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送珠花圍爐說后福
夏尊寶從里屋出來時,琥珀正在叉腰罵文花:“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虧我平日里苦口婆心的說,你卻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必要見了真章才知道厲害,往后看你還長不長記性!”
對面垂手而立的賴二聽得很不是滋味。
寧府大總管的位置坐了不止十來年,他能不知道賈家一等大丫頭的做派?
像什么隔岸觀火、添油加醋、過河拆橋都是等閑,更不必說借古諷今、指桑罵槐等三十六計招招熟稔,無有不通的。
此時琥珀明面上罵的是文花,背地里多半在罵他這個大管家,就差指著他的鼻子。
賴二自問從未得罪過這位姑奶奶,她為何見面就罵?
她說的這些話,恐怕本就是二爺?shù)囊馑肌?p> 眼下家中出了如此大事,半日過去,絳蕓軒的一等大丫頭能不知道?
賴二打死都不信。
正出神時,不防二爺身影已近。
“賴總管來了,坐吧”,夏尊寶笑著打了個招呼。
賴二聞言更為恭謹(jǐn),謙讓道:“給二爺請安,主子面前哪有小人坐位?!?p> 夏尊寶不再和他客套,仍舊笑道:“最近讀書學(xué)了幾個新詞,一曰臉?biāo)嵝暮荨_€有一個叫什么來著?對了,野雜種,不知賴總管是否聽過?”
賴二大驚失色,不自覺的“噗通”一聲跪倒,也不替自己分辨,只是一味磕頭,幾個來回下來已然頭破血流。
“好了,去吧,你仍是寧府大總管”,夏尊寶轉(zhuǎn)身回了里屋。
賴二原地愣了半晌,越想越覺得脊背發(fā)涼。
這位二爺,當(dāng)真神鬼莫測。
隔日艷陽高照,堪稱正月里來的絕好天氣。
夏尊寶讓富貴備車,前往東城四牌樓教坊司衙門上任。
錦月和琥珀文花一道吃了些,先來里屋替主子收撿。
夏尊寶日常一應(yīng)物什都由錦月保管,琥珀和文花一般輕易不到里屋來。
才把貼身換洗衣物收拾出來,聽見外頭銀蝶的聲音。
“二爺出門了?”銀蝶問。
琥珀答道:“前腳剛走,往衙門去了。”
銀蝶笑道:“我倒忘了二爺?shù)墓偕??!?p> 這時文花忽道:“咱們家不都是官嗎?”
琥珀笑她少見多怪:“這官和官各有不同,反正咱們家呀,能有個衙門應(yīng)差點卯的,也就西邊的政老爺和這邊的二爺?!?p> 錦月聽罷莞爾,心道:“二爺?shù)墓倏刹恢挂粋€,兩府頭一份呢?!?p> 一時收拾完出來,她讓文花取些果脯分給大家吃。
既然主子不在,幾人身份地位相差不大,便不拘常禮,一圈圍在火盆邊上閑話。
不一會兒有小丫頭在廊下喊道:“采辦上的錢嫂子來了?!?p> 錦月稍作尋思,很快想起這個人來。
前陣子她為趙六媳婦進府之事,去總管房傳二爺?shù)脑?,路上遇到一位?zhí)事媳婦,自稱錢柳家的。
這會兒小丫頭說采辦上的錢嫂子,多半就是她了。
稍后人影晃動,一位三十上下的體面媳婦走了進來,抬眼見屋內(nèi)眾人便笑:“唉喲喲,姑娘們都在呢?!?p> 錦月起身招呼她坐下,讓文花端了茶過來。
