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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頓縣圍繞著斯圖爾特·塔爾頓的八卦熱潮最終還是隨著他再次上了戰(zhàn)場而日漸消弭了。斯圖爾特既沒有如父親吉姆·塔爾頓的意,同戰(zhàn)后本地區(qū)恢復得最快最好的奧哈拉家聯(lián)姻,也沒有向因為是近親結婚的產(chǎn)物而并不十分讓母親比阿特麗斯?jié)M意的英迪亞·威爾克斯求婚。
他只是罕見地糾結著、沉默著。過去他那總是快樂張揚地笑著,像棉桃一樣討喜的腦袋開始時常耷拉著,塔爾頓家少有而威爾克斯家特有的憂郁神情日益爬上了這個青年的面龐。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雙胞胎兄弟,布倫特·塔爾頓正值新婚燕爾,同自己的新婚妻子如膠似漆,快樂地構思著自己和卡麗恩的孩子該叫什么名字,盡管他的妻子才剛嫁給他沒幾天,而他很快又要奔赴戰(zhàn)場了。
在瓊斯博羅的火車站附近前來送別的人群中,斯圖爾特·塔爾頓終于再一次見到了他心中這世界上最迷人的一個姑娘。她已然不是記憶中的少女姿態(tài),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衣裙,壓低的帽沿上裝飾著低垂的鴕鳥毛,襯得那雙綠眼睛是如此深幽動人,像一汪深沉的湖水,又似清冷雍容的翡翠。
斯圖爾特眼神定定地望著已經(jīng)開始做年輕婦人打扮的思嘉,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小時候他們一起奔跑爬樹的場景,突然覺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
她的面容是如此肖似自己夢中情人——那個無憂無慮、活潑嬌媚、豪爽多情的青梅竹馬,但同時又是如此地陌生,就連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如此地疏離——仿佛他們已經(jīng)好幾十年都沒有見過了似的。
火車緩緩開動,帶走了一車即將再次奔赴戰(zhàn)場的青年人,也帶走了他們即將再次無處安放的鄉(xiāng)愁和對愛人的思念。
百忙中抽空前來送別兒時好友的思嘉看著火車站月臺上互相擁抱著哭成一團的女眷們,難得地沒有在心里面腹誹,盡管她心底仍然認為眼淚這東西對打贏一場戰(zhàn)爭是毫無用處的,甚至于是一種對精力和時間的浪費。
送別了塔爾頓雙胞胎后,思嘉不想繼續(xù)留在這里浪費時間,于是把帽檐再壓低了一些,準備悄悄地離開。誰知卻被一個瘦削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是英迪亞·威爾克斯。
她微微昂著下巴,那張蒼白病態(tài)、因為齙牙微微凸出而顯得有些畸形的臉正努力地緊繃著。思嘉見過太多次她這樣的表情,每次她把自己看做一個高高在上的道德審判者前來索債的時候,便是這副嘴臉。盡管思嘉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欠他們家什么。
彼時,她正因為瑞德的突然失蹤和經(jīng)濟危機的沖擊忙得焦頭爛額,卻還要承受眼前這個女人的咒罵和索債。思嘉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想明白這個高尚的道德衛(wèi)士是怎么能夠做到一邊惡毒地咒罵她,一邊又坦然地朝她索要錢財,還要惡狠狠地丟下一句“要不是看在我嫂子的面子上,我才不要你的臟錢呢!”
生怕再一次被這家人訛上的思嘉十分警惕。她想,即使她前世的第一任丈夫,英迪亞這輩子的表哥兼妹夫查爾斯·漢密爾頓在跟瑞德決斗的時候被打殘了手腳,那也應該去找他要賠償才是。自己現(xiàn)在可沒什么余錢能夠拿出來養(yǎng)閑人呢!
思嘉這樣想著,拿出自己練習舞蹈的畢生功力,腳步蹁躚地繞開了眼前這位不速之客,在對方錯愕的眼神注視下快速上了自己的輕便馬車揚長而去。她可還有一大堆賬目要算,一大堆活要干呢!可沒時間在這里聽這個老處女無聊的咒罵。
回到家的思嘉第一時間就沖進了自己的小辦公室,卻發(fā)現(xiàn)屋里已經(jīng)有人坐了她的位置。她那該死的喜歡惹是生非給她找麻煩的丈夫此時正坐在她日常伏案工作的那張小書桌前處理著那堆讓她焦頭爛額的賬目,而她的寶貝兒子則靠在他自己的專屬小椅子上昏昏欲睡。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小心抱起孩子,看著這個小家伙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嘟囔道∶“媽媽,你可回來了,我好想你,我已經(jīng)一個上午沒有見到你了”。
思嘉低頭親了親孩子柔軟的發(fā)頂,對準備跟她說話的男人發(fā)出了一個“噓”的手勢,免得他打擾孩子睡覺。但是對方顯然并不想保持安靜,他放下手頭的賬簿,硬是湊過來把她和孩子一把抱住。在思嘉無語的凝視下,瑞德的臉上露出了那種熟悉的挑釁又愉悅的神情,笑得活像只邪惡的公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