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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是燃燒的水

第十五章:夜宴

彩虹是燃燒的水 金甌無缺 4438 2021-08-25 15:18:37

  在水系學(xué)院舉行盛大晚宴的決定是在會談結(jié)束的前一個小時,也就是下午四點,才通過浮空城的傳聲法術(shù)發(fā)布的。但從菜品、宴會廳的布置到安保工作,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

  晚上七點開始,在校的水系學(xué)院的師生魚貫而入進(jìn)大禮堂,這座平日完全不對外開放的超大建筑,如今才展現(xiàn)出它無與倫比的魅力。

  “這些裝潢很古老了?!卑⒗ビ檬衷趬Ρ谏夏チ四?,放在鼻尖聞了聞。

  他能從石頭里聞出味道?蘭瑟壓制住自己泛濫的好奇心,抿了一口葡萄酒。

  這樣的場合自然是要正裝出席,蘭瑟自己的定制禮服,但阿昆只能穿著學(xué)院發(fā)放的校服作為最正式的衣服——尋常禮服基本難以包裹他略顯高大健壯的身體。在人群中有些顯眼的他卻肆無忌憚地到處移動,品嘗食物,觀察建筑的風(fēng)格。很難想象這是他這種模樣的人能做出來的事情,難道不是纖細(xì)的藝術(shù)家才會有的愛好嗎?

  阿昆表情凝重地走回來,蘭瑟問:“沒有有趣的東西?”

  “我看最有趣的,就是那邊最格格不入的主辦者吧?!?p>  蘭瑟望向正在和霍格芬院長愉快交流的特蘭奎爾女士,她今晚的著裝淡雅樸素,就連首飾也沒有很多,如果忽視掉她身后兩名高挑冷漠、看似身著禮服實則全副武裝的女護(hù)衛(wèi),那這個師生重逢的場面會溫馨許多。

  阿昆哼了一聲,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今晚的護(hù)衛(wèi)不是由博爾佐教授安排嗎?這里就這兩個外人最讓人害怕了。”

  “特蘭奎爾作為使團(tuán)代表,自然要被嚴(yán)格保護(hù)。我聽父親說,有一次在皇家宴會上,一名公爵死于刺客呢?!?p>  阿昆對這種故事不以為意,他指著前方人群,打趣道:“那邊也有一個奇怪的人,你是不是盯著她看了半天了?”

  蘭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啊,她可是帶著任務(wù)來的?!?p>  二人的目光一起鎖定在遠(yuǎn)處的米婭·奈特身上,她今天穿著自己最好的禮服,拘謹(jǐn)?shù)卣驹跓o人彈奏的鋼琴旁,隔著一張餐桌望著特蘭奎爾。舞臺里的佳偶成雙,可在她看來卻顯得那么無趣。整個水系學(xué)院的佳人在她眼中都視若空氣,唯一重要的只有特蘭奎爾,可特蘭奎爾一直在和霍格芬院長聊天。

  巴菲好像已經(jīng)進(jìn)入了舞池,自己的其他隊友也逐漸放棄了觀察,好像當(dāng)初的豪言壯語都不復(fù)存在,只有她還傻乎乎地將這項任務(wù)看得如神明般重要。

  霍格芬院長和特蘭奎爾最終交換了一下禮物,相互道別。在兩名女護(hù)衛(wèi)的保護(hù)下,特蘭奎爾接下餐盤中經(jīng)過試毒的食物,可她只吃了一點,抿了一點果酒。期間,有一位別著光系學(xué)院徽章、特邀前來的年長教授和青年女研究員來到她面前,徑直被擋在了前方五米的位置。經(jīng)過一番檢查,二人才得到了與特蘭奎爾握手、交流的許可。從三人的神態(tài)來看,是舊識。

  她就像被囚禁了一樣呀。米婭側(cè)過頭,將高度集中的精神放松片刻,手指隨意輕按了三下琴鍵。當(dāng)她重新望向特蘭奎爾所在的方向時,這位外交大使,正帶著她的護(hù)衛(wèi),微笑著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米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木訥地等著這三位身份特殊的女性來到了自己面前,甚至不知道如何行禮。

  “請問,我可以彈奏這架鋼琴嗎?”特蘭奎爾的聲音輕柔若上等的絲綢,又如芬芳的花香。米婭的舌頭打了結(jié),牙齒上下敲擊出最尷尬的聲響。

  “這架鋼琴,有什么問題嗎?”

