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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海的盛世

第三章 土壤

霧海的盛世 XX乂XX 2683 2021-09-01 12:24:03

  三十年,意味著什么?

  三十年,可以是很多東西

  對某些人而言,他們本想成為一股飄在天間的氣,卻花了三十年,終于化作一枚無堅不摧的溪石,落在水中央。

  對另一些人而言,三十年來他們扶搖直上,長成比山還要磅礴的云;但云卻是種很模糊的動物,連自己的形狀都早已弄不清。

  在這個營養(yǎng)不良的年代,世人的平均壽命,同樣只是略超三十年而已。

  但是,對這個世界而言,三十年或許還另有一層深遠(yuǎn)的意義:

  在三十年前,這個世界,突然與諸多其他世界相連。

  這些世界,大多早已破碎,僅剩下留存在無邊幽暗中的荒壤。

  少數(shù)剩下幾個有生機(jī)的,也只是充斥著彷徨在破滅國土上的恐怖事物,連文明的遺骸,都尋不到幾處。

  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傳說,言:是時光,打破了世界的藩籬。因此破滅的世界,便只會與破滅的世界、或是即將步入破滅的世界相連接。

  也有傳說,他們,在那些破滅之國的遺壤中,確實(shí)挖掘出過幾本記載有難解文字、超凡技術(shù)的書。

  天下興衰,逢四千余載春生秋殺,如今,或許已浸泡在飄搖的煙雨中。

  然而,三十年過去,人世深處、榮華之間,卻仍后知后覺,如今也未曾迎來什么風(fēng)雨搖曳的認(rèn)知革命。

  又或許,只是那些異世的文字,需花太長的時間才能譯讀。

  無論如何,今夜,嬰孩仍在母親的懷中安然睡去;億兆燭光,仍將孤城擁入溫美的宿火。

  人們只是大概知道,或有那么一群人,在同漫步在深夜中的荒謬事物們戰(zhàn)斗著。

  如果,當(dāng)滅亡找上人們?yōu)闀r晚矣,只愿此世顥氣之清英,屆時還能再賜他們一抔黃土……

  ……

  沐綾幽,這輩子沒殺過人

  但,那是直到昨天為止。

  她掛著說不清是慵懶還是麻木的眼神,心情說不上輕松或是沉重,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整棟建筑的地面,都落滿了厚厚一層塵埃,行走在上面感覺像油一般,又滑又黏,于是每走下一階,都得緊縮著腳掌落地。

  每走下一階,便有一個人的面孔浮現(xiàn)出來,都是些陌生的臉孔。

  第一個人,只是被劍尖,輕輕劃開喉嚨。

  第二個人,腦袋便被劈成左右兩半。

  殺人是件簡單事嗎?殺人是件難事嗎?

  是需要技術(shù)的活兒嗎?還是只需將自己交給不知從身體哪里冒出來的蠻勁兒就可以了?

  這些疑問,之所以能夠被思考,是因?yàn)槲膶W(xué)中的那些震懾、愧疚、或反胃,一個不落地全員缺席了。

  第三個人,手指被削、劍被奪、被自己的劍刺中心臟。

  第四個人,劍被砍斷,旋轉(zhuǎn)的飛刃,扎進(jìn)腦袋中央。

  殺人其實(shí)也并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兒,而是一件司空見慣的、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fā)生在菜市口的事。

  人們拉著他們的小孩,圍觀著、追隨著,一面期望著從天上人嘴中蹦出句驚天大戲,一面同剛認(rèn)識的人,討論著如今的鍘刀肯定不如前朝的快、批評著刀斧手的手藝還不夠火候。

  畢竟見識過的死亡,反映了一個人的閱歷。

  第五個人,四肢被重錘砸成肉泥,緩慢死去。

  第六個人,全身插滿了同伴射出的箭矢。

  沐綾幽并不是什么圣人,當(dāng)然也不是個狠人,只是個在這方面都沒多做過思考的戰(zhàn)士、天才、呆子。

  于是,在那群不懷好意的同類找上她時,她只是自然而然還手了。

  殺人的手感,她瞎猜過不少次,以為自己說不定會下不去手。結(jié)果,真實(shí)的過程,遠(yuǎn)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復(fù)雜——只是那樣發(fā)生了、只是那么結(jié)束了。

  第七個人,他失誤了,他坐倒在地上,武器扔在一旁,手腳并用地后退著,嘴巴張大、雙眼瞪得像條魚,大而沒有層次感的黑。

  沐綾幽還有其他人要對付,便抽空把劍刃灌進(jìn)了他盔甲的縫隙中。于是,倉促間,他死了。

  每殺一個,掌中的劍,便翱翔得更自由一點(diǎn)。

  每殺一個,便越確定自己體內(nèi),隱藏著巨大的天賦。

  每殺一個

  心中某處,便會悄然變得陌生一些

  最終,她在殘酷的戰(zhàn)場中央,做著只有匪夷所思的天才會去做的事——胡思亂想:

  一晃十年過去了,她曾經(jīng)從何來、她曾經(jīng)想去哪、她現(xiàn)在又為何會在這里、正在變成什么?十年后,她將三十,又將會用什么形狀活著?

