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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府嬌女

秋來:急召

衛(wèi)府嬌女 半堯山 3118 2021-10-19 11:21:34

  第四章

  西風寒水,秋老中州,一片枯葉順著秋風脫離本根,搖搖墜墜,飄在鄧惟余的水綠繡鞋上。

  她垂首看著那片落葉,認定那是老天在嘲笑她昨夜的蠢笨。

  她腦子昨夜定是被驢踢進了護城河里灌了水進去!就應該學了表姐一股氣上腦轉(zhuǎn)身便走的,好好的,同他糾纏做什么,還莫名其妙地做了夜行首,好死不死,今日還被抓包了。

  一個春夏秋冬輪完,鄧惟余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閉了閉眼:“公子恕罪。”

  江溟之收回落在她繡鞋上的視線,轉(zhuǎn)而看向她那雙眼,聽了她的話看上去并不意外:“哦?何出此言?”

  鄧惟余福身,禮數(shù)周到:“小女子先前扯謊,實則并非逸情樓行首,昨夜是為尋家中兄長,無意闖入,實屬冒犯?!?p>  她雖面上不顯,實際一顆心早已忐忑不安,只能用賭,賭這位公子并非十惡不赦的無賴之徒,無非是她誆騙了他一回,他也未受到損害,要真論起來,怕是他還得了便宜,堂堂一衛(wèi)國公府千金屈尊降貴地給他作陪,盼著他能有些良心,差不多就得了,別想抓著不放。

  這番話畢,江溟之并未及時做出回應,見他抬腿與她擦肩而過,走向前方的涼亭里坐下,鄧惟余跟上去,站在他面前幾步遠,他未請她便未坐下。

  江溟之慢條斯理地提起身旁桌案上的茶壺為自己添了杯熱茶,云霧茶茶香肆溢,送入口,抬起半張眼瞼覷她:“既是尋兄長,又何需扯謊?”

  自然是有不便之處。鄧惟余腹誹。

  她欲這么答,又怕面前這人刨根問底還得詢問她何為不便之處?

  江溟之抬眼便對上一副濕漉漉的小鹿眼,圓圓的,眼尾拉長,又乖又媚,小鹿眼的主人此刻正用一種近乎祈求的可憐眼神望著她,他低下頭,視而不見,得寸進尺地說:“嗯?”

  鄧惟余欲哭無淚,暗自發(fā)誓自己往后再也不會扯謊,鬼知道一個謊言說出去后續(xù)要用多少個謊言來圓這一個,若非是這世間對女子清譽過于苛刻她才不會在這里與這人閑磨功夫和世間,逸情樓她去便去了,管她是為何而去?

  然后她自己心中這般想想,想完過后便思著“不便之處”是何,沒等她編個合理的緣由便聽江溟之續(xù)問:“可是有不便之處?既是有,我便也不會心胸狹隘為難姑娘?!?p>  這人倒頗有眼力見和風度!只是適才他怎得沒有這番氣度,非得看到她急眼才肯罷休對嗎?

  這不是耍弄人嗎?

  鄧惟余忍下轉(zhuǎn)身離去的想法,面上乖巧,對面既給了臺階,豈有不下之禮?鄧惟余向江溟之作揖:“多謝公子寬裕。”

  “遙遙!”身后有人喚。

  鄧連昱眉頭緊皺得如山丘溝壑,火急火燎,大刀闊斧地走過來,往日裝起來的沉穩(wěn)全沒了。

  他兩三步上前一把扯過鄧惟余的臂膀,上上下下地仔細瞧了遍,看她沒大礙松了口氣,語氣卻仍含著怒:“去哪兒了你!我四處尋你都尋不著!”

  “本來想回府的,結(jié)果迷路了?!?p>  “那你便不知在那兒等我過去接你?”

  鄧惟余自知理虧,昨夜連著今日便讓兄長擔心了自己兩回,小步小步地挪過去,從自己的衣袖中伸出指尖牽住鄧連昱的衣袖輕輕搖曳:“好哥哥別生氣了,我下次會注意的,別斥我了,還有外人呢?!?p>  鄧連昱這才發(fā)覺這亭中似乎還坐著一個喘氣的。他抬眼看去,眼中詫異。

  江溟之先他一步行禮,站起來抱拳作揖:“豫章伯,別來無恙?”

  “一切安好,二公子呢?”

