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阿木遞過來的書信,南江雨看到信封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北地南三公子親啟”,正是以寒,也就是夏唐皇太子梅寒一的筆跡。
呲牙一樂,他啃了一口蘋果,撕開了信封。
信封里有兩頁紙,第一頁寥寥幾行字:南三,上回你想要但我沒舍得給的椒花雨給你帶去一壇,把下面那封信交給你姐姐,我的寶貝師妹。
落款下面,顯是寫完后才又添上了一句:哎算了,兩壇都給你吧,你別在你姐姐面前胡說八道!
南江雨撇撇嘴,又拿出了第二頁,上面的字明顯多了不少。
寶貝師妹:
一切安好?你那邊的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就快點過來給師哥幫忙,趕緊來當我的太子妃吧!左鄰右舍、文臣武將非要塞好多女人給我,攪的我一團亂麻,天天頭痛欲裂。等你來了,我就把她們都拒了,說你一個都不喜歡。
我保證以后什么都聽你的,陪你四處玩耍,替你出頭打架,下棋一定讓著你,絕不嘲笑你畫的畫,咱們兩個手牽著手,共同治理咱們的國家。
天元的皇帝脾氣不好,你大哥官沒我大,聽說極北有個叫伊勒德的家伙一直惦記著你,不過他長的不如我俊秀瀟灑。所以,還是快點過來嫁給我吧!
又及:千萬別聽南江雨那小子胡說八道!
落款則是——你最愛的師哥。
看到最后一句,南江雨一口噴出了嚼了一半的蘋果,笑攤在座椅里。
“什么事這么好笑?”吉爾格勒湊過去問道,但她看不大懂這邊的文字,特別是以寒寫的還是一紙狂草。
“沒什么沒什么。”南江雨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道,“來,再吃個蘋果。這蘋果可真好吃!”
正在這時,一名雨獅進門來報,“啟稟三公子,天元大長公主和關陽守將秦昭衡即將抵達,大小姐已赴城門相迎。大小姐請三公子至彰臺等候?!?p> “好好?!蹦辖険]手,臉上還掛著忍不住的笑意,“這秦昭衡真有膽氣,拋開關陽要塞不管跑來我北線大營,若此時闊爾罕將軍突然發(fā)兵,那關陽怕是便成了我北地的囊中之物了吧!”
護衛(wèi)清塵聽罷,一躬身轉身便走。
“哎你去哪?。俊蹦辖杲械?。
“屬下這就去通知闊爾罕將軍發(fā)兵!”清塵笑道。
“別鬧!”南江雨笑罵道,“快幫我更衣,去晚了姐姐要數(shù)落我了!”他一邊起身一邊嘟囔道,“不知道我那個前姐夫到底要干什么,興師動眾的,我們跟他們的關系很好嗎?阿木,我讓人先帶你們?nèi)プ√幮菹?,晚些時候再去見姐姐吧。”
說著又轉向吉爾格勒,“吉爾格勒,你且別的地方玩會兒,完事了我便去尋你?!?p> “好吧?!奔獱柛窭粘恍?,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樣飛了出去。
※
臨確城外,南江雪一席白衣,亭亭玉立于一干戎裝戰(zhàn)將之前,靜靜地看著前方的旌旗車馬行進而來。
前方騎兵一分,正中的一輛馬車緩緩停下,關陽守將秦昭衡和隨行護衛(wèi)的云虎統(tǒng)領蒙仡各自跳下戰(zhàn)馬。有侍從打開車門,將一個身著淡紫宮裙的年輕女子扶下了馬車。
女子正是天元先帝嫡女,當今皇帝的姐姐,大長公主沈心諾。
“臣南江雪,參見長公主殿下。”南江雪帶著身后眾將齊齊跪倒,向沈心諾行禮。
“關陽私斗”曾一度令北地與朝廷的關系空前緊張,雖此后許印撤軍,關陽開放,但雙方仍是若即若離,若要恢復至沈明瑄登基之初,已是不能,然臣子之禮,即便在這北境邊關,卻也算做的頗為周全。
“郡主?!鄙蛐闹Z微一欠身以做還禮。
“殿下遠道而來,不辭勞苦,親赴臨確大營,犒慰邊關將士,實乃靖國公府和二十萬北線邊軍之幸,臣銘感于心,亦代眾將士叩謝皇恩。”南江雪道。
“邊關將士勞苦功高,理當如此,永徽郡主言重了?!鄙蛐闹Z邊說邊扶起南江雪,“郡主風采依舊,本宮甚悅。”說著靠近南江雪壓低聲音恨恨道,“還不讓我進去,怎么那么多廢話?”