  “不,抱歉,特蘭奎爾女士!不,特蘭奎爾大使。請……”米婭慌忙地逃離了現(xiàn)場。特蘭奎爾的目光一直在追隨她的腳步,在她繞過餐桌時,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從舞池中走出來,經(jīng)過她,向特蘭奎爾的方向走去。三者交匯之時,米婭聽到那個人淺笑的聲音,如觸電一般,她差點跌倒。

  是蒙格先生?米婭扶著桌子,驚訝地回頭。這時候她才想起來,艾爾·蒙格是特邀的嘉賓之一。

  這是機(jī)會,我不能走,我要在這里……米婭咬著唇,不斷地重復(fù)這句話。她猶豫著悄悄地繞過餐桌,來到了另一個較為安靜的方位,這里能更好地觀察特蘭奎爾。等她就位后,奇跡般,兩名守衛(wèi)也離開了特蘭奎爾身邊,只留下艾爾與特蘭奎爾交流。

  濃郁的笑意在特蘭奎爾的臉上緩緩綻放開,她坐在鋼琴前,卻不急于彈奏曲目。而是將鋼琴合上,自如地與艾爾·蒙格聊天。

  “……或許我應(yīng)該了解一下家族事業(yè),好和代表泰倫法師協(xié)會的特蘭奎爾小姐攀談?!泵讒I聽到艾爾這么說,但之后的話語已經(jīng)因為進(jìn)入高潮的音樂而聽不分明。

  “這不是你的作風(fēng),如果你變得這么心口不一,我可以要把你的舌頭凍起來的!”

  “真是暴力的外交家呀!”艾爾攤手回應(yīng)道。

  特蘭奎爾的眼睛沒有挪動,但是已經(jīng)注意到了米婭的存在,她收斂笑意,小聲問:“那是你的伴侶嗎?她好像一直孤身一人,而且她好像誤解了你我的關(guān)系。不過也好在有她,讓我能支開守衛(wèi)?!?p>  艾爾有些疑惑地側(cè)頭,用余光瞥了一眼,輕輕咳嗽說:“我也希望我能有這樣單純的伴侶呀?!?p>  “難道憑你的能力,還不容易找到一位心儀的伴侶嗎?——你說,我如果再不彈奏一些曲子,會不會被我的守衛(wèi)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偷懶?”

  “不會的,你在和一位老友進(jìn)行友好的交流,那怎么是偷懶?”

  “別取笑我了!如果你不是蒙格家族的人,可沒辦法和我獨處這么久。這就是身不由己,雖然你我想必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雙方代表在交流,這傳遞出可友好的信號,成功釋放煙霧彈,給其他競爭對手造成困擾,讓他們各種猜測雙方勢力的關(guān)系。實際上我們只是在聊天罷了。嗯……看起來,你們與奎恩德拉的談判并不順利。”

  二人極默契地沉默了,他們四下張望,直到舞池的樂隊又換了一首新的曲子,特蘭奎爾才問:“今晚,煙花會在什么時候綻放?”

  艾爾沒有急于回應(yīng),而是凝視著特蘭奎爾的眼睛。那雙盯著舞池的黑色眸子,沒有釋放出任何的感情信號,這讓他頗感意外。他原本以為特蘭奎爾會積極地尋找目標(biāo)。

  “你……訂婚了嗎?雖然沒有戴戒指,但是我想在這種場合……”艾爾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舞池的音樂仿佛一瞬間凝固了,特蘭奎爾整個身體也隨之暫停了約五秒。她將視線挪到鋼琴上,一邊翻開鋼琴蓋,一邊重復(fù)問:“煙花,會在第幾首曲子后綻放?”

