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焦頭爛額的武官

　　南部榆州。

　　“啪”地一聲，南懷仁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摔在了地上，又對著急匆匆跑進來的侍從怒喝一聲，“出去！”

　　“出去吧，我來就好?！痹笙驀樕盗说氖虖臏匮哉f了一句，走過去蹲下身小心地撿拾著茶盞的碎片，輕聲嘆道，“三爺何必生這么大氣?！?p>　　“那南懷安，一個葉楓的婚事，搞那么大動靜，江風江雪，北線的幾大軍團統(tǒng)領悉數到場，連你們在深宅里都聽說了，還真是張狂的不可一世！”

　　南懷仁雙眉凝立，怒聲道，“還有那翼城太守樊通，借著苗應嘉的女兒，討二哥的歡心，向北線軍獻媚，他以為抱了南懷安這棵大樹，日后就可以高枕無憂，飛黃騰達了嗎？”

　　“樊通去年上任，根基尚淺，任誰都看得出，公爺和大伯兄弟情深，巴結大伯也算情有可原?！痹髮⑺槠诺揭慌?，又重新為南懷仁倒了杯茶，“再說，昆凌日后還要承擔北線的軍需補給之責……”

　　“軍需補給，這北線軍還真是得天獨厚！”南懷仁冷哼道，“如此，何不將軍需補給的調撥大權盡數交給南懷安？這樣他既手握兵權，又不缺糧草配給，隨時可以揮軍南下，豈不是更顯國公爺兄弟情深？”

　　“說起來，公爺的心思還真是讓人難懂?！痹笠贿厼槟蠎讶拾粗栄ㄒ贿叺?，“何以對自己的親弟弟一味打壓，反而不理宗親議論，對個庶出的兄長這般施恩？唉，許是正因為跟三爺是嫡親兄弟，而三爺又得朝廷信重，讓公爺心中不喜吧?！?p>　　“你說的對。無論我怎么做，終是他的嫡親兄弟，他都會心中不喜?！蹦蠎讶食读顺蹲旖?，眼中滑過一抹厲芒。

　　“稟三爺，山原公子回來了！”一時門外傳來了侍從的通報聲。

　　南懷安站起身，邁步走出了房門，對那侍從道，“讓山原公子去我書房，另外，把山海公子也叫過去?！?p>　　“是！”侍從應了一聲，快步退了下去。

　　※

　　就在南懷仁在渝州府邸的書房跟兩個兒子密談的時候，北線已拉開了新一輪的戰(zhàn)幕。

　　南懷安采取了一系列軍事行動，以控制極北大部落的勢力范圍，破壞他們想要達成的利益聯(lián)盟。

　　一批武官受到提拔，其中包括黑旗參將賀蘭峻升副將銜，黑旗佐?；魜喩叫ｃ?，領黑旗亥字團統(tǒng)領一職。

　　而原統(tǒng)領黑旗參將南江雪不但未獲提升，反而不再統(tǒng)帶亥字團，相當于被變相削了兵權。

　　眾將心道，大將軍這是又要開始折騰大小姐了。

　　不過作為當事人，大小姐卻安之若素，踹走了紅著臉跑過來表達忠心與不舍的霍亞，她展開極北地圖，命人去叫黎落和云朗。

　　很快她就要隨赤雷出戰(zhàn)了。

　　※

　　山路一直延伸開去，山風在大大小小的山體間穿梭，偶爾有石塊掉落的聲音，讓周圍的環(huán)境顯得有些詭異。

　　一支千人雪狼隊分成了五段，正行走其間。

　　“你說他們會埋伏在哪呢？”有雪狼問身邊的同伴。

　　“山上？”同伴朝兩邊看了看，“不過麻勒人擅騎，喜歡拿著他們的大砍刀四處亂揮，爬到山上扔石頭怕是連他們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再說，咱們的隊線拉成這樣，他們往哪扔才好呢？”說著忍不住輕笑起來。

　　除了偶爾這樣的低語，以及裹夾在山與風的對話里的馬蹄聲，一切都很安靜。整個隊伍順利地向前推進著。

　　行約五、六里路之后，首隊突然放慢了速度，后隊陸續(xù)跟上。

　　雪狼第一大隊隊長高迅和幾位中隊長全都提馬上前，奔至了立于隊伍最前方的統(tǒng)領黎落的身畔。

　　“我想這就是麻勒人喜歡的地方了?！备哐傅?。

　　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大片開闊的平地，層疊的山丘矗立在平地的四周，形成了一只巨大的牢籠。

