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程蘆藜有些明顯的藏拙行為,鄭嬤嬤并沒有說什么,只裝作不知道,她從善如流的接住程蘆藜遞來的臺階,繼續(xù)講:“接連兩個婢女無緣無故失了蹤跡,不單單是那位二夫人,連帶著那位年輕的家主也慌了神……”
婢女并非私自出逃,仿佛人間蒸發(fā)一般的情形實在過于詭異,加之府中早已是人心惶惶…如果說翠竹的失蹤還只是招惹來一些流言蜚語,那珍珠突然的不見蹤影便如同滾燙的油鍋里被倒進幾滴冷水,徹底引爆了府中眾人心里埋藏著的恐懼。
這事恐怕不告訴本家那邊是不行了,更何況,這種詭譎事件理應(yīng)請巫神娘娘來府中驅(qū)邪才能夠被破除,而倘若僅僅作為李氏旁支去請巫神娘娘,只怕是請不動,巫神娘娘從不輕易下山進宅,也就李氏本家的家主能有幾分薄面請得動她老人家了。這么一想,李瑋珍便帶簡單梳洗的二夫人火速趕去本家,將連日來發(fā)生的怪事事無巨細(xì)的告訴了本家的當(dāng)家主母,也就是程蘆藜的外祖母——李老夫人。
“鄭嬤嬤,這么說的話,巫神娘娘果真是外祖母幫忙請下山的?”程蘆藜眼里全是好奇:“巫神娘娘長什么樣子?她果真如同傳聞中那么厲害么?”
“能長什么樣子?”鄭嬤嬤好笑的瞧了一眼此刻神情盡顯天真可愛的程蘆藜,忍不住放軟了聲音給她解惑:“巫神娘娘只是大家給她的尊稱,實際上巫神娘娘和老夫人年歲相差無幾,跟咱們這些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的普通人別無二致?!?p> “我覺得也是,”程蘆藜理所當(dāng)然的點頭:“她應(yīng)當(dāng)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然如何解釋她能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和推崇?不過也實在不必將那位巫神娘娘過于神化,翠竹和珍珠的失蹤是否人為不也還未曾有所定論么,實在不必這般急匆匆的將那二人的消失怪罪到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上?!?p> 聽了程蘆藜聽起來頗有些另辟蹊徑的想法,鄭嬤嬤感興趣的忍不住追問:“小姐對這些事情似乎有些別的眉目?不知可否請小姐告知老奴,好給老奴解解惑?”
“眉目算不上?!背烫J藜擺擺手謙虛道:“我只是覺得鬼神之說過于離譜,不瞞嬤嬤,我背著母親偷看了許多個話本子,還曾偷偷溜出府去找些茶樓茶館的聽?wèi)颍S是因著看的話本子多聽的戲也多,所以遇上這種牽扯到鬼神的、聽來頗有些詭異玄妙的失蹤事件,便不由自主的去想是不是有人假借鬼神之說行歹毒之事,要知道,有些時候,鬼神可比人良善得多?!?p> 這番話一出口,鄭嬤嬤瞧著程蘆藜的眼神頓時就變了,這哪里像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能說出口的話?鄭嬤嬤不禁在心里對這位比花還嬌美幾分的小姐刷新了認(rèn)知,原本以為自己的這雙老眼已是足夠火眼金睛,什么都瞞不過她這雙眼睛去,她早看出程家的這位小姐絕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樣單純無害,這是她一早就心里有數(shù)的,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程家這位小姐遠(yuǎn)不止于此。
程蘆藜也在話音剛落的瞬間意識到自己沒能繼續(xù)藏拙,果然還是太心急,話到嘴邊沒有掂量掂量再說出口。不過沒等她想到要找個什么話來彌補,鄭嬤嬤的臺階便極有眼色的遞了過來:“不管是人心難測還是鬼神之說,那位李家旁支的老爺既然求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勢必要出面幫上一幫,但老夫人跟小姐想的差不多,所以老夫人一邊親自上山拜訪了巫神娘娘,請她下山入宅做法,一邊使身邊嘴嚴(yán)實且能信得過的小廝去了府衙,將翠竹和珍珠接連失蹤的事給報了上去?!?p> 姜還是老的辣,程蘆藜心中欽佩,不僅不被鬼神之說迷惑,還能極迅速的反應(yīng)過來報官,不給歹人留下可以逃跑的機會。
“可是小姐,”菖蒲看看程蘆藜又看看鄭嬤嬤,不明白為什么她們看起來那么篤定翠竹和珍珠是被歹人給擄走的。“若是那翠竹和珍珠是被歹人擄走的,勢必會留下些許的線索吧?可不是說,翠竹和珍珠都消失的悄無聲息么……且若是翠竹和珍珠被歹人所害,為何那么多人去找都找不到她們的蹤影呢?”
