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十點，林茂德和林淼淼準時出現在聯(lián)邦保險的前臺。趙然已經早早兒地在那里候著了。
她的眼睛里有些許紅血絲，昨晚看資料睡晚了。
“林總好，二位真準時?！彼蚱鹗值木?。
“你好小趙，又見面了?！绷挚偵斐鍪趾退帐?，比昨天熱情了不少。林淼淼則站在一邊沖她微笑。
趙然把兩位貴賓帶去了會議室后，便去通知團隊長。她心里默念老天保佑，今天有Lisa姐幫忙，一定順利把客戶拿下。
“資料都好了嗎？”Lisa問了一句。
“嗯，都齊了。”趙然一大早就跟Lisa交代了兩個客戶的情況，按照Lisa的指示把資料分門別類。
兩人來到會議室門口，敲了敲門，“二位林總好！我是聯(lián)邦的團隊經理王麗莎，你們可以叫我Lisa?！彼f上名片，“不好意思，我的普通話真的很普通，請多多包涵！”
會議室傳出一陣笑聲。
“麗莎小姐在聯(lián)邦幾年啦？”林總發(fā)問。
“我已經五年了，這里是我待得最久的一間公司，因為真的有很大的發(fā)揮空間?！?p> 林總點了點頭，“小趙昨天給我推薦了幾款保險，我聽下來覺得壽險和重疾險還不錯，你怎么看？”
“林總很懂行啊，這兩款的確是我們賣得最好的?！盠isa抑揚頓挫地說。
趙然心中暗喜，自己的推薦被采納了。
“可否問一下林總的年紀？”
“我今年五十三。”
“哇，看著像四十出頭?！盠isa恭維道，“那請問您吸煙嗎？”
“已經戒掉了?！?p> “太好了！像您這樣不吸煙的話，一般壽險的保額可以達到保費的四倍。打個比方，如果您一次性躉繳一百萬，那將來賠償可以達到四百萬左右。像小林總那么年輕，保額就更高了?！?p> “是這樣啊…”林總若有所思。
“重疾險的話也很適合二位，我們的重疾險里包含兩百多種重大疾病，如果中了任何一種就可以獲一次性賠償。當然，如果沒有生病的話呢，保單會繼續(xù)滾下去，享受紅利。”
趙然趁機把打印好的資料發(fā)到二位手上。
“如果我在你這里買，有多少折扣？”林總把資料放在一邊，直奔他最關心的問題。
“我們每個階段都會有保費回贈的活動，買得越多就越劃算?！?p> “除了保費回贈之外呢？”林總直勾勾地看著Lisa，“不瞞你說，有一些保險經紀找我，會分給我一定的回扣。”
Lisa一聽立刻變了臉色，“林總，返傭在香港是絕對不允許的，這是香港保險局明令禁止的。我們跟那些保險經紀不同，不是靠價格戰(zhàn)來贏得客戶，而是靠服務和信譽。一旦被發(fā)現有返傭行為，立即開除?！?p> 林總沒有作聲，眼睛里閃爍著猶豫。
“謝謝二位美女經理，我們回去考慮一下再做決定?！?p> 林總準備起身告辭，Lisa也站了起來，“要是中午沒事的話，我們一起吃個便飯如何？我們都訂好了，就在邊上的海港城。”
他看了看身邊的林淼淼，擠了下嘴角道，“好呀，那就麻煩你們了?！?p> 四人一起來到門外等電梯，Lisa負責陪林總說話，趙然就跟林淼淼并排閑聊。這個點遇到不少也準備下樓吃午飯的同事，其中就有阿Paul。
“加油噢！”機靈的阿Paul一眼就看出了趙然身邊站著的是客戶，特意給她使了個眼色。
趙然偷偷在身后朝阿Paul伸了伸大拇指，迅速隨大伙兒鉆進了電梯。
四人在一個中檔的飯店坐下，點完菜后，開始閑話家常。
“小趙跟我們家淼淼差不多大吧？來香港幾年啦？”
趙然看了看身邊的林淼淼，“我也畢業(yè)好幾年了，來香港四年多了?！?p> 此時的林總不像會議室里那么犀利，有了點鄰家老伯的感覺。
“小趙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就獨自在香港打拼，你要向人家學習?！彼钢猪淀档?。
趙然有些靦腆，低頭小綴了一口茶，余光掃到林淼淼正看向她這里。
“香港的生活壓力挺大的吧，我有一些朋友在香港，時不時聽他們吐槽樣樣都貴?！绷猪淀缔D向趙然。
“是啊，”Lisa搶道，“所以現在香港結婚率都好低，討老婆成本高，要買房買鉆戒?！?p> “怪不得，我看你們一個個都沒結婚?！绷挚傂Φ?。
“其實鉆戒這種都是擺設，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就說鉆石其實就是碳，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那么執(zhí)著?！壁w然漫不經心地說。
她或許沒有察覺到，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引起了林淼淼的注意。還有女人不喜歡鉆石的？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兒很特別，不落俗套，跟他圈子里的女生不一樣。
