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想死。
她的狗成全了她。
她的炒蔬菜也成全了她。”
講到這兒,巴布頓吞下了一顆紅色的果子,我看見他糟糕的牙縫里塞著午餐。
像一本食譜。
“讓我猜猜你中午吃了什么?!蔽艺f:“一些漿果,一些野菜,還有……玉米?”
“你怎么知道!”
巴布頓瞪圓了他的豬眼,翻滾起身,看食盆干干凈凈,確定我沒有偷吃他的那些破爛食物才放心繼續(xù)躺回去曬太陽。
難怪我總能在他身邊聞到腐爛的臭味。
下午時風不大,能讓我心情愉悅很多,阿莎說布朗家的屋檐下住著一窩鳥,他們每次出去覓食都會經(jīng)過我們的豬圈,那時候看見他們,阿莎總會特別高興。
“你說我能飛多高?!?p> 如果排除一切必要因素。我說:“應該會飛很高吧。”
畢竟我還從沒見過會飛的豬。
“今早,布朗在哈莉的窩里又發(fā)現(xiàn)了幾顆蛋。”
哈莉是隔壁雞窩里的一只老母雞,年歲有點大,PP管她叫雞阿姨。
“會下蛋就是好啊,阿溫最喜歡吃雞蛋了,布朗才不舍得殺了她做菜吃,哪像我們,住在滿是屎味兒的豬圈,吃最難吃的豬糠,乖乖長胖,然后待宰?!?p> “我以前不相信我會變成一盤菜,或者芝士培根?!?p> “就像你從來都不相信你會被你的炒蔬菜殺死,然后變成一只渾身都是肥肉的豬?!?p> 變成一只渾身都是肥肉的豬。
最近發(fā)現(xiàn)自己愈來愈能吃了,身上的味道愈來愈重了,熾日的金光燙傷了我的豬皮,我卻不覺得有多疼。
我睡的是沒鋪任何墊子的摻泥摻屎的土地,回過頭來想一想,我身上粘著的泥或許是巴布頓的豬屎,我甚至都忘了去惡心,去干嘔。
“變成豬之前你是做什么的?”阿莎問我。
我卻絞盡腦汁想了很久。
很久。
久到隔壁的哈莉又下了一個蛋。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蔽腋⑸f,“變成豬之前,我本來是一個十八線開外的小說作者。”
我像無腦的阿飄,穿梭在人類的白天忙碌到黑夜的生活和時光里,我曾經(jīng)舉旗抗議,對冰冷的辦公室說不,并成為一個小說作者,用可笑的鍵盤寫可笑的文章。
變成豬之前,我寫的最后一個故事是什么來著?
我忘了。
忘的很死。
忘的一干二凈。
就像差點忘記我的姓名和性別。
“寫什么?”
“寫別人,后來寫自己,再后來不知道該寫些什么。”
“長篇大論,卻無厘頭?!?p> “你變成豬之前,我還是只小豬。”阿莎說,“和你一樣,也有些夢想,不多,勉強能裝滿一個食盆。”
“現(xiàn)在呢?”
“被巴布頓吃了?!?p> 那只向命運低頭等待變成芝士培根的豬。
“我小時候做夢夢見自己是鳥,有很大的翅膀,很漂亮的羽毛,飛的很高,比老鷹飛的還高?!?p> “你呢?”
我被問到了難處。
我的夢大概也被巴布頓吃了個精光。
我還是一個小孩的時候,我的夢想能溢出巴布頓的食盆。
“現(xiàn)在呢?”
“不見了?!?p> 也許被小偷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