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將死未死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人可以如此輕盈，可以肆無忌憚地飄去過往，完整瀏覽一番曾經(jīng)的人和曾經(jīng)的事，我的靈魂剛剛脫離那個叫王蕪的身體，就迫不及待地奔向那個叫作婚姻的起始。
都說世間女子有2條命，一條命是投胎為人，另一條命選擇婚姻繁育生命。聽到此話時我心里還嘀咕為啥不像貓那樣有9條命呢？但是我確認(rèn)我第一條命在我爸去世的時候就宣告結(jié)束了，因為支撐那條命活著的信仰是父愛，父親走了他的愛就沒了。父親去世后，我的第二條命似乎剛剛開始覺醒了。
1991真的是兵荒馬亂，年末我剛過了27周歲，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義無反顧地?fù)溥M了婚姻。我以為開始了女人的第二條命的婚姻，就可以和原生家庭作個徹底的了斷，就可以和曾經(jīng)愛過我和我愛過戀情有個徹底的訣別。
那時候我和母親的關(guān)系進入了白熱化狀態(tài)。從生下來我母親就不喜歡我，后來愈演愈烈，母親對我從不喜歡上升到了厭惡。我從小時候就開始對母親的膽怯和自卑的情結(jié)演變?yōu)榕涯婧蛨髲?fù)。
母親刻薄地說你再不嫁就嫁不掉了，我可不想留一個老姑娘在家里聽別人的閑話。母親一邊刻薄著我，一邊又安排各種各樣適齡男士到我單位參觀我的尊榮是否入得了他們的眼。那時候我把母親憎恨到了骨子里。
不得不說母親挑人的眼光還挺實在，她挑的人除了外表遜色外，都是家里有錢有房的主，她的理由是長得帥的男人看不上阿丑，阿丑也管不住長的帥的男人，對了，阿丑是我的小名。我和我媽理論，你給我找有錢的男人，那你打算給我多少嫁妝？
母親氣定神閑地回答，我把你養(yǎng)大就是嫁妝，我們家沒有給女兒送嫁妝的傳統(tǒng)，你姐姐結(jié)婚也沒嫁妝呀。我嘲諷道，那你是要把閨女送給人家當(dāng)丫頭還是保姆？
我媽回答，我就是想送估計還沒人要呢。
我冷笑一聲說，行，不就是嫁人么？我嫁，既然我身無分文那我就嫁個一無所有的吧，這樣才能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母親說那你就等著被掃地出門，跑回娘家哭吧。
我繼續(xù)頂嘴，放心，我哪怕要飯也走過你家門口。
母親卻說你遲早要后悔的。她的這句咒語如同貼在我婚姻上的輻條，再也沒法掙脫。
母親現(xiàn)在93歲了，在她83歲老年癡呆還不那么嚴(yán)重時問我：“阿丑可曾后悔過？”
我答：年輕時忙著活命沒時間后悔，后來有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女兒就什么后悔都沒有了！
母親一副幡然醒悟的樣子說：看到你現(xiàn)在活得也不錯，我也不后悔生下你了。說完她欣慰地笑笑，而我心里一陣酸楚。
其實在和母親說要嫁給一無所有的男人時，我心里就已經(jīng)知道我要嫁誰了。他不但有一貧如洗的家世，一無所有的財產(chǎn)，一個很低微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他有個和梁家輝有幾分相似的樣貌。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被他眼里的那份憂郁，臉上的那份膽怯，身上的那份低微吸引。現(xiàn)在我會嘲笑自己當(dāng)初的那份圣母情結(jié)，可是27歲的我卻被自己的那份可笑的情結(jié)感動的要死要活，現(xiàn)在我再次看見27歲的我真得忍不住想罵她一句：27歲的你真他媽又傻又瞎，不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