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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萬盧布

第二十章 惡疾殺生石

百萬盧布 白色搭槍卡 7784 2024-01-18 21:59:56

  和三井客氣了一陣子后,三人一起走進了神社。在中島的指揮下,伊凡和緒方正把手中各種各樣的東西擺在一處空地上,以它們作為節(jié)點,勉強能連出一個五角星的形狀。

  “這是在做什么?”夏洛蒂不明就里,順帶著把三井的疑惑也說了出來。在在場的所有人中,三井恐怕是對這些最為陌生的了。

  “啊,三井君,你已經(jīng)到了啊?!币练蔡痤^來。他做了個眼神,示意夏洛蒂和渡邊接替他的幫忙后,就把臉上滿是疑惑的三井領進了自己的房間。

  “不是,怎么剛回來就要我干活啊?”和渡邊交替推了一路沉重小推車的夏洛蒂抗議,“怎么不讓三井干呢,說起來這不是他老婆的事嗎,有錢任性???”

  渡邊和緒方對視一眼,無奈地笑了一下,自覺地動手干起活來。

  當兩人再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中島的布置大體上都已經(jīng)完成了。三井的表情很不好看,臉白得像一張紙?;蛟S是伊凡把關于般若鬼的事一股腦地跟他說了,才把他嚇成這個樣子。

  夏洛蒂在想,他會不會直接手腳不分地竄進門口那輛漂亮的日本豪車里,一腳油一溜煙跑得沒邊沒影。

  “我宣布個事啊,看我看我?!币练补首髯藨B(tài)地說到,“我們的溫馨秋令營迎來了一位新成員,三井君!他將和我們一起度過這個美妙的夜晚!”

  “哦哦哦,太好了,歡迎你。”夏洛蒂拖著毫無感情的捧讀音拍了拍手,“那作為慶祝,今天出去吃頓好的怎么樣?反正離黑天還有挺長一段時間呢。三井找個豪華餐廳,我們好好歡迎歡迎你?!?p>  “這不好吧久菜小姐……”中島弱弱地說。

  “想什么呢,怎么就想這些事想得積極呢?!币练策f來一記眼刀,“我問你,如果就出去的這段時間里,出了什么疏忽怎么辦?誰來負責?”

  “留下幾個人守一下不就完了。”夏洛蒂大咧咧地說。

  “你想誰留下?”伊凡抬眼,“是任勞任怨的渡邊,還是需要營養(yǎng)長身體的中島?還是……”

  “為什么不能是你呢?”夏洛蒂直言不諱,“你有能力有經(jīng)驗,好像最合適不過了?!?p>  “年終獎沒了?!币练怖浔卣f。

  “我開玩笑呢,老板,我親爹不吃也不能餓著您啊?!毕穆宓龠M退有度,她嬉皮笑臉地把苦澀咽進肚子里,“那就接著吃外賣唄,沒事,都吃這么長時間了,多吃一天少吃一天也沒差的?!?p>  “這也是沒辦法啊?!币练惨矅@了口氣,“我又何嘗不想吃金槍魚片裹北極甜蝦呢,這不是沒有機會嗎。再忍忍吧,等為三井君報了仇,一切都會好的?!?p>  “唉?!眱扇艘黄饑@氣,眼邊竟還真有星星點點的光亮,不知道的眼淚還是眼藥水。

  “……”圍觀了這場鬧劇半天的三井沉默地拿起了手機。剛從房間出來時他只覺得胃疼,看完了這幅專門演給他看的蹩腳鬧劇后,卻讓他連著牙齦深處一起酸麻。

  日頭西落,浮在瓦片上的明快陽光也變得暖黃。自打京都城里有了京野神社,這塊立在神道前的鳥居不知道歷經(jīng)了多少次日升日落。但今天這幅景象,恐怕它也是頭一遭見到。

  就在神社門口不到兩米遠的地界,剛從車上搬下來的低矮桌上堆放著琳瑯滿目的海鮮刺身。今天剛從百里外的日本海打撈上來的甜蝦和白鱗魚,與冰鮮的金槍魚片和三文魚片堆在一起。

  餐盤雜亂而緊巴巴地堆在桌子上,卻不是因為叫來的侍者失職,實在是筷子與筷子之間的競爭太過激烈。

  “夏洛蒂?!币练裁嫔林?,筷子已經(jīng)伸到了盤子上,“這盤魷魚刺身是我的,我勸你不要和老板搶飯吃。”

