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我頭上有犄角
雨消失了。
天空墜落,海面上漲,世界翻轉(zhuǎn)。
時念真像沉入清澈見底的黑海,躺在空無一物的海底……
時間在這里不存在,傷痛遠去了,喜樂也無蹤跡……
只有亙古的,死一樣寧靜的歌聲……
“誒,你哭啦?”
那歌聲突然變成近在咫尺話語。
一眨眼,
黑海變成了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雨聲與海潮爭先恐后涌進耳里。
喧鬧的世界回來了。
時念真悚然一驚,后退一腳踩進礁石水坑里。
原來她不知不覺,竟然落在了礁石上,唱歌的人就在眼前。
她的歌聲空靈,說話的聲音磁性卻聽不出性別。
對方高鼻薄唇,長著一張硬朗英氣的臉,肩平背直,襯衫系了個結(jié),露出瘦薄收窄的腰,若非沒有喉結(jié),幾乎是個帥氣男孩。
這張臉,她見過。
時念真移開跟她對視的目光,抹了把臉上的水,淡定道:“我沒哭,這是雨水?!?p> 趁著把腳從水坑里挪出來,時念真不著痕跡后退幾步,拉開了跟她的距離。
“哦?那眼眶這么紅,一定是因為海水飛進眼里了?”對方探身湊近了些。
“嗯?!睍r念真立即點了下頭。
對方輕笑一聲,那雙顏色偏淺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時念真,伸出一只手,“很高興見到你,時念真。”
“我叫北綿,也是王經(jīng)紀的藝人哦~”
北綿,天才歌唱家、音樂制作人,出道五年,只要發(fā)新曲,必上各大榜首的歌手。
但她性子懶散,演唱會不開,綜藝節(jié)目也不上,廣告代言都看心情,時常失蹤聯(lián)系不上人。
是王經(jīng)紀手下最難帶的藝人。
時念真聽王經(jīng)紀私下抱怨過好幾次。
不過,之前兩人并沒見過面。
“我知道你,你那首《塞壬》我很喜歡?!睍r念真對她點點頭,卻沒跟她握手。
“這么警惕?”北綿收回了手,滿臉遺憾,“我還挺期待跟你的見面呢。”
“為什么?”時念真問。
“因為我從小看你的戲長大,是你的粉絲~”
北綿眼神認真。
“……”時念真抿緊唇。
她是童星出道沒錯,但這么說,好像她年紀很大。
“我也是聽你的歌長大的?!彼?。
這是實話,北綿五年前出道,那時她才13歲,確實是聽著長大的。
“我的榮幸,這是我今年收到最大的贊譽?!北本d大方點頭。
“……”時念真瞪著她,沒想到她就這么接受了她的反擊,并暗戳戳的夸了回來。
“你受傷了?”北綿盯著她腹部破了個洞的衣服皺眉。
那里的血跡因衣服吸飽了雨水而暈染開來,看起來很可怕。
時念真低頭掃了一眼,冷淡回答:“我沒有受傷?!?p> “倒是你為什么在這兒?”
時念真絕不信,北綿是偶然出現(xiàn)在這里的。
附近沒有船,這里的距離不是普通人可以游的,普通人也不會閑著沒事游這么遠。
北綿只能是游過來或飛過來兩種。
所以,北綿一定有異能,大可能是空間、引力、控水、精神這幾種中的一種或兩種。
才能在雨里浪里還渾身干燥,才能以歌聲迷惑人。
時念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止精神異能她沒法有效抵擋,如果是水異能則更糟糕,海里什么都沒有,就是水多!
北綿眨眨眼,嘴角勾起一個帶著些邪氣的笑:“我當然是,為你而來?!?p> 時念真刷的一下跳到礁石盡頭,兩只腳踩在海水里,緊盯北綿。
對方提前等在這兒,是她兩天前離開時被看到了?
不對!
她的小海鮮也暴露了!
北綿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特意等在這里!
也就是說,她在海里找變異海洋生物的事,被北綿看在了眼里。
時念真瞇縫了一下眼睛。
這一戰(zhàn)在所難免。
“你想打架?”北綿興致勃勃站了起來。
她的下半身穿了一條白色西裝褲,已經(jīng)被礁石上死去的海藻污染了,看起臟臟的,光著腳,形象很邋遢,全身只有臉能看。
“正合我意?!?p> “我覺醒了異能后還沒跟人打過架呢?!?p> “應該說,我覺醒了異能后,你是我見的第一個人。”
“看招!”
北綿說打架,立即就動手。
時念真還在警惕她沖過來,下一秒,兩腳就被提著倒掛在了空中。
低頭一看,是一股水化成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北綿是水異能!
時念真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在海上,在雨里,跟水異能者打架?