“你平時在香港都做些什么呀？”他好奇地問。
“我比較喜歡一些藝術類的東西，會看一些畫展，Art Basel也連續(xù)去了幾年，”趙然停頓了一下，“就是巴塞爾藝術展?！?p> “下次有機會我也去見識見識?！彼劬σ涣?。
四人談笑風生，席間多是Lisa主導，趙然附和。待送走了二位林總后，兩人一同走回公司。
“這個客戶要繼續(xù)跟進，很有潛力。” Lisa有意提點，“你看他雖然穿著低調，但都是大牌，他兒子也是，要知道溫州好多有錢人，能夠被你碰到，很棒啊！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在跟其他家比較，才會決定跟誰買，你要跟他們保持緊密的聯(lián)系?！?p> 趙然使勁兒點了點頭，她的心情同這春天一樣一片明媚。
晚上六點，江盈楓難得準點離開辦公室，今晚要和客戶兼閨蜜的陳美玲一起吃飯。
她來到了一家位于中環(huán)的高級日料店，剛一坐下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陳美玲招牌式的高八度嗓音。
“Darling——你已經到啦！”
她裹得像參加時裝發(fā)布會一樣腳踩貓步進來，自帶一股妖風。四十二歲的她保養(yǎng)得當，看不出一根褶子。
“喲，美玲姐，我們前后腳呀?！?p> 陳美玲爽朗的性格跟江盈楓特別合拍，每次跟她出來聚會都可以讓江盈楓釋放壓力，一吐為快。
“你怎么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江盈楓關心道。
“你也覺得哦？最近我總是腰疼，不知道怎么了。”
“是不是約會太多，累到了？”江盈楓故意打趣。
“那是你吧！年紀大了各種毛病都出來了?！标惷懒嵋荒槦o奈，“我們先點吧！”
她很熟悉這家日料店，因為食材新鮮而備受歡迎，提前兩周就得定位，價格自然也不菲。
“鰹魚、鰤魚、蝦一定要的，海膽和魚子是這里的特色…”
“差不多就行了，點那么多吃不完?！苯瘲骺此龥]有收手的意思，及時勸阻。
“好了，先這點?！彼巡俗V合上，給兩人的杯中倒上溫熱的清酒。
“我跟你說呀，我上周參加了一個speed dating，認識了一個人?！标惷懒岚崔嗖蛔∨d奮之情。
“哇塞，你真的去啦？你這個賊心不改的老妖婆！靠譜嗎？”對感情一向保守的江盈楓對這種活動想都不敢想。
“是個鬼佬，比我小，我們很聊的來呢?！睂毜段蠢系年惷懒岫嗄昵芭c丈夫離異后就一人住在香港。
“你是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通吃?。 苯瘲鳑]個正經。
“我覺得你也應該去！”她指著江盈楓說，“你這條件過去迷死一大批啊！要不我?guī)湍銏竺?？?p> “報你個頭啊！”江盈楓立馬打住。
“你都已經單身那么久了，難道還在想那個姓王的？人家早就瀟灑快活去了，你怎么那么想不開?！?p> 也就是陳美玲能這樣毫無顧忌地戳中她的痛處，換做別人她估計立馬就要翻臉。
“哎哎哎，哪壺不開提哪壺！”
“什么糊不糊的？打麻將??？”
江盈楓咧開嘴大笑，“沒文化，真可怕！”
江盈楓很少有如此談得來的香港朋友，雖然常有一些語言障礙，倒也是樂趣一樁。
談話間，兩人的刺身上桌了。美食當前，陳美玲卻一反常態(tài)沒有立即動筷，而是兩只手捂住了腰。
“你怎么不吃呀？別裝了啊。”
陳美玲表情凝重，不一會兒額頭開始冒汗。
江盈楓察覺到了情況不對，放下筷子定睛一看，“你怎么了？”
“盈楓，我好痛，這里…啊——”陳美玲此時已橫臥在長椅上，叫聲凄慘，無法動彈。
江盈楓見狀嚇得不輕，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疼成這樣，來勢洶洶。她立即讓服務生幫忙打999，自己則守在滿頭虛寒的陳美玲身邊陪她熬過這疼痛。
幸好救護車來得快，抬上陳美玲一路駛去就近的醫(yī)院。
“再忍忍，我們馬上就到了。”江盈楓一路握著她的手，為她擦汗。
車子停在了圣瑪麗醫(yī)院，幾個醫(yī)護人員一路小跑把陳美玲安置在了急診室外等候。江盈楓迅速幫她辦完手續(xù)，焦急地等待醫(yī)生過來。
圣瑪麗醫(yī)院是香港最大的公立醫(yī)院之一，每天的病人流量是私立醫(yī)院的好幾倍。危急病人進來后一般等待十五分鐘，可眼看二十分鐘都過去了，還是沒輪到陳美玲。
