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穿透預(yù)兆(4)
“你們必須想辦法讓晨蔭的心情好一些,不然會傷害到她肚子里的幼崽?!憋w足嚴肅地看著刺爪和火爪。
“好吧,我會再努力試試?!被鹱鞯?。這一段時間過去,他的精神恢復了不少,晨蔭卻一直情緒低落。
刺爪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事實上,自從花楸池出事后,她就一直在避免與晨蔭見面,心里一直有個揮之不去的疑慮:晨蔭會不會認為這是她的錯,有沒有原諒她,有沒有可能把這件事告訴其他貓?可以稱為好消息的是,目前她沒有對別的貓說。不過,這些天她似乎也沒跟什么貓說過話,最多的就是在火爪去看望她時,敷衍地答應(yīng)幾句而已。
火爪焦慮地抽抽耳朵:“飛足,你覺得她什么時候會生產(chǎn)?”
飛足沉默了一秒,喵道:“如果順利的話,其實應(yīng)該是在兩三天前?!笨椿鹱α⒖讨钡卣酒鹕?,他又補充道,“不用太過擔心,這在正常范圍內(nèi)。而且她有生育的經(jīng)驗——”
巫醫(yī)巢穴外傳來一聲喊叫,打斷了他的話:“飛足!”
三只貓轉(zhuǎn)頭看向巢穴入口,麥飛把腦袋探進來:“快去育嬰室!晨蔭生了!”
飛足臉色一變,不過很快恢復了冷靜?!翱?,拿一根木棍!”他轉(zhuǎn)頭命令火爪。火焰色學徒露出茫然的表情。巫醫(yī)意識到火爪不是巫醫(yī)學徒,不知道木棍被放在哪里。他看看出口,又看看兩名學徒,最終自己在巢穴里迅速搜尋一番,叼起一根結(jié)實的木棍飛奔出去。刺爪與火爪對視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進入育嬰室,迎接他們的是晨蔭刺耳的哀嚎。銀落憂愁的目光從晨蔭轉(zhuǎn)到他們身上。“情況似乎不是很好?!彼鞯馈?p> 刺爪和火爪并肩走進育嬰室,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瞥了一眼晨蔭身下被血染紅浸濕的苔蘚窩,倒吸一口涼氣。
飛足沖到晨蔭身邊,把木棍遞給她。“咬住它?!彼畹?。
晨蔭在劇痛的間歇勉強咬住木棍,然后又是一陣痙攣。盡管嘴里塞著木棍,只能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呻吟,刺爪還是能聽到她的痛苦?;鹱σ呀?jīng)在焦急地打轉(zhuǎn)了。
“出來了一只!”飛足突然喊了一聲。他從晨蔭身下小心翼翼地挑出一個濕漉漉的小毛團,“是只母貓?!?p> 巫醫(yī)咬破胎膜,露出幼崽和晨蔭很相似的橙色虎斑皮毛。刺爪突然身子一僵。這只幼崽不在動!
飛足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綠眼睛里閃過一絲恐慌?!翱靵?,”他猛地把口鼻轉(zhuǎn)向刺爪,“舔她。說不定可以活過來。”
刺爪匆忙上前,俯下身,拼命舔舐幼崽冰涼的身體。
晨蔭痛苦的呻吟聲又響起來,空氣中的血腥味重了幾分。幾個心跳后,飛足又叫起來:“一只小公貓!”
刺爪轉(zhuǎn)頭看去,這次被叼出來的是一只兩眼緊閉的小黑貓。飛足一個眼神,火爪立刻上前開始舔。
之后,巢穴里似乎安靜了一陣。晨蔭還是間歇性地痙攣、流血,但不再呻吟,連眼睛也閉起來,似乎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小風暴和小花朵在銀落懷里害怕地瑟瑟發(fā)抖,銀色貓后皺起眉頭,焦急地喵道:“我沒見過哪位貓后生產(chǎn)時會流這么多血,不會有事吧?”
“是的……大概需要一些措施……”飛足挪動著腳掌,聲音越來越小,顯得茫然無措。
火爪抬起頭,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吼:“你不會忘了吧?”
飛足身子一僵。銀落急切地喵道:“需不需要我去叫罌粟光?”
巫醫(yī)看起來松了口氣,重重點頭:“需要。”
銀落立即跳起身,鉆出育嬰室,留下幼崽們縮在巢穴里。飛足舔舐過晨蔭的側(cè)腹,想安撫她的情緒,但她只是艱難地喘息著,沒有做出任何反應(yīng)。
火爪突然歡呼起來:“他動了!”
刺爪看著火焰色學徒身前開始吱吱叫的黑色幼崽,心沉了下去。她盯著自己腳掌前死氣沉沉的橙色皮毛。很顯然,這只幼崽生下來就是死的,也不可能活過來了。她開始為幼崽梳理毛發(fā),感覺這甚至不如一只被殺死的獵物。起碼獵物的血是熱的,而她的舌頭舔舐過小小的尸體,只能感受到死亡的冰冷,而這種冰冷正慢慢滲到她身體的深處。
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育嬰室入口擋風的東西被撞開,刺爪不由自主地停下,長長地吸了一口涌進來的新鮮空氣。
薔薇束顯示出和長老身份不匹配的速度,閃電一般地到了晨蔭身前。她震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星族在上!”然后便將銀落跟著叼過來的葉子嚼成藥糊,吐到腳掌上,對晨蔭喵道,“快吃下去?!?p> 貓后虛弱地睜開眼睛,勉強把藥糊咽了下去。
薔薇束低下身嗅了嗅,轉(zhuǎn)頭對飛足說:“去森林里再找些覆盆子葉和豚草來,快!”