  江溟之笑:“自然也是一切皆好?!?p>  江溟之請他二人坐下,未等他開口,遠處出來一個玄衣男子主動為他們幾位添茶,看樣子是這二公子院里的下人。

  鄧連昱與這位榮國公府二公子無甚交情,一是鄧連昱早前生長于洛陽,十六歲才被衛(wèi)國公送回京中參加科考,與這些自小長在京中的富家子弟皆不相熟,二是也沒什么機會讓他們接觸,只早些年皇家秋獵中見過彼此。

  三人默然地看著下人為他們添茶。

  鄧連昱此時冷靜下來,才發(fā)覺好像有哪里不對勁。自己的妹妹怎會與榮國府的二公子單獨在一塊兒,雖然遙遙說自己是迷路了,他還是抱有一絲懷疑。

  他忍不住主動開口試探二人:“這里看起來是二公子的居所......”

  隨后意味深長地看向鄧惟余。

  鄧惟余領悟到自己兄長的眼神,臉頰瞬間便有了絲絲紅暈。

  我這呆子哥哥他整天都在想什么呢!他怕不是在大理寺里當差當出病來了,以為誰跟誰都有點什么嗎?疑心病怎么那么重!

  她不知道怎么說才好,江溟之率先出來解釋:“是的。榮國公府建造是比別的府院復雜繁瑣了些,府中設宴也常有人闖入,我也有些頭疼。今日見這位姑娘闖入,正準備為她指路沒成想遇見了豫章伯,原來姑娘竟是豫章伯的胞妹?!?p>  最后一句話江溟之是笑對著鄧惟余說的。

  鄧惟余撞見他眼底的笑意,卻沒有看見他對自己的身份竟沒有意外,像是預先了一般,到底是對身份過于淡然還是這人一開始便知道。

  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鄧惟余接著話頭補充:“初次見面,讓二公子見笑了?!?p>  她刻意咬重了“初次見面”四字,平視江溟之。后者聽了,笑意深了。

  鄧連昱見他二人皆是這樣說,便放了心:“胞妹路癡,貿(mào)然闖入,二公子見諒。”

  “無妨。”江溟之撩起眼皮瞥了眼坐在一旁安分守己的鄧惟余。

  鄧惟余捕捉到他這一眼,只覺得頗有深意。昨夜至今不過短短幾時,她便貿(mào)然闖入他的領域已有兩回。

  鄧連昱:“聽聞如今二公子在御史臺當差?那以后倒少不了要走動了?!?p>  御史臺、刑部和大理寺為三法司,三法司并重。

  對面的人笑了:“當差?我如今未謀官職,只是幫著老師做些皮毛罷了?!?p>  江溟之這話說的并非全是自謙之意,官家如今的確沒有授他御史臺的官職,養(yǎng)在御史中尉史先生的底下,只是史先生歲至花甲,時常犯懶,只愿待在府里和御史臺里,別處他一概不想走動,多有需要人出面的場合皆是江溟之去走動,時間長了,不少人便以為他在御史臺當值。

  鄧連昱驚訝,他竟未謀官職?可人人皆說他如今是御史臺的一把手,更是官家面前的紅人,怎會沒有官職?

  鄧惟余也是震驚,他既無官職,身份又低微,昨夜怎作出那般囂張之狀?

  這位二公子難道這么自負的嗎?

  “近來大理寺事務可繁忙?”江溟之提起茶壺為他兄妹二人各添了杯茶。

  “還好,大事倒無,小事不少,我剛上任,不少卷宗待整理,整日泡在官邸里沒想到倒落了個勤政的名聲?!?p>  江溟之和鄧連昱碰了一下茶杯,笑了笑。

  鄧惟余坐在一旁,心里只覺得這兩個男人繁瑣得很,既聊不出什么正經(jīng)事便該早早地打道回府,各做各的事,各找各的娘,雖然大家都沒娘。

  她委實想回府了。

  正巧,南院走廊一家仆健步如飛地走到他們面前。

  “二公子,豫章伯,鄧姑娘,安?!?p>  江溟之臉上的笑肉眼可見地褪去一些:“何事?”

  “回二公子,大理寺來人尋豫章伯?!?p>  鄧連昱敏覺地站起來,連帶著鄧惟余:“想是有要事,二公子,這茶只能下回喝了,我們先告辭了?!?p>  江溟之頷首表示理解:“公務要緊。”

  家仆領著二人出府,望著兩人漸漸模糊直至消失于廊角的背影,江溟之捻了捻手指。

  那邊,鄧連昱帶著鄧惟余,壓聲在她耳邊說:“你以后千萬不能招惹這二公子,能不接觸便不接觸?!?p>  “為何?”不說這位二公子,任何人她都不想招惹的。

  “他一個不受寵的二公子竟然養(yǎng)暗衛(wèi),院里也無女使婆子伺候,你說怪不怪?”

  鄧惟余張大了眼睛:“哥哥怎知他養(yǎng)暗衛(wèi)?”

