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借道
趕路趕得披星戴月。
江鎖與祁溶已在馬車?yán)镒藘扇罩谩?p> 短途的旅程江鎖自不在話下,可兩天兩夜都關(guān)在狹小的一方天地里難免氣悶。
她軟軟地趴在祁溶的腿上,胃里排山倒海的翻騰,惹得祁溶陣陣心疼,病未痊愈就又跟著顛沛流離。
祁溶的手輕輕搭在江鎖的后背上,安撫了一陣。
他掀開車簾道:“通知下去,今夜且在山野里整軍歇息,明日天亮再出發(fā)?!?p> “我沒事的?!?p> 江鎖昏昏沉沉,卻也知道如今時間比那太安宮里的東珠更金貴。
祁溶俯下/身,貼近她的耳側(cè),輕聲道:“就算人不歇,馬不也要吃草?!?p>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rèn)沒有發(fā)燒才放下心來。
江鎖“嗯”了一聲,便被祁溶橫抱了起來,出了馬車,抱著她坐在篝火旁。
“手怎的這么涼?”
祁溶雙手捧著她的一只手,呵了呵氣。
天氣漸漸到了暑氣逼人的當(dāng)口,江鎖的手卻冷得跟個冰坨子似的,別又是余毒發(fā)作。
祁溶正欲吩咐海尼耶來一趟,卻被江鎖按下了手。
她這是給累得,跟毒沒有關(guān)系,冷冷的目光全放在姬玉遙身上。
正在逗弄三皇子的姬玉遙似乎感覺到了正有人看著她,也望向了江鎖,隨即綻出了一個軟糯的微笑。
江鎖也以淺笑回應(yīng)。
姬玉遙笑過后,又忙著逗孩子去了。
祁溶目達耳通,自然明白江鎖的思忖,壓低聲量道:“身邊安排了人,盯著呢?!?p> 江鎖“嗯”了一聲,將頭轉(zhuǎn)了一個方向,對著祁溶,問:“這樣歇上一夜,若是趕不上豐川玄的行軍,我可就罪過了?!?p> “怎么會?”
祁溶順手撿了根枯木枝,在地上比劃起來,那神態(tài)與動作閑散慵懶,卻透著一股子指揮千軍萬馬的皇族氣息。
江鎖又把頭轉(zhuǎn)向了外面,眼神隨著樹枝末梢移動。
“從鑫州往西的官道,要經(jīng)過寧州、輝州,然后是祁都?!?p> 祁溶在地上畫圈圈,繼續(xù)道:“我們呢,不走官道,在鑫州以南的野路行軍。我們的兵馬會趕在豐川玄抵達寧州城樓時進行布防,寧州還有三萬守備軍可用。我們在這個地方阻擊?!?p> 江鎖問:“野路比不得官道,我們的速度本就慢上一成,今夜一歇,剩余的時間可就不多了?!?p> “無礙?!?p> 祁溶道:“只要寧州州府死守住城門,豐川玄的路就是死的?!?p> 江鎖點點頭,伏在祁溶的膝上閉起了眼。
祁溶將自己的黑色大氅解下來披在江鎖后背,一只手輕輕拍著,像哄小孩兒睡覺。
篝火燒得正旺,火光明滅,像跳舞一樣將陰影印在人的臉上。
一陣倦意也襲上祁溶。
就在他昏昏欲睡時,將士來報。
“報!”
將士跪在祁溶面前。
那聲音直震得三皇子哇哇大哭。
江鎖也被吵得睜開了眼。
祁溶見江鎖被吵醒,雙眸微有怒意,問:“何事驚慌?”
將士神色肅然,低頭稟報:“寧州城樓被打開,倭軍被迎進城中!”
江鎖聽得直起了腰,大氅像沒了骨頭一般癱軟在地上。
她方才說什么來著?
——趕不上豐川玄的行軍。
此時,她簡直懷疑自己這張嘴開過光。
*
倭寇進城這一日,戎灼與白喜正在練兵場。
秦在練的兒子秦沉英為見到了真正殺過倭寇的將士興奮了一夜,天不亮便纏著戎灼去練兵場檢閱守備軍。
秦在練尚有公務(wù)要處理,徑自去了府衙。
就在秦沉英威風(fēng)凜凜地指揮著將士們在廣場上操練時,一個小兵騎馬奔來,喊破了嗓子:“城門打開了!倭寇入城了!”
將臺上的三人面色驟然一沉——沒有州府的指示,誰開的城門?!
秦沉英俊朗黝黑的臉陡然間沒了顏色。
他雙唇翕動,半晌說不出話來。
抗倭報國是爹爹常同他講的一句話,怎么臨到這時候,他說話不算話了?!
然而當(dāng)下可不是糾結(jié)爹爹忠不忠心的時候,倭寇既已入城,必不會放過這三萬守備軍。
只見戎灼當(dāng)機立斷站在高臺上打起旗語——全體原地隱蔽!
旌旗在烈風(fēng)中搖曳。
寧州練兵場是一個開闊的廣場,廣場后面便是連綿不絕的野山。
不到半柱香功夫,廣場上便撤了個片甲不留。
而后,戎灼派出探子化妝成百姓,進城探查情況。
如若倭寇在寧州屠城,那便是豁上三萬守備軍的性命,也要跟這群雜碎拼個你死我活。
但倭寇若只是借道,那就讓他們走,留著兵力與主力軍會合。
所幸豐川玄只是借道寧州,非但沒有騷擾百姓,軍中一應(yīng)補給全部用軍費采買。
秦沉英到底還是個孩子,摸著后腦勺,有些不解道:“這小鬼子還挺懂禮貌?”
戎灼卻沉著臉搖了搖頭。
他是從秦沉英這個年紀(jì)一路傻過來的,可走到半路,遇見了一個江鎖,她算計深,做事狠,滴水不漏到臉上的笑都是假的。
戎灼學(xué)到了個五六分。
他覺得秦沉英說得不對。
這不是懂禮貌。
這是因為豐川玄已經(jīng)把大祁當(dāng)成了自己的天下!
他之所以不屠城,并非心地善良,而是城中百姓亦是他的百姓,哪有君王屠殺自己子民的道理?
這個瘋子!
戎灼狠狠啐了一口。
待大軍過后,戎灼帶著白喜與秦沉英趕往府衙,帶著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三個少年找了一圈也沒見著秦在練的影子。
秦沉英摸著后腦勺道:“不對呀……這個時候爹該是在府衙才對?!?p> 問了府衙里當(dāng)差的,都說今日秦在練就沒到府衙來過。
奇了怪了。
三人又快馬加鞭地趕到秦府。
“爹!”
“老爹!”
“老秦!”
“秦在練!”
秦沉英扯著嗓子嚎,最后推開了爹爹書房的門。
他瞧得臉一沉,埋怨道:“鬼子都進城了,您還有心思看兵書吶。城樓那些兵得了誰的令?”
他兀自走了過去,越發(fā)失了耐心:“兒子問您話吶!”
秦沉英推了秦在練一把,項上那顆碩大的頭顱骨碌碌掉在了地上。
秦府書房里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正在其他房間的戎灼和白喜忙趕了過去,只看見秦沉英懷里抱了具無頭尸,滿臉錯愕、悲愴、崩潰的絕望。
“秦大人他……”
白喜上前一步,喉嚨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