  “少來這套,你剛才都吃一盤了,憑什么不是你等下一份?。俊毕穆宓俨桓适救?,迅速出手把盤子往自己這邊拽了幾寸,讓伊凡的圖謀落了空。她反手挑起一塊塞進嘴里,魷魚肉的柔軟和鮮嫩在嘴里散開,像是唇齒間的華爾茲。

  一旁的桌子上,幾個廚師正手腳利落地把冰盒中的海鮮處理干凈,又用熟練的刀功切片擺入盤中。幾個人都汗流浹背,桌后的吃緊與桌上的緊吃緊張地較量著,但可惜到目前為止卻都是食客們的勝利。

  “真是難看……”渡邊看了一眼毫無儀態(tài)的夏洛蒂與伊凡,少有地抱怨道。他夾起一塊魚肉,沾了沾芥末就放進嘴中,這種平淡而不平常的味道正和他的胃口。

  “神崎小姐,久菜小姐,沒必要這么爭執(zhí)的?!敝袓u吞下一口燒海螺,試探著勸說道,“更何況后面還有主菜呢。”

  他口中的主菜是那幾只碩大的松葉蟹,它們的價格比夏洛蒂常聽說的帝王蟹還要貴。松葉蟹以蟹肉甘甜、肉質(zhì)細膩著稱,是各種螃蟹料理的最佳選擇。

  現(xiàn)在烹飪著它們的是京都城內(nèi)一家米其林三星的主廚,年過五旬的平頭老師傅同時看顧著湯鍋和炭烤爐,竟然還能抽出時間把足有夏洛蒂腦袋那么大的螃蟹削殼剔肉做成刺身。他手起刀落,把水晶一樣半透明的白色蟹腿肉剔出,又放在捧著醋飯團的左手那么一捏,一份令人食指大動的蟹腿壽司就做好了。

  壽司放進托盤里被端了上來,一瞬間兩道目光就撞到了一起。

  “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吃螃蟹的?!毕穆宓僮焐隙拢瑓s迫不及待地率先伸手,“那就委屈我來幫你代勞吧!”

  “第一,我不喜歡的是清蒸螃蟹;第二,我更討厭的是剃螃蟹的過程,現(xiàn)在有人幫我剃好擺到盤子里,我為什么不吃?”伊凡眼疾手快地扼住夏洛蒂的手腕,把壽司搶過來就往嘴里一塞。

  “別怪我,你一向的眼大肚子小,米飯占胃口,我怕你吃不下后面的螃蟹火鍋和烤螃蟹?!币练部粗嬗蟹奚南穆宓?,嬉皮笑臉地說,“只有我這么照顧你對不對?”

  “你媽……”夏洛蒂惡狠狠地撲來,兩人在街邊又打成一團。

  “他們倆……早上沒吃飯嗎?”三井坐在自己的車里端著杯清酒,搖著頭嘖嘖稱奇地說道。在他眼中,這兩個人的形象正在凌厲逼人的密探和傻X兮兮的弱智女子高中生之間反復橫跳。

  這頓豪華大餐全都拜他所賜。按神道教的說法,神社屬于神的領地,他們沒法在神社里搞這些煙火氣的東西——宮司肯定不會允許這樣的。但正如“神崎小姐”所說,他們又不能離開神社,所以就只好在……神社的門口擺地攤了。

  想到這里,三井嘆了口氣,把吃完的空盤放在副駕駛上,示意為他服務的侍者把它們帶下去。還好這米其林餐廳的員工和廚師素質(zhì)過硬,這種條件下也沒有拒絕服務和罷工。當然,能在一念之間把這種等級的廚師約出來服務,也體現(xiàn)了三井家的財氣與權勢。

  雖說神社門口的這條街比較冷清,但畢竟身處京都城中,此時也斷斷續(xù)續(xù)地有些行人路過。明眼人只需要稍微看上那么一眼,就能輕而易舉地發(fā)現(xiàn)這些“地攤貨”似乎有那么一點點的昂貴,然后自然就會招來更加強烈的、摻雜著詫異與好奇的視線。

  身為貴公子,三井正宏可受不了這種眼神,這也是他選擇躲在自己車里的原因。

  正大快朵頤的夏洛蒂無意間看了被廚師扔在垃圾箱里的蟹殼一眼,瞬間就覺得頭皮發(fā)麻,差點把嘴里的東西噴了出來——橙金色的蟹殼上竟有不少黑色的顆粒凸起,它們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地排出一片,讓夏洛蒂一陣惡寒。

  “這……這他媽是什么???”夏洛蒂忍著惡心指著它們說道,“會不會是海里什么寄生蟲的卵???”