　　風發(fā)出空曠的回響，像是眾多魂魄一邊忽東忽西地游蕩一邊發(fā)出古怪的笑聲。

　　“麻勒的騎兵隊是五千人，你們覺得他們都在這嗎？”

　　“希望如此?！?p>　　黎落依舊面無表情，高迅則一聲暴喝，“你們還在等什么？我們到了，放馬過來吧！”

　　信號箭竄上天空，千人騎兵隊紛紛催動起戰(zhàn)馬，塵煙散落之際，一個騎槍層立的圓形戰(zhàn)陣已赫然出現在了平地的正中心。

　　與此同時，一陣嘹亮的號角劃破空氣，“游蕩的魂魄”從那些山丘間現出了身形。

　　“殺——”隨著潮水般的喊殺聲，大地劇烈地震顫起來，層層疊疊的麻勒騎兵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

　　“殺——”高亢的吶喊也從雪狼的胸膛里迸發(fā)出來，一雙雙炯炯發(fā)亮的眼睛里射出了駭人的殺氣。

　　銀色的圓形戰(zhàn)陣如大石般炸開，投入激流，隨著金屬碰撞的錚鳴和身體墮地的悶響，綻放出一片片耀眼的鮮紅。

　　一千對五千又怎樣呢？來吧！

　　高迅戰(zhàn)槍一掃，迎面而來的一個敵人“砰”地一聲從馬上直飛開去，砸倒了自己的另一個同伴，身體尚未來得及支起，一名雪狼的鐵蹄已踏上了他的胸口，血沫從口中噴出，紅色的天空中滿是晃動的身影。

　　一切都是那么強橫而直接。

　　在這片翻涌的銳利人海里，生命迅速地綻放，也迅速地消亡。

　　“多少了？”一個雪狼朝不遠處的同伴喊道。

　　“四個！你怎么樣？”同伴一邊從敵人的身體里抽回戰(zhàn)槍一邊大聲回答道。

　　“這是第五個！”雪狼左手抓住斜刺里沖來的一個敵人的戰(zhàn)槍，右手把自己的戰(zhàn)槍送進了對方的肋骨間。

　　敵人應聲栽倒，他的戰(zhàn)槍則被順手擲出，在同伴身后偷襲的一個麻勒騎兵被直直地釘在了地上。

　　“現在你又欠了我一個！”大笑著朝另一個方向沖去，他的同伴則對著被釘在地上的尸體抱怨了一句，“怎么這么不小心！”

　　抱怨之間，一截斷臂突然從眼前飛過，手中還兀自握著一把巨大的砍刀，統(tǒng)領黎落右手提槍，將那失去了一只手臂的敵人徑直擊落馬下。

　　“呀！太殘忍了！”那雪狼嘬了嘬牙花子，黎落已從他眼前疾馳而過，冷冷地丟下了一句，“認真點！”

　　“是！”被訓斥的雪狼咧了咧嘴，順手在一個路過的麻勒騎兵的大腿上戳了個血窟窿。

　　麻勒的將軍驚愕不已。

　　聽說雪狼悍勇，但沒有真正交手，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整個極北都排的上號的麻勒騎兵在他們面前竟討不到半分便宜，而且他們還打的是以多攻少的伏擊戰(zhàn)！

　　“輪番進攻！耗死他們！”將軍大喝一聲，亂陣中傳令兵縱馬飛奔，響起一串串洪亮的口令聲。

　　全線的圍攻轉成了車輪戰(zhàn)，盡管雪狼個個勇武過人，但敵人狡猾的打法也令他們損失了大量體力。

　　然而就在那將軍得意于自己的智慧之時，一聲綿長的號角突然傳入戰(zhàn)場，那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撞擊在山壁間的空氣里，顯得愈發(fā)氣勢恢弘。

　　“北線軍軍號！”麻勒騎兵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緊接著，戰(zhàn)場的外圍一片大亂，翻飛的“雪”字戰(zhàn)旗之下，兩千盔明甲亮的雪狼毫不猶豫地砸入了戰(zhàn)場，疾風驟雨卷過的地方，脆弱的生命瞬間消散在血腥的空氣中。