  “先前替我們添茶之人便是暗衛(wèi)。”

  “哥哥怎看得出來?”

  “我為何看不出?我自小長于洛陽軍營,習武之人的體格自是能一眼看出?!?p>  是啊,哥哥是長于洛陽軍營的。一時間鄧惟余覺得自己的心被拋在酸水里過了一遍,不過也就一瞬她便忍下了心中的酸痛,趁著鄧連昱沒留意,她深吸一口氣,使自己語氣無異:“那他沒有女使婆子這又有何怪?說不定是個斷袖呢?!?p>  “......”鄧連昱不說了,胞妹說的也在理。

  榮國公府正門口,一個穿著官服佩戴大理寺腰牌的男子站在門口左右踱步,眉頭緊蹙,似有火在燒,眼圈烏青,像是一宿沒睡。

  見豫章伯來了,兩眼放光,仿若見了救星:“大人!”

  鄧連昱不喜底下人如此冒失的行事,皺了下眉,語氣不悅:“何事?”

  “昨夜有人往大理寺門口丟了個人,我們抬進去發(fā)現(xiàn)那人渾身多處有焦痂、水泡、紅腫,像是被從火里滾過一圈,探鼻息,那人已咽了氣,我們盤查后發(fā)現(xiàn)死者是......”

  “是誰?”

  “是鹽鐵副使周大人!”

  “什么!”

  鄧連昱以為自己聽差了,但顯然沒有,的的確確說的是鹽鐵副史,周大人。

  “遙遙,你自己先回府,我得馬上回大理寺。”

  鄧連昱立馬上馬,架馬而去。

  鄧惟余目送兄長離去,心胸怦怦直跳,顯然她被嚇到了,聽到死者的身份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看兄長神情便知曉事態(tài)萬般嚴重。

  汴京城內(nèi),朝廷命官遇害,被人亂棄在大理寺門口。

  子時,衛(wèi)國公府疏月堂,鄧惟余沐浴出來坐在妝臺前,呵欠連天,身后白蘭替她絞發(fā)的手自覺地快了。

  窗前幾處月光偷摸著進來,家中女仆多去安置了,府里、院子里靜悄悄的。

  今夜她原本是要等著兄長一起回來用晚飯的,可兄長遲遲不歸,她多等了會兒,竟熬到了子時。

  她看著早已深了的夜,吩咐紫菀:“你去吩咐小廚房做些清淡爽口的粥和菜,再裝些糕點,送去大理寺??催@情形,哥哥今夜怕是回不來了?!?p>  紫菀轉(zhuǎn)身欲去又被她叫住:“等等,多備些,今夜大理寺人應多著呢?!?p>  “是。姑娘真是體貼又細心。”

  只可惜,沒等這些宵夜送到鄧連昱的手里,他便被圣旨連夜召入宮。

  與衛(wèi)國公府的平靜祥和不同,榮國公府的門鎖被人不厭其煩地敲著,大半個榮國公府皆被叫醒,原是暗下去的榮國公府一瞬間又點燃了火把,整個府又亮又嘈雜。

  榮國公府大公子披著件外衣站在院里,看著來人:“你是何人?深更半夜竟敢敲我榮國府家門!”

  來人也不請罪,板著臉:“小人尋二公子,官家急召。”

  大公子臉上的肥肉抖了一下,神色慌張:“官家急召?可是我混賬二弟犯了事?”

  “是御史臺的事。”

  大公子臉色的肉不抖了,嘴角下耷,眉毛飛了起來,一張臉更黑了,手里的火把都快燃盡了,聽見是御史臺的事,他心中郁結(jié)憤怒,可從未有人因公事來尋過他,若是有人因公事來尋他,別說是半夜,便是三更他也愿去,可來人尋的不是他,是他那私生子二弟!

  他如今掛了閑職,那是祖宗庇佑,官家可憐他的。他那私生子二弟卻可以認史大人作師父,在御史臺走動,他如今雖沒有一官二職,但長此以往下去,他入職御史臺那是必然的事。

  想到這兒他便覺得心中氣憤郁結(jié),一個私生子的風頭竟然蓋過他這個榮國公嫡出正牌的大公子!

  “你自去南院尋他!”大公子重哼了一聲,甩著衣袖回自己院里去了。

  此時江溟之坐在南院的書房,暗衛(wèi)追風報告:“公子,史先生那邊派人來了,官家急召?!?p>  “嗯?!?p>  他低頭看著手里拿著的一把短劍,劍鞘光滑,沒有圖案,他抽出短劍,劍光一閃,收去他眼底的寒意。

半堯山

“西風寒水,秋老中州”———出自《慶歷四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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