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婚禮

　　臨確城的軍士們這段時間都在熱議同一件事。

　　這件事既不是極北薩日族乖乖地送來了千匹戰(zhàn)馬，也不是渠宛的太師莫名其妙地告老還鄉(xiāng)，而是北線中將、蘢甲統(tǒng)領(lǐng)葉楓即將迎娶翼城同知苗書雁。

　　“我也想成親??！我也想找個女人??！”有軍士哀嚎。

　　眾人深有感觸，連連點(diǎn)頭湊趣，只是點(diǎn)著點(diǎn)著，湊著湊著，有人指著那興致勃勃信誓旦旦仿佛馬上就要去找女人的同伴，紅著臉結(jié)巴起來。

　　“怎么！我就不能有女人？你！還有你！你們是有媳婦了！一個個站著說話不腰疼！哼，待休沐的時候，你們就瞧好吧！”同伴把眼一瞪。

　　“啊啊你你……一定不不不是這么想的！”

　　“老子就是這么想的！老子高大威猛，想找個女人還不容易！誰啊！敢拍老子！”

　　回頭一看，一個女子的如花笑顏正湊到他面前。

　　“我就是個女人?！?p>　　“啊啊啊啊??！”高大威猛的軍士發(fā)出一串慘叫，撒丫子就跑了，他的身后，大小姐南江雪抱臂而立，為對方如見惡鬼般的反應(yīng)感到滿意。

　　軍旅辛勞枯燥，一堆青壯湊在一起，即便是紀(jì)律再嚴(yán)明的隊伍也會想不時找點(diǎn)事情娛樂一番，這大軍團(tuán)統(tǒng)領(lǐng)的言情故事他們豈能放過？

　　一時間又有“大小姐青樓救美，葉將軍情定昆凌”的各式版本開始演繹，也成了軍士們值崗操練之余最津津樂道的話題。

　　武官們板起臉孔，一腳踹在那正說的口沫橫飛的混小子屁股上，警告地指了指趕忙閉上了嘴巴的眾人，怒沖沖地邁步離去，然后對著同僚嘿嘿一笑，偷偷道，“你說苗同知會不會一開始看上的確實(shí)是女扮男裝的大小姐，后來才被葉將軍橫刀奪了愛？”

　　將官們自然也不肯放過葉楓。

　　“還是葉將軍有福氣，嫂子不但生的好，而且滿腹學(xué)問。這日后將軍的孩兒們定是要文韜武略，羨煞旁人了！”

　　“正是正是，咱們臨確城離昆凌又近，多得幾個孩兒自是方便的很?！?p>　　“葉楓的福氣何止于此，弟妹此前得國公爺親賜府邸，葉楓可是連宅子都不用置辦了?！?p>　　“哎呀，咱們堂堂的北線大軍團(tuán)統(tǒng)領(lǐng)將軍，這這豈不是有入贅之嫌？”

　　“換了是你，你可愿意？”

　　“何止愿意，我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嫂子愿不愿意？”

　　“滾！”

　　……

　　臨確城為北線軍事重地，完婚之地便定在了翼城。

　　南懷安不但準(zhǔn)了葉楓的假提前準(zhǔn)備婚事，還準(zhǔn)許多位武官屆時赴翼城道賀。

　　而這些武官中，不僅包括了蒼焰、灰砂和赤雷統(tǒng)領(lǐng)夏之嵐、沙加和上官辰，還有北線副指揮官、黑旗統(tǒng)領(lǐng)、國公府大公子南江風(fēng)和黑旗參將、國公府大小姐南江雪。

　　如此豪華的陣容讓翼城太守樊通又喜又憂。

　　喜的是前任太守造成的僵局將因此得到最大程度的緩解，昆凌作為北線軍未來的軍需補(bǔ)給站，凡事會更好商量，而大小姐和大公子雙雙親至，更是讓昆凌賺足了面子。

　　憂的是這天大的面子，他會否成為其它地方同僚的眼中釘，日后但有疏忽可是糟糕透頂，而這么一堆統(tǒng)兵大將集中前來，這一應(yīng)安排到底該怎么做才算妥當(dāng)？

　　顯然，同為軍方的昆凌守備軍闊爾罕，作為新賓沁一位失了勢的門閥少爺，其內(nèi)心中壓抑著的驕傲不會允許他為此表現(xiàn)的多么鞍前馬后。

　　南懷安也不是要故意為難樊太守，事實(shí)上，在與其它郡縣或軍團(tuán)之間的關(guān)系處理上，這位大將軍素來低調(diào)謹(jǐn)慎。

　　只不過，出生于北境軍人家庭的葉楓，在早年與極北的連番惡戰(zhàn)中失去了所有親人，他的家便是臨確城，家人便是他的這些同袍兄弟，在他娶親的時候，南懷安希望更多的同袍兄弟能圍繞在他的身邊。

