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艷陽高照,枝頭掛響。
慶祝燁文高中的鹿鳴宴就選在了這天。
蘇玉堂顧慮上層領導的審查,同時也為彰顯自己為官清廉低調(diào),并未鋪張大辦,只在前院正堂里分擺了幾桌。
也正因如此,前來赴宴之人皆為親朋摯友,沒有外人,所以相對自在一些,沒那么多規(guī)矩。
來到席面上,蘇玉堂面對眾人的祝賀,心中喜悅,看著風華正茂的燁文,想起自己當年這個歲數(shù)時,連個秀才都不是,心里就更加驕傲,又看向石老先生,想著若不是有石老先生的諄諄教導,燁文絕不會有今天這等成就,心里就更加尊敬。
“犬子能有今日這番成績,多虧了先生的悉心栽培,晚輩真是感激不盡!”蘇玉堂端起酒盅,感激道。
石老先生謙遜的擺擺手,笑道:“蘇大人所言真是高抬老朽了,我不過是引玉之磚,燁文能考中舉人,還要靠他勤奮好學,天資聰穎才行;想他今年也才十三,真乃少年有成,前途不可估量啊?!?p> 這話并不是吹捧燁文,想當年燁文也才十一歲,便一舉考中了秀才,就連上官家那位被稱為揚州大才子的長公子,如今的翰林院侍學士也比不過!
燁文被夸的臉上有些赧色,望向此刻風光得意的父親,心中美滋滋的,便也端起酒盅,對石老說道:“先生謬贊弟子了,平日里,弟子諸多問題,若非先生耐心解答,弟子也難成大事?!?p> 石老先生哈哈大笑起來,一手端著酒盅,一手摸著下巴那一撮斑白的山羊胡,道:“先人有云‘迷時師度,悟時自度’,你小小年紀能有這番覺悟,不算辜負蘇大人對你的期望。”
話完,屋里眾人無不開口附和,氣氛一時極其融洽。
父子倆心里滿懷敬意,連著與石老先生同飲了幾杯。
六十有余的石老先生酒量堪憂,也才五杯下肚,便紅了雙頰,打起酒嗝。
父子倆見狀,不好繼續(xù)下去,只能就此作罷。
待陪著眾人又喝了一陣,燁文就起身前去女席敬酒。
女席這邊,聶氏稱不上多高興,反正是沒黑著臉,面對一眾富貴太太祝賀之言,全用假笑搪塞了過去。
等燁文來敬酒,眾女眷見燁文相貌英俊,言行得體,全都按耐不住心中喜歡,各種夸贊層出不窮,一些家中有適齡閨女的,言語中,還表露出結(jié)親之意。
大表叔家的嬸子齊氏,自打燁文進來,那雙眼就沒移過地方,可謂是越看越順眼。
“也才一年不見,不曾想燁哥兒竟長得這般俊朗了,這如今又中了舉人,果真應了那年我的話,將來定是個才貌雙全,前途似錦的大官人!好,真好,不知嫂子,可與燁哥兒說定親事了?”
聶氏面無波瀾,明白齊氏這是相中燁文了,打算給自己那個剛及笄不久的大女兒文淑提親事,想來個親上加親。
其實對于燁文的婚事,聶氏很有想法。
說破天,她也是燁文的正頭嫡母,未來的兒媳過門后伺候的是她,不是高姨娘,所以挑還是要挑的,總不能給自己找個麻煩吧。
大表叔家的文淑,聶氏見過幾面,相貌稱不上閉月羞花,倒也有幾分姿色,大表叔的家底也殷實富裕,還是同宗同族,知根知底,并早已經(jīng)出了五伏,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只奈何文淑出身商賈,自小嬌慣,才蔽識淺,許給一般人家還算過得去,配給燁文,怎么看也是拉低自己家的身份了。
“明年也才十四,你大哥說不急這幾年,眼下還是要以仕途為重,之后再另尋打算?!甭櫴戏笱艿?。
齊氏卻沒聽出聶氏話中的意思,拉著聶氏還想繼續(xù)說下去,讓聶氏倍感無語,不過礙于親戚的名頭,也為避免雙方尷尬,仍未直面回答,假笑幾聲后又將話題岔了開來。
轉(zhuǎn)眼間,天色已接近傍晚。
男人們?nèi)詻]散場的意思,老太太借口乏累,便回了自己院子,只留眾女眷和孩子聊天。
文柒那種難熬的感覺又回來了,從吃完飯到現(xiàn)在,她就沒挪過地方,此刻她的整個屁股都是酸的。
她聽不懂這群女人所聊的話題,只能自己悶在一旁,唯一能說上話的文蘭,正被圍在中間“拷問”。
對此,她深有同感,心里非常同情文蘭,但不敢去解救,生怕把自己也搭進去……
已經(jīng)不記得憋悶了多久,就在眾人說笑之時,忽然門口簾子一掀,悠然走進一個不大的身影。
少年步伐輕盈,進屋后并未出聲,所以并未引起眾人的注意力,全都以為是下人走動。
只有窮極無聊的文柒被吸引過去,抬眼去看,只見一位身高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少年正站在門口,眼神在屋里眾女眷身上游走。
這人是干嘛的?