　　“到這么快干什么？我們還沒過癮呢！”三只大隊匯合，高迅撇撇嘴瞪了自家兄弟一眼。

　　“找了一大圈，發(fā)現他們確實都在這了，那我們還不趕緊過來跟你們第一大隊搶攻！”第二大隊隊長康哲笑瞇瞇地回答，“我和博日隆格夾攻，別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罷帶著隊伍揚長而去。

　　戰(zhàn)斗繼續(xù)進行著。

　　雖然麻勒在人數上依然占據優(yōu)勢，但早在北線的軍號響起之際，他們的意志就已經動搖了。

　　大量軍士的尸體不斷堆起，鮮血在地上匯成了數不清的溪流，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在整個麻勒隊伍間迅速蔓延，帶隊將軍的臉上籠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就在他思考著究竟是要保存實力敗走逃生，還是當保留榮譽跟雪狼決一死戰(zhàn)之時，一支停在戰(zhàn)圈之外的隊伍突然發(fā)動，猶如一柄鋼釬，狠狠地扎入戰(zhàn)場，徑直指向了他的主戰(zhàn)旗。

　　隊伍之前，南江雪一身素甲，星眸如電。

　　“諾敏將軍，出來一戰(zhàn)！”清亮的女子聲音傳遍戰(zhàn)場。

　　戰(zhàn)役在一炷香之后迅速結束了，南江雪挑落了奔馬應戰(zhàn)的諾敏，麻勒騎兵戰(zhàn)意全無，四散奔逃，被雪狼像切西瓜一樣砍殺無數。

　　流血的尸體，無主的戰(zhàn)馬，凌亂的刀槍，密布在這片原本開闊的平地上。

　　風過，一桿破碎的麻勒戰(zhàn)旗飄飄蕩蕩，最終無聲地跌落下去。

　　“大小姐！”隆隆的蹄聲，羽林疾奔而來，為首的云朗掃了一眼面前的戰(zhàn)場，在馬上對著南江雪抱拳行禮。

　　“你來干什么？”雪狼第一大隊隊長高迅開口笑道，盡管一身污漬，精神頭卻格外的好。

　　“上官將軍讓我過來瞧瞧?！痹评市Φ?。

　　“那邊也打完了？”雪狼第二大隊隊長康哲笑問。

　　“打完了?！痹评市Υ?。

　　“看你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想是沒賣什么力氣吧？”南江雪笑道。

　　“就一開始賣了點力氣，然后類烏濟人就被赤雷的重甲騎兵給卷了?！痹评市Φ?。

　　“既是如此，那就幫我們清理下戰(zhàn)場吧。我們賣了很多力氣，累的很?！备哐感Φ?。

　　“這不好吧？”云朗翻了個白眼。

　　“這有什么不好？我看挺好?！蹦辖┬Φ?，轉而對黎落道，“咱們走吧，我還要跟上官將軍復命呢！”

　　“是！”黎落一個手勢，雪狼的三支大隊立即整頓了人馬。

　　“大小姐，我知道雪狼是您的親兄弟，可這么明顯的區(qū)別對待真的好嗎？”對著南江雪馳去的背影，云朗大聲叫道。

　　然后，沒有人搭理他，南江雪只是頭也不回地揮了揮胳膊。

　　塔什庫爾，靖北赤雷軍主營盤主將軍帳。

　　有軍士打起帳簾，南江雪邁步走入，向座上的赤雷統(tǒng)領上官辰單膝跪倒。

　　“末將南江雪，叩見將軍！末將奉命清除麻勒騎兵隊，五千人潰逃一百余人，余者盡滅?！?p>　　“大小姐請起?！鄙瞎俪狡鹕淼?，目光同時在南江雪身上迅速一掃。

　　女子一身血跡，但甲胄戰(zhàn)袍都很齊整。

　　“末將無礙?！蹦辖┢鹕硖ы?，“末將放走了諾敏，不過想來麻勒族長不會放過他的這位一度擁兵自重的叔叔，估計麻勒這段日子都沒功夫琢磨其它事了?！?p>　　說著對上官辰燦爛一笑。

　　※

　　與赤雷的并肩作戰(zhàn)只是一個開始。

　　一道道大將軍令不停拋向南江雪，有時候尚在回返臨確城的途中就會接到新的任務，變成了北線最焦頭爛額的一名武官，一眾戰(zhàn)將都在心里默默為她掬上了一把鱷魚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