時念真立即構(gòu)筑一個力場,撐開了抓著腳踝的水,并用了保持距離。
那只水手沒有離開,而是握著她的整個力場,就像握著一個無形的球。
“嗯?”北綿臉上閃過饒有興致的神色,“再接我這招試試?!?p> 時念真看見北綿兩只手插進海里擺動,海里的浪在她推波助瀾下,越來越高,像二三十層的高樓,從左右壓了過來。
這要是被砸個結(jié)實,必被拍到海底。
“草!”時念真怒罵一句,非但沒有往上飛,反而朝下墜落。
這么大的浪,她的小海鮮就放在旁邊的水下礁石洞里,大概是要不好了!
說不好已經(jīng)被裹挾進旁邊的巨浪。
“沒輕沒重的!”
她大喊一聲,帶著無匹的重力下墜,掠過北綿時,北綿一下被拍到了礁石上。
時念真用強大的力排開海水,落到旁邊的礁石,掃了幾眼,看到了那幾個網(wǎng)兜還在,黃花魚在離水后正蹦跶。
北綿的巨浪追在后頭,撲了過來。
時念真散了力場,在水挨到她身體時,帶著小海鮮以及海水回了隨身家園。
嘩啦~
海水裹著她與小海鮮一起落進泳池。
進了空間,海水不再受北綿控制,與泳池里的水混為一體。
時念真沉進水里觀察小海鮮們。
都活蹦亂跳的。
她松了一口氣。
“溫馨提示,凈化泳池水質(zhì)每次只需20深淵幣。”佩內(nèi)洛普在旁邊說。
“不用,現(xiàn)在先養(yǎng)它們?!睍r念真想了想,將泳池里的水劃出五分之四,丟了出去,又從外面抽了海水進來。
把泳池里的水,徹底換成了海水。
時念真終于放下心來。
不用擔心小海鮮死掉,現(xiàn)在,她要出去揍人了!
時念真從鳴山基地出來,就憋了一口氣。
北綿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她一出去跟北綿撞了個滿懷,時念真用力場將她推開,力場肆無忌憚鋪開來。
北綿踉蹌兩步,剛穩(wěn)住身體,啪嘰一聲就被拍在礁石上。
水里的礁石不像水上部分被風吹日曬,變得圓潤,而是帶著嶙峋的鋒利。
北綿摔得不輕,一張帥臉吃痛皺了皺,眼中的興奮卻更盛了,“嘶~回來了,我還以為你逃走了。”
“揍你用不著逃,”時念真面無表情俯視她,“認輸吧,你打不過我?!?p> “誰說的?”北綿被按在地上卻一點沒慌張,“半場開香檳可是會輸哦?!?p> 話音一落。
時念真察覺到什么,猛然回頭,身后的浪已經(jīng)有百米高。
她面無表情施展保持距離保護自己,“浪打不到我,你這招對我沒用。
“不止那些哦。”北綿說。
時念真沒來得及回頭看她,臉上就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原來,她身上的衣服毫無征兆扭曲了起來,時念真身體失去平衡,摔在礁石上。
衣服的造反卻沒停止。
衣服褲子像蛇一樣,用力扭曲擠壓著她。時念真胸口被衣服按住,連呼吸的起伏都做不到。
不用很久,最多一分鐘,她就會窒息陷入昏迷,之后再不能呼吸,她就會死去。
“就算你的異能可以排斥海浪,但你衣服上的水呢?”
在對面,北綿笑得開心。
時念真冷冷盯著她,同時貼身構(gòu)筑了一個很小的力場,幫助胸口起伏呼吸。
“你似乎忘記你渾身都是濕的了,唔——”北綿話沒說完,就痛哼一聲,說不出一個字。
她身上的骨骼發(fā)出了噼啪聲,像是不堪重負,隨時會斷。
“哼,你猜猜,你擰我衣服上這點水帶來的壓力,跟你身上的壓力,哪個重?”時念真問。
“……”北綿徹底不能動了。
北綿現(xiàn)在不止身上背著巨大的重力,胸口還有力在不斷擠壓,她也不能呼吸了。
“選吧,你是想被壓死、憋死,還是五馬分尸?”時念真冷酷地說。
北綿冷哼一聲。
一直懸在兩人頭頂?shù)木蘩藫淞讼聛怼?p> 海水淹沒了兩人。
此時此刻,時念真同時開著四個力場,頂住了巨浪的拍打,牢牢站在礁石上。
旁邊的北綿則借著大海的力量,稍微撐開了時念真施加在她身上的力,終于恢復了呼吸。
“哼,你猜猜是大海的力量強,還是你個人的力量強。”北綿說。
“……”時念真瞪著她。
大海的力量是很強的,時念真能憑引力護住自己,但對抗大海就有些不夠看了。
她還征服不了大海。
北綿揮手卷起海流,把時念真身周的空氣球,一同沖進了更深的海底。
北綿裹著一股海流對抗時念真施加的重力,跟她一同前行,聲音透過海水傳進時念真耳里,有些失真。
“你猜猜,是我先把你埋進海溝,還是你先耗盡身周的空氣?!北本d再一次學著時念真的口吻說。
“切,學人精?!?p> 時念真說著,念頭一動,連帶著身周的空氣,消失在北綿面前。
“……又來!”北綿磨了磨牙。