“你說的也在理?!背烫J藜沒有立刻反駁菖蒲看起來顯然更偏信的鬼神之說?!疤热舸渲窈驼渲榈氖й櫴侨藶榈?,我暫時還想不出更為詳盡的大概,畢竟我們也只是聽說了這件事,對這件事里出現(xiàn)的不論是二夫人李老爺還是翠竹珍珠,我們都了解不深,更遑論與他們這些人有關(guān)的其他人,只不過聽著這事離譜,問個詳細(xì)再添些猜測而已?!?p> 是了,菖蒲認(rèn)同的點頭,她們就算能盤出來些什么,隴西離京城路途遙遠(yuǎn),她們總不能巴巴兒的特意跑去隴西教府衙做事,這也未免太不現(xiàn)實了。
見這一主一仆都將興趣慢慢從離奇失蹤這件事上轉(zhuǎn)移走,鄭嬤嬤便主動挑起了個其他的話題:“不過另有件事老奴在陪著老夫人來京的路上有所聽聞,覺得甚是有趣,且來京的路途能如此平安順利,和路上的那件趣事也有所關(guān)聯(lián),小姐可愿意聽一聽?”
“哦?何事?”
“因老夫人這回來京算得上意料之外,之前本家管事并沒有對此行做出萬全準(zhǔn)備,只得倉促而行,途經(jīng)驛站時,老夫人命車隊進驛站稍作休息,在大堂喝茶的功夫,驛站里又進來了幾位客人,看他們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我們料想他們那伙人應(yīng)當(dāng)也是同我們一般的趕路人,老夫人和舅爺舅夫人出于好奇便多看了他們幾眼,誰料,就這么多看的這幾眼,那伙人竟認(rèn)出了舅爺?shù)墓俾毶矸?,言語間十分親切,坐下交談后才發(fā)現(xiàn),那伙人中有人與舅爺同樣是朝廷官員!且更令人感到詫異的是,那位官老爺此行居然也是從隴西回京,仔細(xì)算下來日子,老夫人和他們竟是前后腳出發(fā),只不過他們的腳程快,才趕上了早幾日出發(fā)的老夫人和舅爺,和老夫人舅爺幾乎同時進了那驛站?!?p> “如此有緣?”程蘆藜不禁來了幾分興致,她好奇的問道:“不知那位和舅舅偶然遇上的官老爺是誰?”
“這個老奴倒是聽老夫人提過一嘴,好像是…哦!小姐,老奴想起來了,是戶部尚書王大人,那王大人似乎還帶了自己的幼子,聽老夫人說,那王大人之子正巧跟小姐年歲相仿……”
“戶部尚書王大人之子……是王淵?!”程蘆藜只覺耳內(nèi)腦中隆隆作響,像是有人拿了一把石錘不停擊打她的頭顱,讓她控制不住的皺緊了眉頭,試圖借這個動作抵御侵襲而來的疼痛?!啊鯗Y……”
“小姐?”鄭嬤嬤看出程蘆藜臉色不對,擔(dān)憂又愕然的吩咐不知該干什么而愣在原地的菖蒲:“快去外面打盆溫水來,小姐許是哪里不舒服,用溫水擦一擦手臉應(yīng)當(dāng)能緩解一些……”
“不用?!背烫J藜眉心緊鎖,明顯強忍難受的神情看得人心里憂慮不已,但即使已經(jīng)難受到身邊人一眼看得出來的地步,她也仍然拒絕鄭嬤嬤的提議,阻止了菖蒲去打溫水的行為?!安挥茫o我倒杯茶就行了。”
“小姐?!”
“……我說了不用,別再讓我繼續(xù)重復(fù)?!?p> 菖蒲無奈,只好聽程蘆藜的轉(zhuǎn)身去桌子上給她倒了杯熱茶,放到程蘆藜的手邊,好心提醒道:“小姐別先入口,還有些燙。”
“嗯?!背烫J藜點點頭,緊鎖的眉心微微舒展了幾分,仿佛光是聞著面前茶水散發(fā)的淡淡茶香,也能讓她心緒平靜不少?!皠e擔(dān)心,我沒什么,許是之前吹了涼風(fēng)沒有緩過來,才在這個時候突然覺得頭有一點疼。”
“可是要請大夫來小姐這里看一看?”
“不必請大夫,請大夫勢必要驚動母親甚至外祖母,外祖母本就精力不濟,好不容易歇息了,倘若因著這點小事就讓她們?yōu)槲覔?dān)心,我反而會覺得愧疚難當(dāng)?!背烫J藜拒絕的有理有據(jù),見菖蒲和鄭嬤嬤臉上仍帶著擔(dān)憂,她故作無事的輕言安慰道:“當(dāng)真只是些小毛病,我去床上歇一會兒便好了,若是歇一會兒也不管用,我會主動讓你們?nèi)フ埓蠓虻?,身體是我自己的,舒不舒服也是我自受的,我何必這般難為自己?難不成在你們眼里,我竟是個癡傻愚笨的不成?”
“怎么會,”鄭嬤嬤和菖蒲同時否認(rèn),也略微放了心:“小姐自然是再聰慧不過的,想必也絕不會平白無故的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那小姐便安心歇息,老奴帶著菖蒲姑娘去院子里找些事情做?!?p> “嗯,去吧,”程蘆藜邊走去內(nèi)室邊應(yīng)道:“正好讓菖蒲帶嬤嬤熟悉一下咱們這個小院兒,順帶也認(rèn)一認(rèn)那些丫頭們。”
說著,程蘆藜在床邊坐下,抬起頭認(rèn)真的看著還在外間但離她不遠(yuǎn)的鄭嬤嬤,語意不詳:“我這個院子不大,院子里的丫頭們倒是有些多,實際我喜靜,身邊有菖蒲和嬤嬤就已然足夠,嬤嬤,您便看著料理吧,我這個小院兒就交給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