　　在與葉楓見面之后，樊通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進(jìn)了肚子里。

　　“北線的將領(lǐng)宿于守備軍轄地，婚禮第二日便回返臨確城。書雁的家人都不在了，我們也只想邀請熟識的同僚和舊友喝杯水酒，其他人實(shí)不敢叨擾?！?p>　　“于公于私，書雁和我都多得大人相助，大人屆時如有閑暇，能攜夫人和兩位公子前來觀禮，我們定是榮幸之至?！?p>　　葉楓說罷鄭重遞上了喜帖。

　　※

　　婚期將至，南江風(fēng)、南江雪等人自臨確城出發(fā)，一路向翼城而去，途中還順道去看了一眼派至昆凌輔助荒墾春耕的新兵團(tuán)。

　　比起上一期來昆凌的新兵，這一期新兵感覺自己很命苦。

　　隊伍里既沒有微服其中讓他們能有一輩子談資的大小姐，帶隊武官更是以火爆脾氣著稱的黑旗亥字團(tuán)佐?；魜?，是以新兵們白日里繃緊神經(jīng)埋頭苦干，晚上躺在帳篷里默默思考著人生：人比人，為什么就能氣死人呢？

　　一眾將領(lǐng)的到達(dá)讓新兵們一時慌了手腳，在霍亞一句“末將霍亞叩見各位將軍”后，方才亂糟糟地跪了滿地。

　　一時想著“將軍們特意過來，是不是要從我們當(dāng)中選幾個瞧得上眼的人啊”，一時又想“剛才自己的表現(xiàn)實(shí)在像只呆鵝，過后會不會被霍亞大人罵呀”。

　　“將軍們怎么來了？今晚可要在這扎營？末將讓那些小子去安排?！被魜喿チ俗ヮ^。

　　伸手?jǐn)r住霍亞，佐校的主將南江雪笑道，“我們歇會兒便走，今晚到昆凌守備軍轄區(qū)落腳，明日入翼城去給葉將軍幫忙。這么多人，總不好卡著點(diǎn)去大吃大喝。正好經(jīng)過你這里，順便轉(zhuǎn)個道，看看你帶的新兵們是不是已經(jīng)缺胳膊少腿了。”

　　這段臨時起意的小插曲讓新兵們頗為興奮，而對于他們的帶隊武官能一下子“招惹”來這么多將軍則很是崇拜，紛紛表示“定要在霍亞大人面前好好表現(xiàn)，大人一高興，說不定肯幫咱們謀個可心的去處呢”。

　　而霍亞則在暗自腹誹，“大小姐這是有多不放心我啊，帶著一群上官過來嚇唬人，那些臭小子瞧我的眼神兒都奇奇怪怪的，看我明天怎么修理他們！”

　　就在霍亞和新兵們大晚上不睡覺，隔空雞同鴨講的時候，南江風(fēng)等人已來至了昆凌守備軍轄地。

　　統(tǒng)領(lǐng)闊爾罕與眾將見禮寒暄后，留下了一支曾在北線集訓(xùn)的守備軍隊伍以便照應(yīng)，自己則告辭而去。

　　那些有說有笑的北線武官，會讓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的那些“朋友”，在他父親離世，自己被家族邊緣化之后，那些“朋友”便一個個遠(yuǎn)離了他。

　　這樣也好，他本就不需要什么朋友。

　　※

　　那是一場并不豪華卻又備受矚目的婚禮。

　　日入時分，一隊騎者簇?fù)碇惠v插滿鮮花的紅色馬車行入翼城城門，所有騎者皆著軍服，猩紅的將袍一路飄展。

　　唯有最前方一人一身黑紅相間的寬袖衣袍，肩飾鷹羽，發(fā)系紅帶，然而走在這一眾剛陽的戰(zhàn)將之間，依然顯得英氣逼人。

　　“快看！葉將軍來啦！”

　　“這些都是北線的將軍嗎？”

　　“聽說五大軍團(tuán)的統(tǒng)領(lǐng)都來了！”

　　“那是大公子吧？大小姐在哪呢？”

　　……

　　翼城的老百姓早把街道兩旁擠了個水泄不通。

　　一張張笑臉，大片大片的喧騰，甚至有女子朝隊伍扔去手中的飾物和絹帕，笑語歡聲，一路向前延伸。

　　接住拋至自己身前的一枚頭花，南江雪的美目轉(zhuǎn)向那路旁的姑娘，對著她燦然一笑，姑娘的身周登時響起了一陣大笑之聲，“娜仁，你這是看上了大小姐嗎？”

　　被稱作娜仁的姑娘不由紅了臉，南江雪則笑著將那頭花拋還給她，轉(zhuǎn)頭對身邊的賀蘭峻笑道，“賀蘭將軍，那姑娘不會是要扔給你的吧？”

　　賀蘭峻煞有介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您欠我一枚頭花?！?p>　　熱鬧的場面一直通向苗書雁的府邸。

　　府邸紅毯鋪階，彩綢高掛，門口堆著鄰里和苗府仆從，作為苗書雁的娘家人攔住了眾將的去路。

　　說是攔路，但他們卻也不敢太過折騰，畢竟這里面還有一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北地大小姐。