  【從遠(yuǎn)方傳來的樂音啊——

  帶來了家鄉(xiāng)的花——

  上面鮮血的顏色——

  告訴我戰(zhàn)爭的結(jié)果——

  戰(zhàn)士的靈魂隨著海風(fēng)沉默——

  你是否能看到迷蒙的燈火——

  潮水涌動,黃昏前,等候著的——

  水仙花與群星、真理的詞匯、文明與身為旅人的我——】

  女聲吟唱的歌聲如上好的美酒讓人沉醉,沉默的兩位老友知道時間不多了。

  “我已經(jīng)叫不出歌名了,艾爾。但是這些歌詞還是那么經(jīng)典,我甚至還記得在哪里停頓、在哪里長吟?!碧靥m奎爾別過頭,將鋼琴蓋打開,只為了將一切恢復(fù)原狀,“你還沒回答我,煙花會在什么時候綻放?他為什么沒來?”

  “這一次,可能不會有煙花了,因為他失蹤了。”

  特蘭奎爾聞言,平靜地伸出手,示意面前的公子扶她起身。艾爾·蒙格躬身,將手托在特蘭奎爾的掌心,二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后,往高處空余的主座走去。

  米婭趕緊跟上,但再也看不下去的蘭瑟和阿昆最終決定攔住這個著了魔的女人。一塊被做成了鯨魚躍出冰海模樣的蛋糕徹徹底底攔在了米婭的必經(jīng)之路上,任憑這位女士如何詭辯,阿昆身為野蠻的攔路“強(qiáng)盜”都只有一個放行條件——享受完這份美味,再去好好地放松自己。

  “如果蘭瑟你被要求不允許做實驗和制作道具,你難道會感恩戴德嗎?”米婭將這份硬塞進(jìn)手里的深藍(lán)色蛋糕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說。

  兩位男士配合默契,蘭瑟負(fù)責(zé)見招拆招來反駁米婭的“謬論”,可是這場戰(zhàn)斗進(jìn)行到中途,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沒有進(jìn)入高潮,舞池的樂音便啞然暫停。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高處的指揮臺上,指揮正為特蘭奎爾讓出位置,在她身后的居然不是兩名護(hù)衛(wèi),而是艾爾·蒙格和霍格芬院長。

  “很抱歉,讓優(yōu)美的樂曲暫時中止。身為這次晚宴的承辦者,我向大家致歉?!碧靥m奎爾欠身說,“真的恍如昨日,上次在這里參加宴會還是畢業(yè)典禮時,可惜我沒有辦法再穿上學(xué)院的禮服了。如今,我的朋友們大多都離開了奎恩德拉,天各一方,完成自己的事業(yè),踏足每一寸我們未涉足過的角落?!?p>  “曾經(jīng)的水系學(xué)院,雖不是奎恩德拉的翹楚,但絕對是所有學(xué)院中最靈動活躍的存在?!既缬咳?,心若甘霖’,我們是與水溝通的法師,我們永不死板,我們永不陳腐。我們每年,都在創(chuàng)造大眾的可享用的瑰寶,永不斷絕。但是時間,會將我們帶離學(xué)院,那些珍貴的回憶失去了寄體,可能也不再重現(xiàn)。”

  “在場許多研究員、教授,或者年長的、我的師弟師妹,都還記得,我們的‘埃斯?fàn)栔`’儀式吧,那場每逢宴席,都必舉行的禮儀。我聽聞,從去年開始,它被束之高閣了?!?p>  舞臺下傳來了一絲議論的聲音,老院子霍格芬適時地走出來,用他具有威嚴(yán)的聲音信口說道:“準(zhǔn)確地說,是從去年的新年,日照三歷六百四十七年的一月十二日開始,我們沒有再進(jìn)行一次?!?p>  阿昆在米婭和蘭瑟耳邊問:“為什么我從來不知道還有這個……”

