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城多有人口失蹤,三門既是江湖的三門,更是當(dāng)朝皇帝的三門。他們在此出現(xiàn)也不奇怪。”
說完,祁懷姜低頭自袖中取出那顆鮫人珠,置于于手心,珠體表面滾圓剔亮,閃著盈盈綠光,這珠子從進(jìn)了辛州城就一直如此。
“所以說那條魚還在辛州里頭?我真是急不可耐,想把她天靈蓋扭下來!”啪的一聲,祁傲把碗用力的拍在桌上。她實(shí)在上火,這條該死的魚,又不能吃,還這么能找麻煩。
“哪怕將辛州翻個底朝天,總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祁懷姜合上手掌,鮫人珠被她捏在掌心,她若加上兩分力,這珠子頃刻便會碎成粉末。
“聽過被迫讀書,被迫習(xí)武,被迫成親的,被迫賣身,有生之年還能遇上被迫游山玩水?!弊约撼錾揭惶耍盥溆X著自己盡增長些奇奇怪怪,又毫無用處的知識,“不過好歹還有山水名風(fēng)相伴,苦中作樂,乃是幸哉幸哉。”
這種自我撫慰的話語沒能受用多久,才不過三日,祁落就被自個的話,狠狠打了臉。
自少女失竊案告破后,整個辛州城不分白晝的熱鬧喜慶,白日人山人海,晚上人海人山。顛來倒去,除了人,還是人,街道上黑壓壓的人頭一片。
這人走在路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被人群夾裹,連自個的腳都用不上了,隨著人潮淌過去便是。
祁傲恨不得給自己套個火圈,好讓生人勿近,閑人滾開,誰近燒廢誰。
游山玩水本是人間樂事,到了她們這,卻成了折煞人也的遭罪。人潮里根本寸步難行,前后移動皆不能隨自己意愿,只得順著人潮。人潮往哪,她們往哪。在人潮間,她們就像隨波逐流的浮萍,根本無法把握走向,只得左右東西的順著街上的行人走。
這茫茫人海里還得找一條魚,這簡直是什么高難度的雜技活。
祁懷姜實(shí)在不懂,明明除卻黑壓壓的人頭一片,自己是什么都沒瞧見。這百姓怎得就是半分熱情不減。連著幾日,是一日比一日的擁堵,到底有什么樂趣。
幾日下來,非但找人之事毫無進(jìn)展,她是被擠得胸悶氣短,精氣神也被折騰殆盡。到夜里,祁懷姜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早,她在心里,連問了自己三個為什么,自己為什么被困在此,自己為什么不掀翻辛州城,那日自己為什么不宰光鮫人族。
隨后她默默嘆了一口氣,因?yàn)樗齻兪俏迦A,五華需要平衡世間,五華只可守望世間,五華需要中立于善惡之間,所以她不能一通水淹了新州城。祁懷姜扶著額頭,一夜未歇,也該回房休息去了。
正隆客舍,胡不與事后去找,才發(fā)現(xiàn)整個辛州竟有四五家同名客舍。四家客棧分布在整個城內(nèi)四角,他一個半日為了打聽三位殿主的行蹤,跑遍了一個城。
“小二,請問這里是否有住三位結(jié)伴而行的年輕姑娘?”這已是最后一家叫做正隆的客舍了。
亞述一見來人打聽那三位姑娘,渾身警覺起來:“不知,公子是何人?”
這段時(shí)間,三位姑娘一直都是獨(dú)來獨(dú)往,從沒跟其他人有什么來往。突然冒出一個成年男子,冷不丁的打聽起幾位姑娘來,亞述難免警惕起來。
“我問你話,就說有沒有!”今日再找不到那三位,回去如何跟公子交代。胡不與滿心焦急,跟小二打聽消息,不但沒有得到回應(yīng),反到被質(zhì)問起來,胡不與脾氣一上來,口氣也跟著沖了起來。
一個侍衛(wèi),一個小廝,兩人是大眼瞪小眼的互不相讓,瞬時(shí)氣勢有些爭鋒相對起來。
胡不與心中所想,了不起是二人打上一架,自己總不見得會輸給一個店家小二。正預(yù)備撩起袖子,好生干一架時(shí)候,背后冷不丁傳來一句不帶溫度的女聲,把胡不與嚇得跳離地面。
“你是在尋我們么?”
能當(dāng)上大公子的貼身侍衛(wèi),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胡不與雖然功夫比不上自家公子,可他貼心非常。很多事情根本他家公子開口說出來,他都能了然于心。胡不與在五華宮時(shí),雖然只與若水殿主有著幾面之緣,但她的聲音,胡不與自然不會分不出。
祁懷姜記得胡不與這張臉,當(dāng)初在五華外殿,此人便常伴洛云馳身邊,想來應(yīng)是洛云馳的貼身近衛(wèi)一類。
胡不與轉(zhuǎn)身,彎腰合掌一拜,十分恭敬道:“姑娘,我家公子讓我來查看一下幾位住的是否舒適。”
祁懷姜沒有接話,胡不與只覺得對面涼颼颼的視線定在自己身上。他想著轉(zhuǎn)移一下話題氛圍,這位尊主不說話的時(shí)候,著實(shí)是凍得人渾身發(fā)涼。
他思索說起其他轉(zhuǎn)移氣氛:“公子近幾日一直都在處理月上樓一案后續(xù),里面牽扯到了一些達(dá)官貴人,后續(xù)收尾多花了一些時(shí)日。公子特意吩咐了,幾位若有任何需要幫助,定請告知?!?p> 祁懷姜重復(fù)了一句胡不與的話,確認(rèn)是否自己聽岔了:“官家人?”