　　蘢甲副將韓烈?guī)е~楓的親衛(wèi)端來了彩頭，眾人一陣笑鬧哄搶，也就讓開了大門。

　　系著紅綢的大雁和整羊被抬了進(jìn)去，然后是數(shù)只紅箱，都是包括南懷安在內(nèi)的北線軍將士們?yōu)槿~楓置辦的彩禮。

　　府邸的正院已經(jīng)擺好了酒席，翼城太守樊通和苗書雁的幾位同僚都已到來，與葉楓和眾將相互見禮，不大的院子一時被塞的滿滿登登。

　　和葉楓打了個招呼后，南江雪由一名婢女引路，直往后宅而去。

　　樊通的夫人聞訊急忙迎了出來，見禮后便請南江雪步入苗書雁的房間。

　　紅綢錦帳，喜紙花燭，一身大紅嫁衣的苗書雁盈盈起身，頭上的珠冠在燭火中熠熠生華。

　　南江雪含笑上前，躬身道，“末將見過嫂嫂！”

　　苗書雁先是一愣，臉上同時一紅，急忙曲身行禮道，“這……大小姐折煞書雁了！這如何使得？”

　　“葉將軍是末將上官，如何使不得？”南江雪笑著攜起苗書雁。

　　一旁的樊夫人則笑道，“雖是如此，但若再細(xì)論起來，書雁與大小姐相識，卻是在葉將軍之前呢。若說大小姐是娘家這邊的，卻也說的通?！?p>　　“樊夫人說的是?！蹦辖c(diǎn)頭笑道，“葉將軍身邊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人，不少我一個，苗姐姐，一會兒我和樊夫人一道陪你出去，定不會讓夫家的人欺負(fù)了咱們?！?p>　　一改口，嫂嫂已變成了姐姐，苗書雁又是害羞又是好笑。

　　傍晚時分，苗書雁在樊夫人和南江雪的陪同下來至正院，樂聲響起，眾人起身，火把明燭間，這一對同樣失去了父母親族的新人叩拜天地，答謝賓朋。

　　各人入席，酒盞碰觸之聲，說笑喧鬧之聲，琴弦鳴奏之聲似一片熱烈而又溫暖的海洋，將整個府邸沉浸其中。

　　而那一句句“嫂嫂”、“弟妹”和“夫人”，則讓苗書雁一時間濕了眼眶。

　　“大小姐，”與苗書雁來至南江雪面前，葉楓道，“當(dāng)日大小姐救書雁于危難之中，更懲治奸惡，為苗家上下討還公道，葉楓與書雁感激不盡，而葉楓能迎娶書雁，共結(jié)連理，也多得大小姐相助，請大小姐受我夫婦一拜！”

　　說著齊齊拜了下去。

　　南江雪急忙用手相攔，端過酒盞，對著身周的一眾北線戰(zhàn)將笑道，“咱們一起吧！”

　　“好！”美酒滿杯，笑容朗朗。

　　“葉將軍，苗姐姐，祝你們白頭偕老，緣定三生！”南江雪舉杯道。

　　“夫妻同心，早生貴子！”眾將齊齊笑道。

　　一杯酒全數(shù)飲下，那濃烈的液體順著喉嚨似是流入了四肢百骸，讓苗書雁的全身一團(tuán)火熱。

　　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被迫入青樓的恥辱，全家遭屠的悲憤，曾讓她每每在睡夢中驚醒，醒后手腳一片冰涼，再難成眠。

　　那時候，她提著一口氣，要為爹娘兄弟平反昭雪，要讓惡人認(rèn)罪伏誅，直到南江雪掀翻了昆凌的兩大要員，直到她以女子之身就任同知，她的心中才得到了些許安寧。

　　然而親人盡逝，夜半更深之時，她孤零零地立于窗邊，手腳仍是一般的冰涼。

　　葉楓走到了她的眼前，也走進(jìn)了她的心里。

　　那個豪氣爽朗的將軍，那個和她一樣孤零零的男子，就像一團(tuán)火焰，讓她整個人重新溫暖起來。

　　不，他不是孤零零的，他堅強(qiáng)開闊，向陽而生，在北線的戰(zhàn)火烽煙中縱橫馳騁，擁有著那許多熱血兄弟。

　　如今，他又把她帶進(jìn)了他的世界，讓他的熱血兄弟也成為了她的。

　　兩行淚水潸然落下。爹，娘，女兒很好，你們放心。

　　※

　　第二日清晨，翼城城郊依蘭草場。

　　身著白色衣袍的葉楓和苗書雁迎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從兩大堆旺火間攜手穿過，贊詞的誦唱聲中，祭灑的烈酒讓火焰越發(fā)蓬勃。

　　“書雁，得你為妻，是我此生大幸。只是我生于烽煙，職在戎馬，不懂女兒心思，也無法常伴你身邊，實(shí)在對你不起?！比~楓轉(zhuǎn)頭，滿含深情地看向身畔美麗的妻子。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彼站o他的手，對著他溫柔笑著，“將軍征戰(zhàn)沙場，保家衛(wèi)國，是北地的大好男兒，書雁心中頂天立地的英雄。嫁予將軍，書雁心中好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