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升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厚顏無恥,堂而皇之地說出這樣的謊話后,他一臉鎮(zhèn)定地觀察著格笛的反應(yīng)。
前面這位單純的漢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可不知道“凡是自稱多年未見好友的,都是詐騙”……
聽到聶升“義正言辭”的指責(zé),他猛地一抖,連頭也不敢回,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個……呃……這個……”
“沒事,格笛。你不記得我了,我還記得你。”
聶升眼睛瞇得更小了,“你明明很喜歡她的,為什么不勇敢一點呢?”
格笛快要被整不會了,整個人就像是煮熟的蝦,終于忍不住轉(zhuǎn)過頭來,問道:
“你怎么知道的?不對,我不喜歡……我沒有喜歡的……”
聶升看著語無倫次的格笛激動得快要把他甩下去了,連忙說:
“沒事,沒事,格笛。我錯了,你當(dāng)我什么話也沒說過……你冷靜點……”
明白了這位老哥到底是怎樣的人,聶升不得不花功夫把他安撫下來,等待老哥再次將自己“遺忘”。
“不過,她會是誰呢?真令人好奇啊……”某位無良人士一臉無辜地想象著……
看著行進(jìn)有序的隊伍,聽著人們輕松的交談聲音,聶升忽然對自己的奇特處境有了進(jìn)一步的體悟。
出于某種未知的原因,這群人不把他當(dāng)作外人來看待,沒有因為他身上的這種陌生感而產(chǎn)生警惕。但與此同時,只要他不故意,甚至是努力刷存在感,這群人也就當(dāng)自己不存在。
“這樣或許也挺好的??纯达L(fēng)景吧……”,他心中默默想到。
或許是覺得不能逮著一只羊使勁地薅,聶升停止了和格笛之間的友好交流,漫不經(jīng)心地觀看著周圍的人和景。當(dāng)然,他的目光經(jīng)常撇向那兩個在隊伍前面領(lǐng)路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聶升總覺得托納提烏坐在年輕男子身后的時候,雖然沒有直接疏遠(yuǎn),但是全身的肌肉卻在微微繃緊,仿佛處在一個時刻警惕的狀態(tài)中。
也不知道這種警惕是針對可能出現(xiàn)的敵人,還是前面的那位年輕人。
年輕男子則要自然得多,還留心避免磕碰著后面的傷員,輕聲細(xì)語地和托納提烏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聶升對他們之間的談話聽得不太清楚,只是模模糊糊地聽到“首領(lǐng)”、“報復(fù)”、“白色高地”這幾個字眼。
搜尋隊有形形色色三十來號人,有的沉默寡言,有的卻是話癆,時不時地拉著周圍的人聊天。不過如果仔細(xì)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傷疤,有些甚至看得出來是最近才愈合的。
每個人的腰部斜挎了一把刀狀的武器,刃部用一層動物的皮毛包裹起來,只留出不到兩個手掌寬的持柄。
“大蛇”的一側(cè)懸掛著一枚特制的盾牌和兩只短矛。盾牌同樣用厚厚的皮毛包了一層,盾面上畫著統(tǒng)一的圖案,這種圖案好似一只帶有羽翅的蛇物。
短矛的矛尖似乎是打磨尖利的某種石塊,矛的后半部分有一段被砸得微微凹陷的握槽,看上去不像是在近身戰(zhàn)斗中用來向前穿刺的武器,倒像是用作投擲的。
“近程、遠(yuǎn)程和防御的武器都有了,看上去是比較齊全的作戰(zhàn)準(zhǔn)備,這只隊伍不像是單純用來搜尋偵查的隊伍。隨時準(zhǔn)備投入戰(zhàn)斗?”
聶升摸著自己的下巴,暗暗思忖。自己和托納提烏身上都沒有什么武器,想來應(yīng)該是在撤離的時候遺失了,自己暫時也無從熟悉它們的使用方式。盡管自己很可能就是一個“小透明”,但無法確定遇到戰(zhàn)斗的時候,這種“透明”的狀態(tài)能不能保證自己遠(yuǎn)離危險。
“有機(jī)會搞來一套試一試。等一下,他們都注意不到我,我豈不是一位暗殺的好手了?潛入敵方營地然后一個活口不留,聽起來很有感覺啊……”聶升開始異想天開。
時至黃昏,隊伍來到一處略顯荒涼的平原,之前還在聊天的人們突然變得沉默不語。所有人都低著頭,緩慢行進(jìn),一種悲傷的氛圍緩緩蔓延了開來。
不遠(yuǎn)處散落著零星的破損布匹,一些黑色鴉雀在附近翻飛嘶鳴。搜存隊伍中的沉默持續(xù)著,只剩下“大蛇”研磨地面的聲音和盾牌碰撞蛇體的沉悶聲響。聶升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一些,沒有言語,融入到這種沉默中去……
離開這里一段時間之后,托納提烏從沉悶中緩緩抬起了頭。
“手無寸兵者沉眠于此,這是敵人的卑劣,也是我們的恥辱。”
“已經(jīng)無需再懷疑了……這種事,絕不會再發(fā)生?!?p> 話音落下,人群中一片肅穆。但卻沒有人知道,有兩個人卻露出了不一樣的神色。
其中一個人,在其他目光觸及不到的面孔上,露出了不知道是贊許還是嘲諷的微笑。
另外一個人卻是聶升,他的臉上出現(xiàn)了驚訝的神色……
因為此時,他的耳邊正響起一陣瘋狂的呢喃聲,中間夾雜著陰沉、詭異的低語,如同充斥著鐵銹氣息的蒸汽從兩旁的大地中滲漏而出——
“呵呵……呵……威齊……滋滋……契特里……”
“禰的子民……禰的血肉……已無多少時日了……”
而他眼中的其他所有人,僅僅只是一臉肅穆。這聲音是如此瘋狂,或許是他們不曾聽見?
“格笛……格……沒事了?!?p> 呢喃聲漸漸消散后,聶升好一段時間才從震驚的狀態(tài)中回過神來,剛剛要下意識地詢問格笛的情況,卻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一種極度危險的預(yù)感兀然從他心底升起,阻止了他剛要脫口而出的話語。作為一個別人眼中的小透明,聶升卻在那一瞬間預(yù)感到會被“注視”的可能……
搜尋隊伍遠(yuǎn)離了這片平原,聶升坐在大蛇的后面,扭過頭去一臉復(fù)雜地注視著身后的土地。特別留意后,這片土地顯得要比其他地方荒涼許多。除了鴉雀之外,竟然再無可見的生靈。
在眾人的沉默里,在他的沉默里,仿佛有不可名狀的存在正在那里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