文柒心中泛起好奇,定眼仔細打量起少年,只見少年面孔白凈,生得劍眉星目,比起燁文更為秀氣,通身上下是素凈的綢緞常服,腰間掛著一塊石青玉佩,整個人吐露著文雅的書卷氣,以及大戶公子獨有的貴氣。
這是誰領來的小孩?
心中這么想著,就聽屋中不知誰開了口:“呦,這不是上官家的小公子靖哥兒嗎?!?p> 此話一出,眾人停止說笑,紛紛扭頭朝少年看去。
聶氏也認出少年,隨即帶上笑容,對少年招了招手:“靖哥兒來了,快過來坐?!?p> 名為上官靖的少年并未立刻動步,先是拱手對眾女眷作了個長揖,才不緊不慢的走向眾人,等只離文柒幾步之距時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不知打量著什么,好半天后竟對著文柒笑起來,“四妹妹也在?!?p> 文柒先是一愣,隨后才反應到是在對自己說話,心里驟然一驚,慌忙應聲,并下意識的冷聲回了句:“是,你來這兒作甚?”語氣談不上友善,聽上去甚至有些質(zhì)問的意思,這可把她嚇壞了,背后冒出一層冷汗,生怕惹到對方。
然而,上官靖的臉上笑意依舊,也不知這個小子在想什么,對文柒毫不見外,就這么光明正大的坐在了文柒身邊的位子,并笑道:“今日是蘇二哥的賀宴,我作為同門師弟,當然是來祝賀的?!?p> “祝賀?那你不去外頭,偏跑我們女人堆里做甚!”文婉語氣咄咄,但對比跟文柒說話時,少了刻薄,一張笑臉,如花似玉。
見此情景,文柒長松了口氣,看來,是熟人?
上官靖面對質(zhì)問,并未害羞與惱怒,不明所以的看了文柒一眼后,緩緩道:“已經(jīng)去過了,卻因年紀太小,酒力尚淺,不足與長輩共飲,故而沒有貿(mào)然留下,否則只怕給蘇伯父平添不少麻煩與不自在,所以,我覺得倒不如乘此機會,來拜見一下伯母與老太太,還有兩位姐姐以及四妹妹。”
聲音稚嫩清脆,偏說話時的神態(tài)像一副小大人,把屋里眾女眷樂壞了,同時也在心里暗暗佩服起這個小孩兒的膽識,面對這么多大人竟毫不怯場,言行得體,落落大方。
“靖哥兒真是會說話,我記得早先派人送去了請?zhí)?,可為何就你自個兒來了,沒見到上官老爺和太太?”聶氏神色淡然,似乎見怪不怪。
“月初之時,家父因受人邀約去了邳州,至今還未歸家,母親則因今日不慎受了風寒,郎中看過后說需要在家靜養(yǎng),不宜出府走動,故此只能派我一人前來祝賀,還請伯母諒解。”上官靖一臉遺憾,又解釋道。
聶氏關心道:“瞧你說的,我們兩家人世代交好,伯母怎會計較這些,反倒是該我關心一下俞太太的身子,如今可有大礙,怎么沒聽人說起過?!?p> 上官靖作揖道:“伯母不必擔心,不過普通寒癥,用不了多久就能好?!?p> “早就聽聞上官老爺有福氣,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出息,小兒子更是生得一表人才,氣宇非凡,今日一見果真如傳言那般,真真是大戶公子的作派,討人喜歡?!饼R氏開口夸贊道,看著上官靖的兩眼直放光。
上官靖看向齊氏,興許是有些眼生,并未立刻回答,先是頓了一頓,才禮貌笑道:“多謝這位嬸嬸夸贊?!?p> “靖哥兒今年多大了,瞧上去和我家文婷一般大?!饼R氏笑問。
“今年已滿十歲了。”上官靖回答道。
“我一猜就是差不多,只可惜今日我沒將文婷帶來,她雖比你高一點,但你比她大,應該叫你哥哥?!饼R氏笑道。
此話說的非常隱晦,但屋中眾女眷誰聽不出是什么意思,瞬間,屋中氣氛微妙起來,眾人都不去接這個話茬,有的與人交頭低語,有的掩嘴輕笑。
聶氏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你就算要攀高枝,也得掂量自己夠不夠格吧。
上官家世代簪纓,人才輩出,從太祖皇帝開國至今,光是進士就出了四個!
當家主母俞氏的娘家更為顯赫,父親乃是三朝元老,朝廷重臣,曾被譽為可享太廟的英武殿大學士俞晟,母親更是京城平邤侯府嫡出長女,被先皇欽封三品誥命的南夫人。
一大家子,可謂是滿門尊榮!
而你區(qū)區(qū)一個商賈人家,若非是蘇氏旁系,就是再過八輩子,也不可能來到此處,如今竟還妄想吃天鵝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