錢柳家的客氣半天才忸怩坐了,將手中錦匣遞給身邊的琥珀道:“里面是三對珠花,我那口子在外辦事時趕巧遇上,說是今年宮里的時興樣式。想著二爺屋里的姑娘們一個比一個素淡,我這黃臉婆子倒不好花紅柳綠了?!?p> 不等琥珀接過去,銀蝶搶先笑道:“錢嫂平素就是個有心人,昨兒晚上我和炒豆得了一對,今兒該你們,只管收下便是?!?p> 琥珀依言收下錦匣,打開瞧了兩眼遞給錦月。
只見三對珠花顏色款式各不相同,其中一對白玉葉子,淡黃花蕊,簪身通體澄黃,一看便知用了金料。
另外兩支同樣精致,一主紅,一主藍(lán)。
錦月看罷挑了那對白的,再把匣子遞還琥珀。
琥珀取了那對藍(lán)的。
到了文花只剩紅支,正好她也喜歡,便落得皆大歡喜。
錦月謝過錢嫂,又讓文花取些瓜子水果來。
幾人吃著閑食聊起家常。
不知不覺說起昨日之事,錢柳家的笑道:“要我說,府里頭是該整治整治。昨兒也有人喊我去跪太太,我沒肯,還勸了兩句,奈何人家不聽。”
琥珀卻道:“你們東府成日里靜悄悄的,怕是早被人串成一條線上的螞蚱。錢嫂不去,別人也沒拿你當(dāng)成一條線?!?p> 銀蝶笑問:“我們是東府,你又是哪府的?”
琥珀自知失言,卻也懶得辯解,隨手取了蜜橘一掰兩半,隨即塞進銀蝶口中道:“就你嘴俐,哪天我讓晴雯過來和你擺上一場車馬炮?!?p> 錦月拉開琥珀笑道:“嘴俐些好,像你們這樣的大戶人家,口齒只要稍微笨些,還不知要吃多少啞巴虧?!?p> 如此一說,銀蝶和琥珀齊齊翻了臉。
琥珀笑罵道:“我們是大戶人家,你是寒門素戶,只可惜替二爺當(dāng)起家來,偏偏委屈了你!”
錦月不曾客氣,反過頭來嘲弄:“二爺?shù)募逸啿坏轿襾懋?dāng)。單說昨兒晚上,我正在外頭忙著,也不知是誰搶著給二爺洗腳呢?!?p> 文花聽罷偷笑,一雙眼睛不自覺的瞄向琥珀。
琥珀辯道:“喊你不動,文花要鋪床,你是有體面的一等大丫頭,怎不喊個人來伺候二爺?”
銀蝶在一旁格格直笑,未幾不無羨慕道:“還是你們這邊熱鬧,二爺還缺使喚丫頭不?”
“缺個準(zhǔn)姨太太,喏,就在隔扇邊上通鋪睡的。只要你想來,我就去給二爺說”,琥珀手指伺候上夜那張床。
“那便罷了,不敢搶錦月丫頭的位置”,銀蝶忙道。
“再胡說我只撕琥珀的嘴!”錦月獨木難支,終究抵擋不住。
幾人齊齊笑出聲來。
一時笑聲住,錢柳家的感嘆道:“真真難為你們,統(tǒng)共兩三個人,又得批票理事,又得伺候二爺?!?p> 錦月連忙謙遜幾句,言說全憑錢嫂等人幫襯。
錢柳家的心滿意足,便起身作別。
等她離去,銀蝶便轉(zhuǎn)到正題上來,“如今珍老爺病了,太太尋思著要不要過去西府說上一聲。我也吃不準(zhǔn),本想過來討二爺主意,誰知不在?!?p> 錦月道:“正好昨晚二爺提過,他已經(jīng)給政老爺和璉二爺都說了?!?p> 銀蝶聽罷幾分感慨:“你們說,就這么一個人,倒把百般事想在前頭。你們呀,將來都是有福的?!?p> 一時文花插話進來道:“二爺對太太敬重有加,你也是有福的。”
不等銀蝶搭腔,跑來一個小丫頭道:“銀蝶姐姐,太太喚你回去?!?p> 銀蝶起身應(yīng)下,臨出門又回頭,鄭重對錦月道了聲謝。
在場幾人自然明白她謝的是誰,自不必額外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