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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白丁之鈍刃

第二十六回 合約糾紛

將白丁之鈍刃 明仲子 4758 2022-08-10 12:40:36

  產品組合的多元化,使得公司銷售額有了大幅提升。銅絲庫存策略的盈利效果極為明顯,銅價上漲帶來的收益遠遠超過了產品制造本身的收益。多管齊下收效佳,四月份豫章西程交出了極為優(yōu)異的答卷,也因此獲得集團總部的嘉獎。

  五月的市場變得癲狂,銅價再創(chuàng)新高,現(xiàn)貨一度到了8萬多,期貨分析師們“年內破十”的論調甚囂塵上。夏建廣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決定乘勝追擊,進一步擴大成本優(yōu)勢的戰(zhàn)果??僧斣フ挛鞒虄蓮?0噸的訂單分別以8.1萬元/噸和8.2萬元/噸的價格分批與玉澤簽約后,市場卻戲劇性地開啟了暴跌模式。

  超出合同約定的交割周期,官中民開始頻繁地催促易梟轉款提貨,但夏建廣始終讓他以公司資金緊張為由進行拖延。可時間一長,官中民自然也就明白了此中的關節(jié),便跳過易梟直接與夏建廣進行交涉。夏建廣一開始還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可敷衍了幾天之后,索性高掛免戰(zhàn)牌,不再接聽他的電話了。

  銅價暴跌,許多合同被暫緩,甚至有些客戶不惜賠償違約金取消了訂單。夏建廣換上了一副撒賴放潑的模樣,不表態(tài)、不作為。官中民礙著和西程集團的合作關系,沒有采取強硬手段,易梟則被他一天一個電話慰問著,挨得度日如年。

  終于,不速之客再度登門。官中民照舊和易梟打過照面,便朝著夏建廣的辦公桌去了。由于擔心產生不良影響,夏建廣把會談安排到了會議室。

  “夏總,120噸規(guī)格絲放在我們庫房里已經半個多月了,上周我們朱恩西同志找我談了話,眼下我不光是被扣利息的壓力,思想壓力也很大呀!”

  夏建廣自覺慚愧地笑了笑,道:“官經理,我也沒料到銅價會突然暴跌。而且銅價這一跌,我們很多訂單都被取消了,豫章西程的用銅量業(yè)也跟著下來了?!?p>  “夏總,銅廠也是根據(jù)訂單點銅的,您在高位下單,我們就在高位進銅料?!?p>  “這兩單銅按今天的牌價已經虧了一百多萬了,負擔很重啊。有沒有辦法幫我們消化掉?或者我們承擔5%的違約金,取消訂單可以嗎?”夏建廣提議道。

  “夏總啊,消化肯定是消化不掉的,現(xiàn)在銅價便宜了,誰還愿意按半個月前的高價買你們不要的規(guī)格絲呢?”官中民直愣愣地注視著夏建廣,繼續(xù)說道,“至于違約金,可能您理解的有偏差。5%違約金是違約責任的賠償,而因合同產生的實際損失是要另外追償?shù)?。換句話說,交了違約金,你們還要繼續(xù)履約的。”

  夏建廣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回了一句:“這不可能吧?”

  官中民淡淡一笑,非??隙ǖ亟忉尩溃骸澳€真別不信,這次銅價暴跌,我們吏森那邊很多電纜廠都點銅虧了,發(fā)生了很多違約官司,法院都是這么判的?!?p>  見夏建廣突然陷入了沉默,官中民又軟語道:“西程集團也算行業(yè)里的大廠,我們玉澤和西程總部的合作還是非常愉快的,總不能因為這一百多噸銅給攪和了吧?這要是傳出去,同行不得笑話西程嗎?以后誰還敢和西程做生意呢?”

  夏建廣貌似認同地點了點頭,答道:“那就再緩幾天,我找個合適的機會和華總說。畢竟我也是打工,虧這么多錢也的確是不好交代。官經理,能理解吧?”

  “關鍵我們朱總不能理解我呀!這樣,我再幫您拖幾天,但您得快一點?!?p>  見穩(wěn)住了局面,夏建廣忙扯開話題:“既然來了,就住一晚,一起吃個飯吧?!?p>  “感謝夏總,”官中民推辭道,“明早還約了金大姐,一會就往明州趕了?!?p>  送走了官中民,夏建廣總算松了一口氣。但下一步的對策依然沒有著落,于是他繼續(xù)施展拖字訣,希望銅價突然反彈,那就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履行合約了。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易英不失時機地從市公司拿來一張YJV 8.7/10kV 3×25的搶修訂單。確認沒有可用的銅絲和半制品后,易梟只能拉著易英去找了夏建廣。

  “夏總,這個是市公司的搶修訂單,任務緊,局領導的意思是希望豫章西程作為省里重點引進的企業(yè),能幫電力系統(tǒng)解決困難,說白了就是一定得做。”

  夏建廣氣得牙根癢癢,瞅了一眼易英,轉而問易梟:“小周那邊怎么說?”