  “靜靜看著就好。”蘭瑟凝神盯著特蘭奎爾。

  “這是我送給學(xué)院的第一份禮物,作為‘埃斯?fàn)栔`’儀式的設(shè)計者之一,我為大家獻(xiàn)上這份記憶深處的禮物……”

  特蘭奎爾脫下手套,雙手在面前如舞蹈般交叉、揮動,艾爾打開身后的盒子,從里面散發(fā)的冰霧聽從特蘭奎爾的指令,環(huán)繞在她的身邊。與此同時,艾爾遞上了自己的魔杖,短短如指揮棒的一根。

  特蘭奎爾吟唱的聲音幾乎與一名音樂家的歌聲無異,她轉(zhuǎn)身抬手,手指與手臂舞蹈起來。在盒中靜靜躺著的、直徑三米的冰塊居然燃燒起了藍(lán)色的火焰。這些火焰只對冰塊起作用,毛毯、樂器乃至人,都可以盡情沐浴在這涼爽的火焰里且毫發(fā)無損。

  歌聲仍然沒有停止,艾爾握住拳頭,用自己精準(zhǔn)的、對火焰的掌控力將燈火一一熄滅,只留下最大的那盞玻璃吊燈。特蘭奎爾則在燈滅前夕,壓下魔杖,再靈巧地往上翻抬,這樣在臺下的人看來,火焰就如同聽從她的指揮而消失似的。

  冰霧、藍(lán)火和已經(jīng)化成團(tuán)團(tuán)水滴的冰,代替了光源,如同群星一樣閃爍著白色的光。隨著吟唱聲高亢起來,它們變成魚群漫游在會廳之中,圍繞在參會者身邊,閃耀光輝,逐漸順著特蘭奎爾魔杖的方向朝上飛起。

  “霍格芬老師,您來點燃煙火吧?!?p>  特蘭奎爾指揮“魚群”聚集在高處,形成一個球體,便將魔杖還給艾爾。她雙手搭在身前,向望著那些發(fā)光的冰、水、霧而微笑的霍格芬請示道。

  老院長取下眼鏡,緩緩抬起右手,用食指向“魚群”中央的光帶射出了一滴清澈的水。好似在靜謐的湖海中滴落一點珍珠般的雨,但入水一刻,卻如同從天空落下了一只座頭鯨,狂潮就此沖上云霄!

  爆炸!

  不是熱浪,而是絢爛的光,于靜謐中噴出來的光!

  冰棱、霜雪、水晶、云霧……

  藍(lán)色、青色、綠色、紫色……

  和節(jié)日慶典的煙花一樣,在室內(nèi)綻放開。水與冰做成的煙花反射著微弱而晶瑩的熒光,下落的冰制煙花的形體由最初的絢爛,到點點消散,和緩的消散過程傳達(dá)出的不是轉(zhuǎn)瞬即逝的遺憾,而是刻骨銘心的安寧與美。時間似乎在人們觀賞它消失的過程中變得緩慢、永恒。室內(nèi)氣溫也隨著它們的綻放,從最初的熏然,變得透徹如秋涼雨后無與倫比的暢快。

  整個過程,沒有爆炸聲,沒有驚聲尖叫,沒有樂曲。整個過程,只持續(xù)了五分鐘左右。

  燈火重燃的時刻,沒有人爆發(fā)驚嘆,沒有人挪動腳步,他們平視著前方——煙花,消失在眼前的,那個地方。

  幾乎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他們心里幾乎都有同一個問題——究竟是何等人物,才有如此超凡的想象力和元素掌控力,才能做出這樣的“煙花”呢?

  “啪、啪、啪……”霍格芬院長走下指揮臺,來到人群中,鼓著掌。

  零星的掌聲演奏成插曲的終章,蘭瑟、米婭和阿昆相互看著對方,想起了艾爾·蒙格之前的話。

  這場晚會照常進(jìn)行,在一個小時后,落下帷幕。那時是夜晚十點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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