  伊凡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還真讓你說對了,這是蟹蛭的卵!”

  “我艸!”夏洛蒂忙不迭把嘴里沒嚼完的東西全吐了出來,胃里更是一頓翻江倒海。她動了動舌頭,頓時感覺嘴里一股說不出的怪味,似乎屬于螃蟹里的寄生蟲。

  “那現(xiàn)在怎么辦,是不是要吃打蟲藥……打蟲藥對這種東西應該有用吧????”夏洛蒂驚慌失措地說。

  “不用慌,蟹蛭對蟹和人都無害?!倍蛇吙床幌氯チ耍_始對夏洛蒂解釋,“日本有種說法,蟹身上的蟹蛭卵越多代表蟹越好吃。因為螃蟹會脫殼,新脫完殼的螃蟹身上不會有這些,但這種螃蟹的肉也更水,口感不如已經(jīng)長了一段時間的螃蟹。”

  夏洛蒂這才明白是虛驚一場,她扭頭看向?qū)γ娴囊练?,對方正捂著嘴無聲地狂笑。

  可想而知,又一場戰(zhàn)斗打響了。蟹殼共海螺同飛,和服共長裙一色。

  “中島君,低頭,就裝和他們不認識就好。”感受到路人的目光匯集,渡邊低聲對旁邊一臉驚嚇的中島說道。

  “咳咳?!痹诶p斗的恍惚中,伊凡耳邊傳來一聲十分刻意的提醒咳嗽。他忙不迭地站定,宮司不知何時已經(jīng)到了門口,此刻正站在鳥居旁。

  宮司身邊的緒方一臉的古怪,剛才的提醒已經(jīng)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哦,宮司來了,要不要賞臉吃點?”伊凡扶了扶假發(fā),故作平常大咧咧地說。他拿起一份蟹肉刺身,迅速塞到一旁的緒方手里,“別不好意思拿,給老人的?!?p>  宮司仍是那副標志的不茍言笑臉,但也沒讓緒方把刺身還回去?!敖裢?,就能解決一切,是嗎?”

  “應該是這樣的,如果一切不出問題的話?!币练惨舱?jīng)了幾分。

  “出問題?神崎君,到了現(xiàn)在還有可能出問題嗎?”

  “宮司大人,您誤會了。”伊凡笑了笑,“我們不會出問題,我說的是般若鬼和神社會不會出問題。雖然概率很小,但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p>  宮司沉默了一陣,似乎是沒什么可說的了。他張了張嘴,像是想再追問些什么,但最終沒說出口。

  “一切,就拜托你們了?!痹谵D(zhuǎn)身離去前,宮司無比鄭重地說。

  “我會盡其所能。”伊凡鄭重承諾。

  “緒方。”宮司輕聲叫道。

  “是,我在?!本w方畢恭畢敬地說道。

  “你要是想吃,就跟著他們吃幾口好了?!睂m司從驚愕的緒方手中取走了刺身,自顧自地轉(zhuǎn)身朝神社里走去。

  “宮……宮司?”緒方還愣在原地,但馬上被伊凡和夏洛蒂摁在了餐桌旁,與他們一起享受這場頂級的海鮮大餐。

  天色漸漸沉了下來,夜幕降臨,剛才還舒適的風變得冰涼,也意味著,真正的戰(zhàn)斗就要開始了。

  酒足飯飽以后,三井把廚師和侍者們送走了。眾人走在神社里,一陣風吹過夏洛蒂的腿邊,讓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是不是痛風了,告訴你海鮮別吃那么多了。”伊凡幸災樂禍地說。

  “今天吃得飽,嗝,不和你計較?!毕穆宓匐y得沒搭茬他的挑釁。

  “看你撐得那樣,一會打架的時候胃疼可沒人管你?!币练惭a嗆了一句,但他自己也一樣撐得肚子滾圓。

  “吃成這樣真的還能打架嗎?”三井嘀咕了一句。

  “緒方,神社里的客人都安置好了嗎?”渡邊問到。

  緒方點了點頭:“嗯,你們說過以后,一早我就把他們打發(fā)出去了,現(xiàn)在神社里已經(jīng)沒有外人了?!?p>  “那就好。”渡邊嘆了口氣,“神崎君,我們開始吧。”