  “2.08到2.14的銅絲用的少,沒有庫存,銅絞線和交聯(lián)線芯也沒有。小周說這兩天交聯(lián)倒是要停車,如果有銅絲的話到正好可以插進去做掉。但是……”

  夏建廣嘆了一口氣:“停車,說的輕巧,一停一開又是六七千塊沒了。就這五百多米,電費都不一定夠呢,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啊!”

  易英忙就坡下驢:“夏總,您說要是交聯(lián)不停車就能換規(guī)格生產該多好?!?p>  夏建廣沒有搭理,沉思片刻,眼前一亮道:“小易,要么去外面調貨看看?”

  其中隱憂,易梟自是明了,只能默默領命而去了。易梟聯(lián)系秦續(xù)和無果,便撥通了張保中的分機,想來他在電纜行業(yè)的時間長久,請他一起想想辦法。

  “張工,我有根25平方的中壓電纜要調貨,你有朋友或同事能幫忙嗎?”

  “你等一下,”不一會兒,張保中拿了一本名片夾跑到了市場部,坐到了易梟旁邊的座椅上,把名片夾攤開,指著一張自己手寫的白色卡片道,“殷攸是我以前在洪州凱卡時的同事,后來他去常州凱安卡做了生產經理,我就來了這兒?!?p>  “凱卡、凱安卡,這兩家公司名字這么相近,啥關系?”

  “啥關系沒有,凱卡是新加坡人和洪纜合資的,凱安卡是德國獨資的?!?p>  易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季總工懂三國語言,他是從凱安卡出來的吧?”

  “對的,小伙子,他們還做過一段時間的同事,那會兒季武森還在凱安卡給銷售端做技術支持,然后跳來了西程,”張保中見四下無人,探底了腦袋,壓低了聲音,咬著耳朵對易梟道,“我聽殷攸說,季武森又要跳槽了,去蘇州卡曼特?!?p>  “季總還兼著豫章西程的總工呢!看來張工你要高升了呀,到時請我吃飯!”

  “我就一個工藝工程師,沒什么指望。趕緊聯(lián)系,把你的貼牌先搞定了吧。”

  易梟提起聽筒,撥通了殷攸的電話:“殷經理,您好,我是張保中的同事,我姓易。有個事情想找您幫忙,您那有沒有YJV 10kV 3×25的成品,調劑一點?!?p>  “易經理,您好!稍等一下,我讓同事查一下庫存,”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電話那頭終于有了聲音,“你們要鎧裝嗎?我們倒是有個三百多米的庫存?!?p>  “不帶鎧,而且關鍵是我們要530米,還是定尺的?!?p>  “那庫存真沒有。你們急嗎?不著急的話,后天我們一條交聯(lián)線正好要開機,準備做一批小平方的交聯(lián)線芯,到時我可以給你帶著做出來?!?p>  “那就太好了,您報個價給我。對了,你們能幫我噴碼嗎?我們要貼牌的。”

  “噴碼不行,我們是外資企業(yè),老外一般不給中國企業(yè)做貼牌加工的?!?p>  見易梟面露難色,張保中一把奪過了聽筒,說道:“殷攸,小易是我的小兄弟。你給他幫個忙,調一下噴碼機就解決了,下次我讓他到常州請你吃飯。”

  隔著聽筒,易梟聽見殷攸答應了下來:“那行吧,我讓工人調下噴碼。你們下次可以來常州玩啊,咱倆也有很久沒見了。來常州,我請你們吃飯,一起聚聚。”

  張保中放下電話,對易梟囑咐道:“小易,忙殷攸可是幫了,就是付款可別有閃失啊!夏建廣這人做事從來不講信譽,出了問題,我這臉上可掛不住?!?p>  “放心,我也不想砸了我自己的招牌。我會告訴他對方要求現(xiàn)款現(xiàn)貨的?!?p>  張保中會意,翹起了大拇指。收到報價,易梟著實有些意外,沒想到做好了虧損準備的訂單還浮盈了近五個點。辦妥了手續(xù),倆人勾肩搭背走出市場部。夏建廣聽說外企愿意幫豫章西程貼牌,覺得甚是光彩,不住地夸贊著張、易二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盤整,銅價逐步趨于穩(wěn)定,豫章西程的產銷量也隨之反彈。銅絲庫存消耗殆盡,重新下訂勢在必行,解決先前擱置的高價訂單已迫在眉睫。

  被金英潔嘮叨了一頓,夏建廣把易梟叫辦公桌前,面色凝重:“小易,銅絲庫存頂不了幾天,差不多該訂銅了。玉澤那邊怎么樣,官中民最近還聯(lián)系你嗎?”

  “官中民還是三天兩頭騷擾我唄,但要廢止合同估計夠嗆。要不我們把大拉開起來,讓英潔阿姨從廣業(yè)再給我們訂幾車銅桿來?”易梟小心謹慎地建議道。

  “可倒是可以,但也不是長久之計啊,”夏建廣猛抽了口煙,道,“看來最近我得找個合適的時機和華總匯報一下這個事情,這兩天必須把這……”

  此時夏建廣的手機突然想起,他掏出來翻蓋一看,立即按了接通鍵,畢恭畢敬地向華尚光問了好。隔著辦公桌,易梟都能聽到電話那頭嚴厲的斥責聲。

  “建廣,聽說你訂了郎溪銅廠120噸8萬多的規(guī)格絲?訂單履行了嗎?”