緊張的醫(yī)療工作持續(xù)了不知道多久,終于有一聲歡呼打破幾乎凝固的空氣:“出來了!”
這次是一只長得和花楸池很像的灰色虎斑幼崽。薔薇束舒了口氣,看向晨蔭,臉上幼崽帶來了喜悅漸漸消失了。
“怎么了?”火爪豎起毛發(fā),琥珀色的眼里閃爍著恐慌。他離開黑色幼崽,在晨蔭面前停下,用鼻子觸碰她的臉頰:“晨蔭?醒醒!”
巫醫(yī)巢穴沉寂了幾個心跳。晨蔭微微睜開眼,胸膛的起伏劇烈了一點。
“吃點藥草吧,它們能幫你?!被鹱┣蟮?,聲音有些顫抖。
晨蔭的綠眼睛和池水一樣泛起漣漪,但目光卻越過火爪,凝視著他身后空曠的地面?!盎ㄩ背亍彼馈?p> 飛足與薔薇束無聲地看著她,表情沉重。刺爪抬起跟石頭一樣重的腿,走得離晨蔭近了些。
晨蔭閉上眼睛,腦袋無力地垂下來。飛足輕聲喵道:“她現(xiàn)在和星族在一起了。”
“不!”火爪哀號道,“我們還需要她!”
刺爪感覺心臟被狠狠撕扯了一下。好,這下再也不會有貓知道那天在森林里發(fā)生了什么,但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方式!現(xiàn)在她只剩下火爪和新的手足……等等。
刺爪晃晃腦袋,笨拙地走到灰色虎斑幼崽身邊,低下身。“這只要舔嗎?”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快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口鼻觸碰到幼崽時,她就知道沒有必要了。和石頭一樣冷,沒有心跳。跟那只橙色的小幼崽一樣,是個死胎。
火爪撐起身,腿在抖,但琥珀色的眼睛憤怒地燃燒起來:“怎么會這樣?”
飛足避開他的目光。薔薇束擋在兩只貓之間,柔聲對火爪喵道:“我很抱歉,但這不是飛足的錯。我從沒見過一只貓生產(chǎn)的時候會留這么多血。別說她本來身體就不強壯,而且心理狀態(tài)很差,就是換成罌粟光那樣的武士,恐怕也……”她悲傷地搖搖頭。
火爪退后兩步,慢慢地坐下,但肌肉依舊緊繃著。
薔薇束把三只幼崽攏到一塊兒。黑色幼崽尖叫著,蠕動著爬上他手足們的尸體?!敖o他們起名吧?!彼龑鹱痛套鞯?。
火爪用鼻子輕輕觸碰一下灰色的虎斑幼崽:“這只叫小池。紀念它的父親?!彼戳舜套σ谎郏笆O碌哪銇砥鹈??!?p> 刺爪看著橙色小幼崽的尸體:“這只叫小琥珀。或許她的眼睛也和我們一樣是琥珀色的。”她知道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而已。
刺爪俯下身,端詳著黑色幼崽。身上的絨毛被她呼出的氣吹亂,他不滿地張開粉色的嘴叫了一聲?!斑@只就叫小巖,彰顯他巖石一樣堅強的生命力。”而且這個名字跟石尾很像,她在心里補充。
火爪點了下頭:“好。”他眼里殘存的憤怒融化了,身子也放松下來,不自覺地與刺爪靠得更緊。他用鼻子拱了下小巖,后者抗議地蹬了下細小的腿。
薔薇束慈愛地看著幼崽,嘆了口氣?!暗糜幸恢回垇砦桂B(yǎng)他?!彼鹌鹩揍蹋阉诺姐y落面前,“你愿意收養(yǎng)他嗎,銀落?”
銀色貓后把他攏進自己的巢穴:“當然。”
…………
“晨蔭和她的兩只幼崽死了。”云雀星宣布,高巖下泛起一陣悲傷的低語,“有一只幼崽活了下來,他的名字是小巖。擁有這樣頑強的生命力,相信他以后一定能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雷族武士。今晚,我們會舉行葬禮。”
族貓們?nèi)齼蓛傻厣⑷ズ?,雷族族長跳下高巖,走向兩名學徒:“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我已經(jīng)從銀落那里得知了。希望以后別再出這樣的悲劇了。唉,星族在上,我實在沒有想到又要說一遍這種話。但要記住,所以雷族貓都是你們的至親,包括我。你們還有小巖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會盡力幫忙的?!?p> 刺爪的皮毛不適地抽動起來。他是在對她和火爪說話,但他的黃眼睛分明只看著她——或者她的皮毛,她驚覺。楓爪曾問為什么云雀星這么關(guān)心她,現(xiàn)在這個問題有答案了。不是所謂的天賦,而是這身來自石尾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