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或許是又一個春來臨,她敏銳地感受到水流帶著一絲暖意。
銀色的長發(fā)如海藻般濃密,一縷遮蓋在她的眼眸上,她安靜地睡去。
水波蕩漾,一雙霧藍(lán)色的眼眸透過錯亂的光仰望。她的眉尾有一顆紅痣,或許前世妝痕太過入骨,遺落后世難消。
暮色倦怠,她恰巧看見最后一縷粉色融入那漫天橙紅,伸出手,微涼的風(fēng)從何處吹拂海的氣息。
銀色的長發(fā)卷曲地黏在肩膀,夜空濃墨般潑灑,如眉般的月掛在不遠(yuǎn)處?;腥粲|手可及的皎潔,可實際相隔甚遠(yuǎn)。
待到這彎月兒圓滿,她就要上岸去尋找仙草了。
上一批只回來了“柳”,也就是她的母親沈虞,可沈虞回來后心事重重,在某日失蹤。
比起世代流傳的仙草傳說,柳浮月更想找到自己的母親。
模糊的兒時拼湊出一個個故事,溫柔的女聲將那些故事定格成陽光下的海沫。
只是突然有一天,沈虞突然消失了,沒有人知曉她去了何處。
而隨著岸邊人類發(fā)展迅速,污染也開始蔓延。
于是丟失的仙草又被提起,找回它,凈化居住的海域,守護(hù)家園成了每個鮫人心中最重要的事。
二
柳浮月主動提出上岸尋找仙草。鮫人們都知曉沈虞是之前唯一回來的鮫人,還帶來了這個與人交融后產(chǎn)生的血脈。雖說不是純正的鮫人,可是這也是沈虞失蹤前一直寶貝著的孩子。沈虞自從回來后元氣大傷,對仙草一事也是閉口不言。
尋找仙草太過冒險,大家都是看著柳浮月長大的,不忍心她們母女二人都因為仙草一事受到傷害。
柳浮月在鮫人們的勸說下還是執(zhí)意要上岸去尋找仙草,無奈之下,她們只好同意了。
但臨行前,一枚藍(lán)色珍珠用一縷鮫綃穿成項鏈掛在了她的心口處。
“愿你平安回來,若有事就用血滴在這枚珠子上,我們會來的!”
海浪拍打,細(xì)碎的浪花漫過腳踝。
柳浮月離開了孕育她的大海,來到了陸地尋找仙草的線索。
不僅僅是為了仙草,也是為了她失蹤的母親,她想知道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三
“蘭若生春陽,涉冬猶盛滋。愿言追昔愛,情款感四時。所念遙無期,何求兩無憂。此意終落微,莫負(fù)來時春……”婦人抱著孩子,毅然離開了那困住她數(shù)年的宅院。
秋露深重,她身穿單薄的衣裙,身后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
唯一的貼身侍女手持燈籠,照亮這片只屬于她們?nèi)说穆贰?p> 她們沒有回到蘭府,而是走向當(dāng)年置辦的一處宅子。
當(dāng)年本是想著日后重溫舊夢,瞞著他們選了這處宅子。
誰料情ai不堪,年少時的心心相印卻變成了惡語相向。與其困守一生不如逃出這副枷鎖。
嵐若生看見母親含淚卻堅定的眼眸,舊日溫柔軟弱的母親也終于學(xué)會了抗?fàn)幟\(yùn)。
他伸手想要擦去那晶瑩的淚珠,可那瞬間他的手穿過母親的臉。
場景變幻,映入眼簾的是斑駁的墻壁,他伸手只觸摸到一片冰冷潮濕。
他想要張口,卻發(fā)現(xiàn)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紙錢翩飛,穿過他的手。遠(yuǎn)處是誰的哭聲,黑紗隨風(fēng)飄揚(yáng),像是逝者生前的執(zhí)念,想放手卻又想停留。
棺木中蒼白的臉,他看見了,那熟悉的眉眼他怎么會忘卻。
他拼命掙脫那些無形的手,他跪在地上,周圍的哭聲停滯。
他顫抖的手觸及那棺木上雕刻的花紋,梅花栩栩如生帶著徹骨的寒意,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壓倒。
濃烈的悲傷扼住了他的喉嚨,他一次次努力想要發(fā)出聲音,去喚醒那“沉睡”的婦人。
一縷煙氣升起,漸漸籠罩了所有人。
“嵐若生?”一雙手將他拉回現(xiàn)實,“你這孩子,這么晚了怎么在這兒,你娘正尋你呢!”
他好像還沒回過神來,直到他被抱起,侍女溫柔的臉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微涼的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確定他不是燒迷糊了。
“哎呀,若生你這是怎么了?”蘭音從侍女手中接過孩子,“蘭生是不是困了?跟娘和青姨去睡覺吧……”
嵐若生搖搖頭又點點頭,剛剛的一切讓他感覺太真實,他伸手又摸上母親的臉。
感受到真實的溫暖,他才稍微安心一些。
四
他自十六歲開始就一直反復(fù)在做一個夢,夢里是無邊的大海,潮濕的長發(fā)如海藻般纏繞在他的手腕。
他的眼睛被蒙上一層紗,一切似流水般在他眼前緩緩流淌。
海水漫過他的膝蓋,耳邊是奇異的低吟,他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
細(xì)膩的指腹帶著香氣描摹他的眉目,他卻感受到對方的復(fù)雜情愫。
“嵐生……”那段紗被勾落,他看見一雙霧藍(lán)色的眼睛,里面仿佛流動著什么。
他的眼角滑過一顆珍珠,不是他的。
浮著一層血色的珍珠,滾燙融化在他的掌心。
“我要走了……”在他面前的少女捧著一顆晶瑩的冰晶。
像是一種必須執(zhí)行的儀式,他的情愫翻涌卻被一種強(qiáng)大的力量壓下,他看著少女落淚,化作珍珠滾落在周圍。
揮手是霧氣彌漫,周圍一切都靜止,他目送少女回歸海洋。
那顆冰晶融入他的血中,直到死亡那刻他才會忘記。
他的心種下了一片海,從相遇的那刻就在緩緩流淌。
月光傾瀉,他聽見海浪在耳邊拍打,他只是閉上眼,手捂在胸口。
兩種心跳重疊,在他的世界永恒。
而他貼近胸膛的口袋里有一顆珍珠,為他而生的珍珠,只屬于他的珍珠。
也是唯一留下的,證明他們相愛過的遺物。
他就像被困在一副空蕩的軀殼之中,心好像千百年來一直都為她而來。
那些被海浪吞沒的輪回數(shù)不清,擦肩而過還是望眼欲穿。
永遠(yuǎn)看不清的臉,卻有一根紅線讓他們相遇。
離別是愛的傷痛,可轉(zhuǎn)身后的百年依舊是兩顆相融的心。
他終于在這一次的夢中,掙開束縛追了上去,撥開了那些阻撓的霧氣。
將她緊緊擁住,海浪化作堅固的冰刺,將他與心愛之人包裹。
緊緊相擁讓冰冷也被溫暖,柔軟的長發(fā)纏繞在指間。
冰刺碎裂,二人分離,至死未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