“殿下請?!蹦辖┮还?,既而也低聲說道,“你擺了這么大的陣仗,我還不得把場面做足?”
“皇帝要這么做,我有什么辦法?”沈心諾回答,與南江雪并肩雙雙入城,“再說還有幾個啰嗦的朝臣在后面盯著呢?!?p> “還真是皇恩浩蕩?!蹦辖┏冻蹲旖牵白屒卣押庠谖冶钡亻L驅直入,算是示威?”
“你還好意思說?明知本欽差來了,還往臨確城跑,害我趕了這么遠的路?!鄙蛐闹Z白了她一眼。
“不是你讓我依從自己心意,不要拖泥帶水的嗎?”南江雪道。
“怎樣?”沈心諾問。
“如你所說,他真是又傻又執(zhí)拗,活活氣死人!”南江雪哼哼道。
兩人身后,南江風陪著中樞侍郎輕聲交談,其余官員將領跟隨在后,一行車馬盡皆行入了臨確城南大門。
夏之嵐安頓了天元軍士,秦昭衡與幾位朝臣則隨沈心諾帶百名護衛(wèi)進駐于大帥府。
彰臺,點將犒軍的殿臺,也做禮見談判之用,古樸莊重,一木一石,裝潢結構,皆是一派軍武之風。
彰臺之前,甲兵肅然,黑色“南”字戰(zhàn)旗迎風招展,一身戎裝的南家三公子長身而立,英氣勃勃。
自入臨確之后,秦昭衡便暗暗贊嘆。
行伍出身的他,眼睛一搭便知道對方實力如何,再加上一年多前跟靖北軍的那幾番較量,更是親身見識過了靖北赤雷和堇翼的厲害,如今身在這威名赫赫的北線大本營,眼見營盤有秩,軍容鼎盛,冷靜肅穆之中,剛猛狂飆之氣亦是破面而來,心中不免生出一陣凜冽。
這常年與極北對峙廝殺,血海烈焰中淬煉出來的軍隊,又怎是少經(jīng)戰(zhàn)事、難嘗死亡的王師可比,即便號稱披甲百萬,又能如何?
“長公主殿下!”見到沈心諾,南家三公子上前恭敬行禮,臉上卻帶著明亮的笑容。
“三公子?!币姷侥辖?,沈心諾也很高興,“兩年不見,三公子越發(fā)英姿颯爽了。”
“大長公主殿下也越發(fā)美麗動人了?!睂χL公主拋給他的白眼球嘻嘻一笑,南江雨轉而向秦昭衡一躬身,“秦將軍別來無恙。能在北線與秦將軍會面,真是可喜可賀!”
“三公子。”秦昭衡還禮道,嘴角卻忍不住抽了一抽。
他跟這位南三公子可是有著不一般的交情呢!
五寨一戰(zhàn),他智計百出,出手狠辣,打的他丟盔棄甲,損兵折將,更聽說匣恩山之亂后,他親赴夏唐,主導邦交,使得朝廷束手束腳,進退不得,若再經(jīng)幾年歷練,兩廂無事還好,否則定成天元的心腹大患。
彰臺殿內(nèi),沈心諾居于正中主位,南江雪下手相陪,北地與朝廷的要員以南江風和中樞侍郎為首,分坐于兩廂。
正在彼此寒暄引見之時,有軍士入殿通報,“啟稟大小姐,極北薩日部大君伊勒德到了!”