  “還沒,我正準備一會給您打電話匯報這個事呢!”夏建廣解釋道。

  “正準備?一個多月,沒向我匯報,我一過問,你就正準備給我匯報了嗎?”

  夏建廣臉上明顯抽搐了一下,辯解道:“華總,我正和對方協(xié)商取消合同。”

  “你在自說自話什么呢?!你高價鎖單,他們按單訂料,想取消就取消,郎溪銅廠專門為你夏建廣開的嗎?就算取消了,那西程不成了笑話。一點契約精神沒有,以后讓供應商和同行怎么看我們?西程的信譽連這一百多萬都不值嗎?”

  夏建廣忙賠笑道;“是是,華總您批評的是,我一定糾正這種錯誤的想法。”

  “決策錯了,那就認。領導要有擔當,趕緊安排一下把合同履行了!”

  “好的,華……”雖然被領導撂了電話,但夏建廣長出一口氣,對著易梟掂了掂手機,笑道,“小易,問題解決了。趕緊安排掉上一期銅款,讓官中民發(fā)貨。”

  可當易梟填了付款單,走完流程,讓舒佳雯把上一批的應付款電匯過去以后,官中民卻并不同意發(fā)貨,而是對豫章西程之前的違約行為進行了反制,提出修改雙方的結算方式,以后的合同需要款清發(fā)貨。最終,夏建廣只能罵著娘讓財務部把公司所有賬戶的資金歸集在一起,安排易梟先提了前面的60噸銅絲。

  那個年代的銀行電匯,無法立即過賬,存在一到兩天的到賬周期,企業(yè)間通過傳真電匯底單是證明已經付款的通用手段。見到了傳真,官中民便沒再為難易梟,利索地安排了車輛,準時把60噸銅絲送到了豫章西程的庫房。糾紛終于告一段落,但雙方對等的合作關系卻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豫章西程變得更加被動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豫章西程在昌府大市場的門市部已經完成了門面裝修和招兵買馬,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等華尚光親臨現(xiàn)場,剪彩開業(yè)了。周三的下午,夏建廣把易梟叫到了會議室,決定對他的職業(yè)生涯進行一番開導。

  “小易,你的工作能力和埋頭苦干的態(tài)度都讓我非常滿意,完全超出了我一開始對你的預期。但有個事兒,我覺得需要給你提個醒,讓你少走些彎路?!?p>  “夏總,我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您只管批評指正,我一定認真對待。”

  夏建廣滿含笑意地凝視了他片刻,而后開言道:“小易啊,在企業(yè)里,尤其在我們民營企業(yè)里,只知道埋頭做事是遠遠不夠的,還要在老板面前多露臉?!?p>  易梟有些懵圈,撓了撓頭,疑惑道:“我也知道要增加自己的曝光度,可是我的工作匯報對象是您,也沒什么機會和華總直接打交道呀?!?p>  “所以今天才特意把你叫到會議室,給你提個醒,支支招呀!”夏建廣笑道。

  易梟翻開筆記本,恭維道:“感謝領導關心、愛護,那我就照單全收了?!?p>  “你不是每個月有一次探親假嘛,回明州的時候不要只顧著在營銷中心和金英潔那里轉悠。多去楚伯民那坐坐,有機會也上去向華總匯報一下工作?!?p>  “楚領導那里排著隊見華總的人實在太多了,就我這層級估計排不上號呀!”

  夏建廣點了點頭,轉而又道:“還有個辦法你可以試試,華總出差都會帶著保溫杯,開會的時候,你可以多給他倒倒水,這很容易給領導留下好印象?!?p>  堂堂本科生,靠端茶倒水討好領導,易梟暗自覺得不恥,但嘴上敷衍著說好。

  “小易,你不要有負擔,”夏建廣見他面露難色,苦口婆心地開解道,“這點你要向易英學習,華總不管怎樣也算是你的長輩,給長輩倒茶有什么丟人的?!?p>  或許是打小習慣了盛氣凌人的姿態(tài),易梟從不關心別人這種鞍前馬后、蠅營狗茍的事情,所以對于夏建廣提到的情況他絲毫沒有印象。但正如夏建廣所言,華總畢竟是易梟叔叔輩的人物,給長輩斟茶也并不是那么難以接受。更何況,難得夏建廣推心置腹的開導自己,他便答應道:“行,那我明天試試就是了?!?p>  “小易啊,你和小周是我的左膀右臂。小周呢,沒讀過什么書,估計也就是管管生產了,”夏建廣站起身,在易梟的肩頭拍了拍,繼續(xù)語重心長道,“但你不同,你是大學生,能力強,大家對你的印象又很正面,你的前途是很光明的。后天門市部開業(yè),華總會到豫章剪彩。明天下午他一到就會召開經營會議,七月是我們西程集團職務調整的窗口期,你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更進一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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