  剛才還嬉皮笑臉的伊凡點了點頭,在中島擺出的陣法之前站定。渡邊和中島分立于他兩側(cè),隨著伊凡身體的輕輕晃動念誦著難以言說的咒語,像是寺院中飄出的頌聲。

  他們就這么忙活了好一陣,當渡邊與中島擺出一副大功告成的姿態(tài)時,伊凡卻只是如木頭人般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這是在……干什么?。俊眹^的三井明顯沒看懂,他的臉頰一抽一抽的,似乎有些害怕和迷惑。

  “這是應該是蛛網(wǎng)術,一種用于偵測和制敵的術式,可惜你現(xiàn)在看不到?!币娺^這一套的夏洛蒂此刻也扮作老江湖,故作深沉地說,“渡邊!”

  然后渡邊就走上來,也一樣蘸水在三井的額頭畫了個五芒星,掩藏在魔網(wǎng)中的瑰麗術式此刻也對他清晰可見,可想而知,之后有的就是三井的驚訝、驚奇以及驚嘆。

  “太厲害了!”三井的眼皮都跟著發(fā)抖,“我還以為你們是什么變態(tài)才會向我要胎盤和……那些東西,原來是……”

  另一邊,顧不上為三井的新發(fā)現(xiàn)喝彩,中島深吸一口氣,手持符咒夾在面前,用清澈無比的聲音唱起一支幽揚的歌謠:

  「天地星空山川

  峰谷雲(yún)霧室苔

  人犬上末硫黃猿

  生ふせよ榎の枝を馴れ居て」

  “《天地祝詞》。”渡邊喃喃道,“這孩子確實是用傳統(tǒng)方式培養(yǎng)出來的陰陽師?!?p>  中島手中不停結(jié)印,他布置下的陣法也隨之顫動:“甚是誠惶誠恐,不勝感激,呼喚十方八百萬神……”

  剎那間,陣眼閃爍起幽藍色的熒光,然后那一瞬的流光溢彩又瞬間被五芒星陣眼的中心吞沒,頓時夏洛蒂就感到腳下有什么東西在悸動,耳邊則轟鳴著地面龜裂的巨響。

  這種劇變只持續(xù)了很短的一段時間,等一切再次平息下來時,原本的陣眼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足有三米多的大坑,本被深深掩埋在地下的東西也暴露在眾人面前。

  那是一根水泥澆筑的寬大柱子,肯定不是自然形成或者什么古代遺產(chǎn),充其量也就幾十年的歷史。借著皎潔的月光,能看到它已經(jīng)接近于支離破碎,似乎有什么原因使它變得脆弱。在那些缺口和裂縫中,能看到一些白森森的、明顯異于水泥的東西。

  夏洛蒂別過臉去,剛才她的視線與一顆骷髏剛好對上,瘆得她心里難受。

  “這就是人柱……?!敝袓u喃喃地說。

  所謂人柱,是從古代日本流傳下來的一種習俗。在古時的各種工程建造中,一旦不是很順利或者頻發(fā)事故,就認為是神明或者鬼怪作祟。

  這時候,往往就會使用活人殉葬,將人活活埋進土中或者淹入水中,以求得建筑穩(wěn)定、工程順利。到了后來,也有只是出于祈福和許愿而向神明獻祭活人的情況。

  在過去的方法中,一般是把人捆在地基或者橋柱上活埋。顯而易見,科技進步了,在制作這根人柱時,他們選擇直接把人澆進水泥里。這么一來,水泥柱的崩壞也說得通了——尸體腐爛后會產(chǎn)生一些氣體,破壞了水泥的結(jié)構(gòu)和穩(wěn)固,最終導致其腐朽破敗。

  和陰陽道與退魔道一樣,這種殘忍而野蠻的祭祀手法到了明治維新以后也受到了打擊。萬萬沒想到,此時此刻,卻能在這現(xiàn)代化的京都城中見到如此真實的遺跡。

  “看那些骨頭?!倍蛇叞l(fā)現(xiàn)了什么異樣,“他們明明是被活埋的,骨骼的形狀卻如此扭曲,這不是掙扎能辦得到的。而且,這根脊柱也有問題,這種彎曲幅度絕對不是常人改有的。”

  突然,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難道是……”