話一出口,朝廷要員都或多或少變了臉色,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即便竊竊私語起來。
而與此同時,一身黑裘的伊勒德已踏入殿門,身后跟著烏蘭巴日、胡和魯?shù)葞酌麡O北悍將,個個身形高大,棱角分明。
一個極北姑娘的俏臉在門口探了探頭,撞到南江雨笑吟吟的臉孔后,立時吐了吐舌頭把腦袋縮了回去。
“南大小姐。”伊勒德對著南江雪俯身一禮,“聽說大小姐正在與天元使者會面,咱們閑來無事,便過來坐坐,大小姐沒意見吧?”
“大君有禮?!蹦辖┮补砘囟Y,并也以正式稱謂相稱,肚子里卻暗暗好笑,這家伙這般裝腔作勢,心里打的那點算盤當我不知?
“這位是我天元大長公主殿下。殿下霽月清風,高情厚誼,我一向仰慕。”南江雪一本正經(jīng)地介紹道,“那是中樞彭遠舉大人、關陽秦昭衡將軍,以及禮部、兵部的大人們?!?p> 聽南江雪特別介紹了天元的大長公主,伊勒德心下明白,言外之意便是“這是我朋友,你好好的”,當即對沈心諾客氣見禮,但其他那幾位大人他則是看都沒看,帶著部下抬腿便往北地一方走去。
“世子這邊請!”南江雨頗為熱情地把自己案幾的上手位讓給了伊勒德,烏蘭巴日和胡和魯則與北地的夏之嵐等人坐在了一起。
場上的情勢一時間非常有趣,隸屬同國的北地和朝廷隱有涇渭分明之意,而原本敵對的極北卻與北地同列一方,兩廂相當?shù)娜藬?shù)即被打破,除了大長公主,一眾朝廷大員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本以為極北素為我天元之敵,沒想到在這北境邊關,氛圍竟是這般融洽!”兵部大人火往上撞,冷冷出言道。
“邊關安定,本就是朝廷所愿。”坐于南江雪之下的南江風微笑說道,“當年北地之亂,薩日大君胸懷大義,目光長遠,不肯趁人之危,行殘暴齷齪之舉,與我將士已結下緣分。這幾年雖有些矛盾爭執(zhí),但不損雙方意欲修好之大局?!?p> “若北境太平,兒郎少流些血,百姓能多享安穩(wěn),陛下自也可少操些心了。這也是臣等的職責所在,大人以為如何?”
一番話說的言辭有度,口氣溫和,但落在朝廷大員們耳朵里的大意卻是,當年朝廷攪的我北地生亂,極北薩日部卻沒有趁人之危,現(xiàn)在我們雙方打算和睦友愛,你們好自為之吧!
伊勒德聽了則甚為受用。
那兵部的大人再欲開口,長公主已輕咳了幾聲,向他投去了不悅的目光。
接下來則是一段毫無營養(yǎng)的禮節(jié)性交流,無非是天元對北地進行嘉許勉力,北地對朝廷表達耿耿忠心,聽的伊勒德頗不耐煩。
“這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攪的我腦仁兒疼。”伊勒德對身邊的南江雨低聲道。
“這樣的場合就是會有許多廢話,世子不聽也罷。”南江雨笑道。
“我是懶得聽,不過倒是挺佩服你姐姐的,事到如今,她還有耐心跟他們周旋!”伊勒德撇嘴道。
“依世子,難不成殺了他們,跟朝廷徹底翻臉?”南江雨道。
“有何不可?”
“南與朝廷大打出手,北有你薩日虎視眈眈,世子你這是要害我姐啊!”南江雨笑嘻嘻地評論道。
“誰說我要害你姐了?”伊勒德怒道,“誰虎視眈眈了?”
