)身時通紅的耳根卻暴露在油煙里,“你好好學習就行。”
所有菜做好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窗外雪聲窸窣。
許易瑤盯著蛋糕上搖曳的燭火,在心底許下“逆轉(zhuǎn)命運”的愿望。
吹滅蠟燭時,周圍的世界好像也跟著顫抖了一下,許易瑤切下一塊蛋糕,嘗了一口。芒果的酸澀混著奶油化在舌尖。
家里只有兩人,菜并不豐盛,但許易瑤覺得,這是她度過的最好的一次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