  “水俁病。”三井喃喃地說,他表情十分復雜,今天所見到的這些東西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他需要一段時間去慢慢接受。

  水俁是個地名,位于九州島西側(cè),不知火海的東岸。在上世紀中葉,這里只是個小漁村,村民捕魚為生,吃魚賣魚。

  從1950年開始,這里發(fā)生了許多奇怪的事。岸邊常常出現(xiàn)死去的魚類和腐爛的貝類;烏鴉和海鳥在飛翔時就突然墜入海中;章魚和烏賊半死不活地漂浮在海面,連最笨拙的孩童都能隨意捕撈。

  然后是該地區(qū)的貓也變得舉止怪異。有許多村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貓身體抽搐,連站起來都費勁。同時小貓還常??谕掳啄?,表情猙獰,有時會突然痙攣和發(fā)瘋一樣的亂竄亂跳。最后,許多小貓似乎因為無法忍受巨大的痛苦而跳海自殺。到了1953年,水俁地區(qū)有五萬多只貓?zhí)W詺?;等到?957年,貓幾乎已經(jīng)在該地區(qū)絕跡。

  但這只是悲劇的開始。很快,噩夢也降臨到村民們自己身上。

  剛開始的時候,有人變得口齒不清、難以行走、表情呆滯。然后,曾發(fā)生在小貓身上的病狀也作用在了人身上——患者的感官出現(xiàn)了障礙,手腳也扭曲變形。到了最后,他們的整個骨骼都扭曲變形,脊背彎弓,精神也隨之瀕臨崩潰,經(jīng)常由于痛苦厲聲尖叫,仿佛已經(jīng)變成了地獄中的惡鬼。

  這種怪病在全世界內(nèi)都毫無前例。于是,多個醫(yī)療機構(gòu)成立了專門的調(diào)查委員會,但一開始也只是判定為來源不明的傳染病。直到1958年,熊本大學的屋內(nèi)教授發(fā)現(xiàn)了怪病與甲基汞中毒癥狀的相似。

  經(jīng)過提取患者組織以后,確認了水俁病根本就不是病,而是群體性的甲基汞中毒。而這些惡鬼一樣的汞,就來自智索化工戰(zhàn)后在當?shù)亟ǔ傻牡蕪S。

  氮肥廠把未經(jīng)處理的廢水直接排放到海中,而其中就含有大量的汞催化劑。甲基汞由食物鏈進入魚類體中,而漁民捕撈上來后食用它們,由此大量的汞富集在人和貓的體內(nèi),并最終導致了可怕的汞中毒。

  “這就是水俁病,知名的群體公害事件。”三井的聲音也變得沉重,“但悲劇還不只于此?!?p>  在真相被揭露后,一切的罪魁禍首——智索株式會社并沒有承擔責任。他們矢口否認污水是導致汞流出的原因,并拒絕對患者賠償和補助。直到1962年末,又是熊本大學確鑿發(fā)現(xiàn)了甲基汞在污水中的形成,才使得智索無法再推卸責任。

  但即使這樣,智索也拒絕履行自己的責任,而日本政府對水俁病本身都沒有采取具體的防治措施,更別提追責智索了。這之后,患者的家屬和朋友們自發(fā)成立了抗議組織,與智索財團展開了長達十年的長久抗爭。在這其中一度爆發(fā)暴力沖突,抗議者沖擊了智索的工廠,而財團的打手則一度以催淚瓦斯回敬。

  這一切的僵局在1971年終于被打破。尤金·史密斯,一個曾參加二戰(zhàn)的美國記者于當年前往日本調(diào)查水俁病。在這期間,五十三歲的他曾被智索暴力阻撓,“幾乎被打個半死”。但他成功地在1972年拍下了震驚世界的照片——《智子入浴》,并控訴了智索財團的殘忍與不作為。

  這一切最終使得智索于1973年春被迫同意全額賠償水俁病受害者的生活與醫(yī)療費用,創(chuàng)下了日本法院有史以來的最大賠償金額。但智索與日本政府并未承認這一事件的道德與責任本質(zhì),甚至宣稱是“財團的善良”。

  這以后,在申請賠償?shù)娜Ф嗳酥?,獲得了正式承認的患者僅有798人,而且更有107人已經(jīng)死亡,但實際的受害者卻足有12000多人,其中大多數(shù)并沒有得到所謂“財團的慷慨幫助”。到了2013年,日本政府更是直接宣稱日本已經(jīng)脫離了汞中毒的陰影,否認了仍生活在痛苦中、失去了一生的受害者們。

