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十日談之血染甘家沖(一)
春日春風(fēng)有時好，春日春風(fēng)有時惡。不得春風(fēng)花不開，花開又被風(fēng)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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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弘晝被劫持的第八天晚上，兩江總督衙門口那兩只石頭獅子前邊站著一條大漢，這漢子身長八尺，虎背熊腰，一雙眼睛頗為奇特，瞳子里白多黑少，咋一看就跟個瞎子似的，可他要是冷不丁的瞄上你一眼，眼里閃爍的兇光能把你嚇的一哆嗦，總督府前有不少巡哨的軍校和戈什哈，按說站著這么個人挺扎眼的，可還就是沒人過來盤問他，反而還有意無意的避著他走路。因為他們知道，這漢子便是兩江第一飛賊，現(xiàn)在被李衛(wèi)收了做捕頭的吳瞎子。
這吳瞎子師出武當(dāng)，一套出云劍和一雙八卦掌練的出神入化，本來是叫吳俠子，因為他天生異像，眼球里頭白多黑少，時候久了，江湖上的朋友便給他取了個綽號叫吳瞎子。這吳瞎子在武當(dāng)學(xué)藝八年，下山后因為打抱不平，失手殺了個大財主，被官府緝拿，整天東躲西藏的，時間長了，為了生計便做了賊，只是有一樣，專偷黑心的官員和地主，不偷平民百姓，每次賺上一票的的，還趁夜往窮苦百姓家里塞上幾錠銀子什么的，因此在民間聲望甚高，是個有名的俠盜，兩江百姓有個俚語叫：夜貓子進(jìn)宅，無事不來。吳瞎子溜門，保你發(fā)財。
吳瞎子此人盜亦有道，再加上他武藝又好，兩江地面上名頭叫的響亮，就是甘鳳池、生鐵佛等石頭城八義弟兄，也不愿輕易薄他的面子。早幾年甘鳳池的掛名徒弟花狐貍柳沖深夜在一民家采花時正好被他撞上，吳瞎子生平最恨采花賊，也不管他是誰，上去三拳兩腳當(dāng)場就給打死了，尸體掛在金陵城門口。甘鳳池這人豪爽，但也有一點不好，挺護(hù)犢子的，換了一般人，他便知道自己徒弟理虧，也要找那人說道說道，可這消息傳出去后，沒幾天的工夫，甘鳳池約了生鐵佛和呂四娘，親自帶著幾大弟子找到了他，帶了金箔禮物向他道謝，說是感謝他替自己清理了門戶，由此可見這人的面子有多大。
吳瞎子本事是夠大了，可是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案子做的多了，丟東西又都是大戶人家，慢慢的，官府就開始注意他了.李衛(wèi)當(dāng)時在江南做蘇州織造，另奉了雍正的密令監(jiān)管江南武林，他是個光棍混混出身，對吳瞎子這種人還是很敬重的，知道他只是偷盜，并非造反，也便不為難他。誰知道這日吳瞎子手頭緊，聽說蘇州織造衙門剛剛運來了今年的一批上等綢緞，便想去那看看，拿些銀子，順便弄兩匹綢緞出來賣錢。
李衛(wèi)多壞啊，那是京城龍?zhí)痘⒀ɡ餁⒊鰜淼娜司?，多大流氓他沒見過??？這吳瞎子剛上了房，他就感覺不對，到不是吳瞎子輕功不行，而是李衛(wèi)這么多年來緝盜的事做的太多了，對這種江湖人物已經(jīng)有了一種條件反射似的直覺，覺得今晚上估計會有事。李衛(wèi)偷偷摸摸的走到偏房，吩咐他那些同樣是江洋大盜的手下各自準(zhǔn)備，隨手就把織造府里的鬼難纏牌自制消息埋伏啟動了。吳瞎子輕手輕腳的剛一進(jìn)大堂，對面一個大沙袋就奔他過來了，目測一下怕不有三四百斤重，砸在身上雖不至于受傷，但動靜肯定小不了，這李衛(wèi)聽說手下能人不少，到時候肯定是一場苦戰(zhàn)，吳瞎子想象著戰(zhàn)斗的壯觀，在沙袋飛過來的一剎那，閃身避到左手邊。