急診等候區(qū)人員嘈雜，看著陳美玲躺在那里痛不欲生的模樣，江盈楓急得快要哭了出來。她四處搜尋醫(yī)生護士，又不敢走遠，猛然間抬頭，發(fā)現不遠處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沖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臂膀。
“醫(yī)生，求你...”話音未落，江盈楓便愣住了，她看到那人轉過身來，原本要說的話被卡在了喉嚨口。
“張醫(yī)生？”她詫異張少華怎么會在這里。
“江小姐？你又來看急診了？”
“不，不是我，是我朋友，就在那里！”說罷就把張少華拽了過去。
“求你看一下，她快不行了?！?p> 張少華彎下腰，幾番查看后皺起了眉頭，“急性腎絞痛，不排除有腎結石，要馬上照X光，驗小便?！?p> “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江盈楓神經緊繃，用力握著張少華的手不放。
“放心，不會。你先在這里陪著她，里面床位緊，我去看一下。”張少華拍拍她的肩膀。
江盈楓懸著的心稍稍得到了寬慰，“美玲姐，醫(yī)生說沒有危險，我們馬上就可以進去了?！?p> 此時的陳美玲早已神志恍惚，說不出話。
不一會兒，張少華帶著一個護士跑了過來，準備把陳美玲推進急診室，偏偏這時陳美玲吐了起來，吐得床頭和地上一片狼藉，整個人都在抽搐。周圍的人見狀四散躲避，護士立即去拿清潔工具，張少華則示意讓江盈楓退到一邊。
江盈楓看著自己的好姐妹被病痛折磨得如此狼狽，心中不由一酸，平日里陳美玲是最愛美的，出個門都得提前兩小時開始化妝，現在卻躺在這里遭人嫌棄，她實在看不下去，決心要為好姐妹守住尊嚴。
江盈楓脫下外衣，從包里拿出紙巾，不顧旁人的眼光，蹲下細心地幫她把頭發(fā)清理干凈。她一點一點抹去床頭的嘔吐物，一邊擦拭一邊泛著淚光，一陣陣刺鼻的酸腐氣味兒好幾次讓她犯起惡心。
張少華在一旁默默看著，這個姑娘的有情有義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雖然接觸得不多，他先入為主地認為江盈楓是那種作風硬朗的大女人，而此時卸去鎧甲的她變得如此細膩，加上那一汪淚水，惹人憐惜，霎那間觸到了他心底里最柔軟的地方。
張少華上前將她扶起，與護士一起把陳美玲推進了急診室。
江盈楓在門外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腦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少華從里邊走了出來。
“已經沒事了，打了止痛針?！彼参康溃癤光顯示她右邊的腎臟里有一粒結石，6.7毫米，先試試保守治療，讓它自然排出。等下你就可以去看她了。”
江盈楓無力地點點頭，哽咽道：“我剛剛差點以為她…”
“好啦，沒事啦?！睆埳偃A輕輕握住她的手臂，放低下巴望著她閃著淚光的眼睛，“都沒見你對自己的身體那么上心，我剛剛看到你還以為你又來看病了?！?p> 江盈楓這才記了起來，“對了，你怎么會在圣瑪麗醫(yī)院？你不是應該在佳和嗎？”
“我只有周一和周三在佳和，其他時間都會在這邊，這里是港大醫(yī)學院的教學醫(yī)院，看的病人會更多?！?p> 兩人一起來到陳美玲的病房，見她睡得正香，便來到病房外說話。
“今晚我留下來陪她，有什么需要特別注意的嗎？”她詢問道。
“我建議你還是回家去休息，你的朋友已經沒有大礙了，這里有護士和醫(yī)生值班，不會有問題的。這里不是私立醫(yī)院，你留下來也沒有地方休息?！?p> 江盈楓勾了勾嘴角，“今晚真是把我嚇壞了。我們先前在吃刺身，好端端的她就突然變成這樣…”
“刺身？”張少華驚道，“她都腎結石了還吃刺身！真是亂來。還有你，你覺得你的胃可以吃生冷的東西嗎？我真是被你們氣死?！?p> 他吐了口氣繼續(xù)說：“你的朋友一定是早就有腎結石了，只是今天碰巧急性發(fā)作，腎結石疼起來就是這樣的，放射到整個腰腹。接下來她要非常小心，爭取讓結石早點排出?！?p> 江盈楓一語不發(fā)，低頭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交到他的手里，“如果她有任何情況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今天真是謝謝你了?！?p> 張少華點了點頭，目送她離去。待她走遠后，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名片，目光定在了“G&C”上。
他笑了笑把名片塞進了口袋，繼續(xù)趕赴急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