  “汞中毒的危害幾乎是不可逆的,從一開始,對水俁病患者所謂的賠償就是打發(fā)給他們的家人一筆賣命錢?!比f,“但更可悲的是,很多人連這筆賣命錢都得不到?!?p>  “你不也是財團出身嗎,怎么你對這件事似乎也很憤慨。”夏洛蒂忍不住問道。

  三井被噎了一下,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著夏洛蒂。

  “水俁病是一種很可怕的病,它能讓一個人失去所有行動能力,淪為等著他人扶養(yǎng)的累贅。”渡邊適時接上了話,緩和了尷尬的氣氛,“很多受害者都來自水俁貧窮的漁民家庭,在沒有得到賠償金的情況下,很快日子就會變得捉襟見肘,更何況在智索投降之前還有長達十年的抗爭期?!?p>  “所以,許多家庭難以負擔,就想要把已經(jīng)不成人樣的家人處理掉……”夏洛蒂順著推導下去。

  事情就是這樣,在幾十年前,現(xiàn)任宮司的爺爺看管神社的時候,或許是由于收益不佳或者運氣不順,他就想到了古老的人柱祭祀之法。

  于是,他找到了一些無力負擔水俁病受害者的家庭,用一筆低得不行的賣命錢得到了自己的祭品們。然后,他就把這些承受著痛苦、毫無還手之力的患者們活活澆進水泥里,埋在了神社不見天日的地下。

  “般若鬼由女子的怨恨和妒意產(chǎn)生,也是只尋找女子附身的妖怪?!倍蛇呎f道?!斑@些患者恐怕都是女性,她們生前承受著非人的痛苦,又被自己最親的人出賣,還被活活灌成人柱,這種程度的怨氣即使在我漫長的退魔生涯中,恐怕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兇惡?!?p>  “那為什么這之前從沒有出事呢?”夏洛蒂忍不住問道。

  “那是因為這神社幾乎沒有女人常住,般若無法顯形人間?!倍蛇吔忉尩溃氨环庠诘叵碌撵`魂并不強大,這種侵蝕需要漫長的時間,即使是佐藤這種時不時來住一陣的,時間也不夠完成轉(zhuǎn)化?!?p>  “但今川不同。”沉默了很久的緒方開口了,臉上帶著深深的悲戚,“兩年前,上任宮司看她可憐,允許她帶著父親住進神社,以見習巫女的名義在神社工作?!?p>  “……實際上,我們神社恪守古制,從來沒有過巫女,這純粹是上任宮司的善心而已?!本w方蹲了下來,似乎難以接受這種事實,“可沒想到,今川卻因為我們神社變成了……”

  中島沉默地看著月光下的人柱,似乎能聽到亡魂不甘的嚎哭。在日本傳說中,大狐妖玉藻前被殺后,尸體化為巨大的毒石,殺死了周圍的一切生靈,人們于是稱其為“殺生石”。但比起眼前這貨真價實的殺生之石,那些傳說又算得上什么呢?

  “這一切……是純純的人禍,每一部分都是?!毕穆宓汆哉Z。

  這太奇怪了,他們明明是在神社里,而且她明明已經(jīng)見到了世界上真的有超自然的妖魔鬼怪,但這場悲劇卻和它們沒有一點關系。從水俁病到讓今川變成般若鬼的人柱,造成這些悲劇的,只是殘忍而貪婪的腐壞人心。

  “罪惡的利己循環(huán)……”夏洛蒂突然想起那天伊凡的話來。她回頭看向身后蠟像一樣垂目不動的伊凡,一瞬間似乎也體會了幾分藏在他眼底的那種憤恨和不平。

  “……現(xiàn)在,只要將殺生石中的根源污穢袚除,般若鬼也會失去能量來源?;蛟S,今川小姐還有救?!敝袓u說道,“但是,在袚除儀式完成之前,殺生石絕對不能被破壞,否則一切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p>  “而且,一旦袚除儀式開始,也就意味著般若鬼賴以維系的核心受到了攻擊,它會不顧一切地保衛(wèi)它,也就意味著般若鬼隨時都有可能出現(xiàn)?!倍蛇呇a充道,“夏洛蒂,這就是你我要做的事情,不顧一切代價牽制般若鬼,為袚除儀式爭取時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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