時念真一進隨身家園。
身上的濕衣服就松弛下來,脫下濕衣服摔在地上,她沖進浴室洗澡。
時念真在浴室淋了很久的溫水,直到腦子冷靜了,才換上干燥的衣服出來。
她沒立即出去應戰(zhàn),而是煮上了火鍋。
拿出雞鴨魚肉、肥牛肥羊,涮了一頓豐盛的火鍋,飯后甜點是水果車厘子和陽光玫瑰。
能中場休息是她的優(yōu)勢。
經(jīng)過剛才的對抗,她消耗了不少能量。北綿肯定也消耗了不小,肯定已經(jīng)餓了,急需進食。
她也不信北綿能控制整個海。
海洋生物極度匱乏的海里,北綿想要補充能量,就需要去很遠的地方找。
時間拖得越久,局勢對時念真越有利。
她不是愛好打架的人,這個莫名其妙的打斗并不能激起她多大的情緒波動,最多算門外攔了條癩皮狗。
時念真吃飽喝足,躺在沙發(fā)上休息,眼皮漸漸發(fā)沉。
今天經(jīng)歷了太多,心情大起大落的。
早上融血剛結(jié)束,她高興極了,還沒來得及試試身體進化了多少,就接到了張揚的電話,先去揍了一頓傅東明。
被張揚捅了一刀后,心情真是又氣又恨又委屈,降到谷底。就算捅了回去,氣恨也只略消。
或者說,剩下的氣恨都是對自己的。
氣自己給了張揚傷害自己的機會。
恨自己精神不夠獨立,才會親近誰,還識人不明,沒親近一個好人,活該被人辜負。
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這不能完全怪自己。
壞的是張揚......
是張揚不識好歹......
怪末世讓張揚變了......
此外,心里又有一個聲音說怪別人是沒用的,她能掌控的永遠只有自己;怪末世也沒有道理,極端的環(huán)境并沒有改變?nèi)说谋举|(zhì)。
是人本來就壞,才會在末世表現(xiàn)出來。
紛雜的想法,簡直要擠爆她的腦子。
淋了半天的雨,也沒能好一點,一口氣總憋在胸口。
直到遇到北綿,無知無覺哭了一場,胸口的郁悶松動了些,又打了這一架,雖然沒輸沒贏,雙方奈何不了對方,但她感覺到了疲憊。
是氣恨之外的知覺。
她想要休息。
時念真睡著了。
睡了不知多久,一睜眼,她還躺在沙發(fā)上,旁邊亮著一盞橙色小燈,驅(qū)散了一角黑暗。
輕柔悠揚的音樂低低傳來,帶起一種寧靜的氛圍。
時念真聽得直發(fā)愣。
“醒了?”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
時念真時隔一百天后,又抵達了深淵。
黑龍在沙發(fā)不遠處盤著,紅色的大眼睛盯著她。
“嗯?”時念真愣了一下,后知后覺問,“我在這兒睡了多久?”
“大約三個小時?!焙邶埢卮?。
她記得之前過來,是察覺不到時間流速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
黑龍低沉一笑:“恭喜,你現(xiàn)在可以適應深淵了。”
時念真問:“是因為融合了您的血嗎?”
“說話這么客氣?”黑龍點點頭,“是啊,要不要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
不等時念真說什么,一面鏡子從遠處飛了過來,落在她面前。
鏡子里,一個頭長犄角,身后拖著一條長尾巴的女孩,眼眸是金色的,長著跟她一模一樣的臉。
“我去!”時念真怪叫一聲跳起來。
“我頭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我是一條小黑龍,還有許多小秘密?”時念真嘴巴機關(guān)槍一樣說道。
“嗯?”黑龍好笑問,“你在唱什么?”
“沒啥?!睍r念真揮揮手,強行鎮(zhèn)定下來,仔細打量鏡子里的自己。
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最多算個半龍人,跟龍相似的地方只有長著黑色的犄角和覆蓋了黑鱗片的尾巴。
時念真及地的大尾巴掃了掃。
多了條尾巴的感覺還挺奇怪的。
“為什么我的眼眸跟你不一樣?”時念真看向黑龍的紅眼睛。
“不,跟我以前的一樣?!焙邶堈f。
“?。俊?p> “紅眼睛是深淵主宰獨有的?!焙邶埥忉?。
“哦?!?p> 時念真又去看鏡子,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發(fā)呆。
過了好一會兒,黑龍問:“今天,你那邊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