胡不與恭敬地點(diǎn)頭,這件事確實(shí)有官府牽扯到了里面,因此牽連到了諸多人員。幾日下來,大公子分身乏術(shù),無法親自來面見若水殿主,是以叫他前來問候。
近日的辛州尚未完全安定,這么大的一樁人口販賣牽扯到了官家眾人,盤根錯雜。洛云馳考慮再三,想要確保祁氏的生活不被打擾,也擔(dān)心祁氏的現(xiàn)身是否會讓山外大亂。
那日趙媽媽身旁的公子哥,光是他那一根腰帶,就是普通人家兩個月的花度??上萌绾胃毁F,依舊貪得無厭,拐賣人口這種勾當(dāng)做得風(fēng)生水起。
“當(dāng)日月上樓,被大公子所傷的男子是辛州知府之子。公子一路查下去,竟然發(fā)現(xiàn)辛州知府也難脫干系,而今日便是巡撫堂審之日?!?p> “帶路走吧?!逼顟呀y得生出兩分好奇,也想瞧上一瞧,這些個辛州權(quán)貴到底生了如何的一副黑心黑肚腸。
帶路?胡不與思來想去,帶什么路。這位祖宗怎么跟自己說話永遠(yuǎn)都不超過十個字。莫非是說帶她去找公子嗎?
“到底走不走?”祁懷姜追問,這洛云馳手下的侍衛(wèi)好生呆傻,較之上五華后山的呆頭鵝一般無二。
胡不與豈能料到自己在若水殿殿主的心中,儼然成了一個傻子般的存在。他滿臉討好,笑呵呵地預(yù)備給祁懷姜帶起路來。
府衙公堂之上,巡撫高坐上頭,正在審案,而堂下所跪的正是辛州知府蕭信。
而洛云馳,白離朱等人混跡在下頭百姓人群中聽審。此番他們來辛州得是帝王秘令,隱藏身份,潛入此城。
因此對外宣講,此案是由巡撫經(jīng)辦的手筆,皇族三門并未參與其中。
此案轟動全城,聚集在此聽審的百姓里三層外三層,將府衙門口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胡不與開路,祁懷姜根本走不進(jìn)去。
胡不與說道:“姑娘,此處能看得清楚些,是否要再往前些。”
祁懷姜瞧見人群最前端的洛云馳幾人,她搖了搖頭,意思在此處已經(jīng)能夠看清,無需再往人群前頭擠過去。胡不與見此,便站在她身后,防止后頭的擁堵的百姓會推搡到她。
那日,祁懷姜在月上樓所見到被拐女子不下幾十人,但今日堂上卻沒看見幾位苦主到場,除卻跪在堂中的老鴇頭子,知府父子。
唯有一叫蒼蘭的女子,穿著一身白衣,散著頭發(fā)站在公堂正中央。
根據(jù)胡不與所言,那些被拐的女子多數(shù)因身心受創(chuàng),不愿上堂作證。她們被賣入煙花之地,名譽(yù)已然破損,實(shí)在不愿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再去遭受世人的目光與議論。
只有一個叫蒼蘭的姑娘,愿意冒著眾人幽幽目光,出堂作證。
蒼蘭站在公堂,狀告辛州知府之子蕭志尊伙同月上樓老鴇趙珂月拐賣少女,逼良為娼。月上樓共拐賣少女三十六人,致死少女共十七人。辛州知府簫信知法犯法,縱容庇護(hù)其子所為,對眾多報(bào)官投案失去女兒的家人視若無睹,絲毫不作為,他喪盡天良,根本不配為辛州父母官。
蕭信此刻正在堂下多方詭辯,他對蒼蘭的狀告盡數(shù)否認(rèn)。聲稱自己與其子對月上樓發(fā)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索性一概將惡行盡數(shù)推給了月上樓的老鴇趙柯月。
狗咬狗的一番戲碼,趙媽媽氣得脖子都紅了,恨不得沖上去咬掉蕭條信的耳朵,這個心黑的王八蛋玩意,分錢的時(shí)候拿得飛快,現(xiàn)在出了事就準(zhǔn)備把事情一并推到她身上。自己就是死,也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定要拉上他們一起。
直至月上樓的賬房先生,拿著月上樓近幾年的盈利與分成賬本出現(xiàn)。蕭信才啞口無言,再無狡辯。
蕭志尊不停的哭嚎叫爹,他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不學(xué)無術(shù)。在辛州城內(nèi)得以呼風(fēng)喚雨,都是靠他爹的權(quán)勢。如今他爹倒臺,自己可是如何是好。已至此刻,縱然他叫天皇老子,也是沒有用。
府衙外看審的百姓齊齊大聲喊著青天大老爺,眾人齊聲求給枉死的十七名少女,還有所有給被拐的女子,以及其家人一個交代。
府衙內(nèi)外人聲鼎沸,一片叫好之聲。只有那朵蒼蘭,安靜看著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