“世子難道不惦記瑪法雅了?”
“你姐喜歡哪里,踏實留著便是?!币晾盏潞吆叩溃澳f是瑪法雅,若是她肯做我的大妃,整個薩日部都可以是她的。我早與她說過,愿與她聯(lián)手,統(tǒng)一極北,南下天元,她卻是不愿!”說著忍不住朝座上的南江雪瞪了一眼。
“世子真是有凌云之志。不過你當我那前姐夫是擺設嗎?”南江雨笑道。
“什么姐夫!他把你姐姐折騰成那樣,你還叫他姐夫!”伊勒德怒道。
“我說的是前姐夫……”南江雨嬉皮笑臉道。
“前姐夫也不成!”伊勒德瞪著他。
“好好!”南江雨擠著眼睛一頓點頭。
眼見極北薩日大君與南家三公子交頭接耳,甚是親密,禮部大人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因開口道,“三公子與薩日大君在說什么趣事?可否也說給我們聽聽?”
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向了南江雨與伊勒德。
“哦,回稟這位大人,大君適才詢問我今晚吃些什么,可有極北烈酒,若是沒有,他這次帶來了許多。”南江雨一本正經(jīng)道。
“我說極北烈酒固然是好,但是我這還有更好的佳釀。大君說他不信。我說我豈敢誆騙大君。大君說那今晚便讓大家都品評一番?!?p> “我說那酒甚是珍貴,我只得了兩壇,乃夏唐皇太子所贈。大君說兩壇酒如何夠喝。我說那便不能人人有份了?!?p> “大君說那誰喝得誰又喝不得?我說大君肯定喝得,大長公主與我姐姐,還有我大哥那自不必說,秦昭衡將軍和各位朝廷大員遠道而來,當然也需照顧。”
“大君說他們也是遠道而來,烏蘭巴日將軍、胡和魯將軍、岱欽將軍、額日敦將軍……他們難道不用照顧?”
“我說那也不夠分啊,而且夏唐皇太子原本是托我辦事才忍痛割愛,現(xiàn)下連我都要輪不到了,而且我還想留一點和可愛的薩日姑娘吉爾格勒一道分享呢。大君說……”
耳聽南江雨絮絮叨叨跟兩壇子誰都沒見著的酒怎么分較勁,北地諸將盡皆在肚里偷笑,伊勒德聽到一半也忍不住撫了撫額。
禮部大人臉色鐵青,其他大員也暗暗咬牙,與此同時,“夏唐皇太子所贈”和“可愛的薩日姑娘”這兩個信息更是引發(fā)了他們的警覺。
他們可都知道,那夏唐皇太子梅寒一是永徽郡主南江雪的師兄,且與南三公子交好,朝廷與北地僵持時,若沒有這梅寒一沉兵掣肘,只怕他們還沒那么被動。
至于那什么“可愛的薩日姑娘”,莫非北地靖國公府竟有意與極北聯(lián)姻?
這三公子看似一番胡說八道,可內(nèi)里卻暗含著頗為凌厲的機鋒。
“行了,我那份留給你了,別叨嘮了!”大長公主瞪了南江雨一眼,南江雨揉揉鼻子,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說了這么長時間的話,本宮也乏了?!贝箝L公主繼續(xù)道,“陛下有一個私人物件要我送還郡主,郡主便多留一時可好?”
“好?!蹦辖c了點頭,卻有許多目光盡數(shù)落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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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翔的鼴鼠
******** 兵部大人:本以為極北素為我天元之敵,沒想到在這北境邊關,氛圍竟是這般融洽! 伊勒德:哈哈看出來了! 以寒:南三!為毛不讓阿木赴宴!我們也是你們那一撥的! 沈心諾:陛下有一個私人物件要我送還郡主,郡主便多留一時可好? 南江雪:好。 伊勒德:不好! 北線眾將:大公子,您怎么還躺平著呢?急死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