  緊接著,她又對十年后的自己,突然提不起感興趣了。

  于是,最后的一個陌生面孔,孤在戰(zhàn)場中央,望著自己的手掌,上面沒有一滴血,上面什么都沒有——

  每走下一階,便有一張面容離去,都是熟知的面孔。

  踏在一樓地板上,隨手丟掉過了期的迷惘,從此不再會患得患失了。也有些地方,必須抱著這樣的覺悟,才能夠抵達(dá)。

  她走到桌臺前;桌臺上,落著一團(tuán)紅布。掀開紅布,其中靜靜躺著一只鐵器。

  那好像是一柄似鉤或似鏟的農(nóng)具,表層裹滿了風(fēng)干的泥土和鐵銹。

  當(dāng)沐綾幽將其拿起時,許多碎渣從搖搖欲墜的鋼鐵上散落,好似這冰冷的死物中囚禁著什么,從內(nèi)向外地沖撞著行將就木的外殼。

  叫不上名字,但沐綾幽見過,在很久很久之前。

  不過既然舜語選擇贈予自己這柄沉重的鐵器,就說明他至少還知道,當(dāng)代士兵,是怎么戰(zhàn)斗的。

  雖說沒有真正的、可破防的武器,是件頭疼事兒,但憑他估計也弄不到。

  在紅布旁,還放著一只行囊。

  打開行囊,其中放有一囊水、三塊炊餅、一斤多用油紙包的羊肉、三枚小瓦罐、繩纜、裹布、火石與火鐮、額外的火料、紙筆、樹脂凝膠、一包草木灰、和一小包混合粉末。

  這些都是在民間很容易收集到了、每項(xiàng)都可堪大用的外出套裝,但如果不外出,自然也就無法知悉這些凡物會在何時大顯身手了。

  看來,舜諸頌也不是個總在城市夜火中安睡的憤世嫉俗的小孩嗎。

  沐綾幽握著農(nóng)具,包袱肩上抗,還算充分的準(zhǔn)備帶來還算湊合的自信,邁著這樣的步伐,向著門外出發(fā)。

  出門瞬間,風(fēng)帶著腥臭味撲面。那是被界魔之血浸染的土地,所帶有的特殊氣息。

  那才是人類之?dāng)常鼈兊难M我們的土地,這里四處都是交戰(zhàn)的痕跡。

  “你傷還沒好吧?騎我的馬去吧!別擔(dān)心,我還有匹更烈的!”

  爽朗的聲音從腦袋后的上方傳來。

  沐綾幽沿著圣堂外壁,找到那匹油亮溫馴的黑馬。

  “你拿到那柄……不知叫什么玩意兒的東西了嗎?”

  “嗯?!?p>  沐綾幽望著上方,甩了甩手里的鉤、或鏟。

  “那是牛犁下頭用來刨土的鉤,我小時候家里可買不起牛,所以我也不清楚它叫什么,但我只能幫你找到這個。”

  舜語向那羈旅不待、漸行漸遠(yuǎn)的白色女孩,吶喊道:

  “如果心意未變,便試試看能不能拿著這玩意兒,殺出個黎明吧!如果心意變了,便帶著它,回到故土,種下些什么吧!”

  “故土……故土這種東西!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哦!”

  “有的!”

  年輕人爽朗地笑著,二人這才第一次視線相觸——

  “在你停下的地方!就是故土!”

  馬背上的沐綾幽沒有回頭,擺了擺手,向遠(yuǎn)方加速行去,直至背影在天地一線間模糊至消融。

  ……

  “走了嗎……”

  舜語微笑著,好似遺憾地輕搖了頭,從臺沿上一躍而下。

  “如果可以,本想留下她一同吃晚餐的,至少一頓熱食,還是她應(yīng)得的……”

  他進(jìn)了昏暗之堂,不知何時,手中已多了把鏡光閃爍的短刀,不時甩向半空,把玩著。

  “在此之前嘛,確實(shí)還有個地方,必須她親自去一趟。”

  刀尖挑開一座石臺上覆蓋的毛毯,其下竟縮著一個被麻繩束緊、消瘦憔悴之人。

  他口塞絨布,面露驚恐,魚一樣漆黑無光的驚瞳中,倒影著令天地驟寒的詡笑:

  “你說呢——

  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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