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譚耀祖聽了這話，不怒反笑：“只我流油有何稀罕？等我譚耀祖能賺得南山城里人人富貴、處處流油那才是本事！只盼著到時候，你這食古不化、假清高的‘柳圣人’可別來揩油才是！”
一路說說笑笑，樓廊曲折，不覺來至學(xué)府大堂門前，只見上面寫著“聚賢門”三字，莊嚴(yán)肅穆。
“爾等三人好大膽！沙漏過半才知回來，該如何領(lǐng)罰??？”一個渾厚嚴(yán)肅的聲音傳來，不由唬得我一怔。
我忙尋著聲音望去，見那聚賢門內(nèi)的院落中央，坐著位三十出頭模樣的男子，只見他：
白衣素錦貌堂堂，清秀儒雅相端莊；
眉宇自帶風(fēng)流韻，天生傲骨威模樣；
恬淡超然莊周羨，質(zhì)潔氣凌屈子慚；
高山流水芳華盡，瑤琴撩弄神泰然；
本是天上星宿仙，何故跌落凡塵間；
累世積德功名顯，福澤恩賜天家男。
這三人見狀，連忙低眉順氣垂手侍立，一副聆聽教誨的樣子，連機(jī)靈好動的譚耀祖也瞬間屏息靜聽。
我見他三人如此，又見那撫琴男子神情淡然，眉骨間潛藏一種超脫飄逸之相，竟與柳之塵隱隱神似，不僅在他二人間瞭望多時，心里當(dāng)下泛起嘀咕：“這撫琴的男子到底是誰？”
“黎夫子息怒！”裴一池向前一步拱手敬道：“我三人只是前去迎那遠(yuǎn)道求學(xué)而來的北山籍生員艾善生，不料相見恨晚，多說了幾句，耽誤洪夫子開課時辰，還請黎夫子不要見怪才是！”
“學(xué)生艾善生見過黎夫子！”我聽他此言，忙向前恭恭敬敬地向黎夫子拱手見禮。
“罷了！”黎夫子依舊撫琴，向我訓(xùn)話：“知四結(jié)業(yè)，不于四處而作惡行，又復(fù)能知六損財業(yè)，是謂善生！可見父母望你行善戒惡，對你更是厚望深重??！這山高水長，路途艱險，當(dāng)知遠(yuǎn)道求學(xué)不易，更該勤勉用功，克己自律，才不辜負(fù)家中雙親的殷殷期盼，善生，你可知道？”
“學(xué)生受教！一定刻苦勤學(xué)，聆聽雙親及恩師教誨！”我再次拱手回道：“裴兄等人前去迎我，耽誤了功夫，請黎夫子不要見怪！我等再無下次！”
“是啊是啊！黎夫子，我等再無下次！”譚耀祖忙湊上前一臉諂笑獻(xiàn)媚道。
“我把你這涎皮的家伙！還不快離了我這里，滿身銅臭，仔細(xì)熏壞了我這剛開花的九里香吃罪不起！”黎夫子撫琴弄弦，一臉嫌惡地說道，連琴聲也不由得突兀凌亂起來。
“是了！是了！吃罪不起！我這就走！馬上走！”譚耀祖咧開嘴陪笑道：“黎夫子這琴聲都灌醉了我，張不開步邁不開腿，敢情是舍不得走嘞！”邊說著邊使著眼色，拉扯身旁的裴一池、柳之塵的衣袖，推推搡搡就要走。
“之塵留下！”黎夫子低首撫琴，叫住了正要與我等一同離開的柳之塵。
過了聚賢門，來至一寬敞的書院。
“少爺，我去門房等您，渴了、餓了只到門房尋我就行?！避ヒ娺M(jìn)入書院正堂便停下腳步，將裝有筆墨的包袱遞與我抽身出去。
“快走快走！莫等那黎三怪再聒噪咱們！”譚耀祖加緊步子走在最前面喃喃自語道：“哼！跟那假圣人一副口氣，這個厭惡我銅臭滿身，那個嫌棄我俗物蠢笨！我倒還討厭你倆這假模假樣的假正經(jīng)嘞！也不知道清高為何物？難不成我這有錢也是罪？怪哉怪哉！少見少見！”
裴一池笑道勸解：“耀祖不要多言，之塵你還不了解么？他與你玩笑，你倒記到心里去了！若非無間摯友，誰會如此說笑？黎夫子就更不用說，他向來清高自詡，連洪夫子都禮敬他三分，你這又何必？倒招來個非議尊師之嫌，豈不白白讓人笑話？”
譚耀祖聽了這話，果然不再言語，只低下頭郁郁而行。
莊云殿里清香繚繚，安靜異常。大殿周圍懸著棕黃色的羅幔紗帳，正門中央的北墻上高高掛著孔孟先師像，像下的梨花木供桌上擺放著香花鮮果，一尊飛龍升天的九鼎香爐里靜靜悠悠地燃著半支檀香。
供桌前是凸出的一塊高臺，臺上坐著位年近五十、相貌威嚴(yán)的師者，正手執(zhí)青毫，認(rèn)真寫字。臺下端端正正坐著十幾個正默書的學(xué)生。
“來者可是善生？”
我三人本欲趁此刻悄然落座，誰知被臺上師者突然而來的問聲唬得一驚，不由得立刻停住腳步。
“見過夫子！學(xué)生正是北山城艾善生?！蔽颐剞D(zhuǎn)身向老師執(zhí)禮。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你來說說這句話講得是什么道理??？”師者放下青毫，從懷里摸出一串念珠，邊捻邊向我提出了問題。
“是！”
雖然心里發(fā)慌，可眼下也只能遵從夫子之意，不過也難不倒我：“此言出自《中庸》，講的正是誠與明的關(guān)系。意思是由真誠能做到明事理，是天性。由明事理能做到真誠，是教化之果。所以說，人一旦做到真誠，自然便會明事理，能明事理也就足夠真誠?！?p> “嗯！”夫子贊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放下念珠，站起身背著手，一步一踱地講道：“人若能明事理，固然是好！以此便更能明確自己的人生目標(biāo)并用這個目標(biāo)去約束和指導(dǎo)個人的行為。所謂人之初，性本善，能日省自身，明察修德，進(jìn)而影響他人，即是誠于自身，明于他人。為人處世的原則必要以真誠為根基，行仁善之舉，明事理清白，這樣才會達(dá)到至真至誠，至善至美的境界！”
“謹(jǐn)遵夫子教誨！”眾學(xué)生異口同聲向夫子謝禮。
“善生，對于學(xué)業(yè)，你可有做到‘真誠'二字？”夫子走過來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問道。
“呃......”我聽了這話，立刻會意，原來夫子是就我延誤開學(xué)時日而婉言教化，于是不由得汗涔涔地忙回道：“善生受教！自今日后，定要謹(jǐn)遵夫子教誨，再不敢放縱任性，延誤時日?！?p> “你很聰慧！懶怠乃讀書之大忌，放縱為德行之過失！若無真誠約束行為，肆意放縱，再聰慧的孩子，也只會如仲永那般曇花一現(xiàn)，悔不當(dāng)初！你須知‘至誠可參天地'的道理！”夫子說罷，指了指旁邊空著的書桌說道：“汝且坐下，悉聽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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