左邊，有一把黃豆。吳大飛賊一個收勢不住，摔到在地，頂上立刻掉下一個大網(wǎng)將他罩住，李衛(wèi)手下一票從良的江洋大盜立刻張牙舞爪的沖了過來，對著他一通亂打，直打的他鼻青臉腫，衣衫破爛，打了二十分鐘左右，吳瞎子終于頂不住了，在他即將昏死過去的時候，一個中等身材的官員走了出來，吳瞎子一看他那雙極品大流氓特有的眼睛，就知道這人是李衛(wèi)，嘆氣道：“早就知道你李衛(wèi)不好對付，卻不想狡猾如斯，被你擒住，我也不冤，我吳瞎子認(rèn)栽了。官府出了重金抓我，你把我抓了，肯定能升官，我先恭喜李大人了?！?p> 李衛(wèi)一愣，繞著吳瞎子走了幾圈，饒有興致的問道：“你便是那江南第一飛賊？”
“正是爺爺我！狗。。你待怎樣？”吳瞎子剛想罵句狗官，卻忽然想到李衛(wèi)這人清廉自守，又為百姓辦了不少好事，實在沒什么可以罵的地方，只得把話硬吞回去。
李衛(wèi)似乎知道他想什么，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個義賊，只偷貪官污吏，還經(jīng)常周濟(jì)窮苦百姓，今日也不為難你，只想問你一件事情?！?p> 吳瞎子有些驚訝，下意識的問道：“什么事？”
“你每月花銷大概是多少？”
“我嘛?！眳窍棺釉贈]想到李衛(wèi)會問他這個，算計了一會道：“我在武當(dāng)做了幾年道士，酒是不大喝的，肉吃的也不多，每次盜來的財物差不多都散給百姓了，自己每月也就是個三五十兩?！?p> “那就好！”李衛(wèi)雙手一拍，高聲道：“你要太貴了我還真養(yǎng)活不起，你偷盜不為貪財，只為生活所迫。這么著，我給你找個吃飯的地方，你看如何？”
“什么地方？”
“給我當(dāng)差，我每月按一等侍衛(wèi)給你發(fā)餉銀，每月五十兩，平日你也不用和他們一樣來站班，用到你的時候，我自己會叫人去尋你?！?p> “你是說，讓我做官？”吳瞎子一聽這事，還真有些心動，這武林人物也要吃飯，并非小說中那樣什么都不發(fā)愁，像甘鳳池那樣家里有的是錢，整天在江湖上行走的畢竟是少數(shù)。一般像少林武當(dāng)這些大門派的弟子出師后，要么就去做個武官，要么給一些大戶人家看家護(hù)院，小門派的弟子則多是參加一些非法組織，給人敲竹杠看場子什么的。吳瞎子出身名門大派，對于做官，還是有幾分憧憬的。
李衛(wèi)聽他口氣，就知道他動心了，趕緊跟著敲上幾句瓷實話：“對！就是讓你做官，我現(xiàn)在是四品，保你做個六品捕頭不成問題，就看你的意思了。”
“我？”吳瞎子想了想，李衛(wèi)這人他知道，京城叫的上號的大流氓頭子出身，殺伐決斷從不含糊，又是個好大喜功的，自己要是不答應(yīng)，估計都不等明天，現(xiàn)在就可能把自己弄死，拿人頭請功去，一咬牙道：“我干了！”說完想向李衛(wèi)行個禮，誰知道這大網(wǎng)結(jié)實無比，竟掙扎不動，末了，吳瞎子無奈道：“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禮。?！?p> 打這兒起，吳瞎子就跟李衛(wèi)干了。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情不愿，偶然的一次機(jī)會，李衛(wèi)把他叫到家里來說案子，正好趕上午飯，就留他在家吃了，吳瞎子一看李衛(wèi)這飯菜：一個四品大員的家宴，挨院子當(dāng)中支上個破木頭桌子，拿了自己家種的白菜蘿卜，翻著花樣炒了幾個，因為還有自己這個外人，還特意吩咐人臨時去買了十幾個雞蛋，基本上和普通百姓一個待遇，知道李衛(wèi)清廉，沒想到清廉到這個地步，打吃完這頓飯，吳瞎子算是真服了。后來李衛(wèi)升任兩江總督，他跟著水漲船高，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四品武官，江南第一捕頭了。
此時的吳大捕頭卻是面色陰沉的可怕，李衛(wèi)自從收服他后，向來對他敬重有加，不是大案要案從不用他，這回好不容易請他出山去找個人，自己帶上人馬在玄武湖邊和甘鳳池的人昏天黑地的打了一場，還是無功而返，回來后滿心慚愧的等著挨罵，李衛(wèi)反到笑嘻嘻的安慰了他幾句，可他看李衛(wèi)那眼神和嘴角上起的火泡就知道他急成什么樣子了，吳瞎子這臉上可就有點掛不住了。
正沉吟著，打總督衙門里邊，周成就出來了，一見吳瞎子，趕緊上前打躬道：“吳大人，您要找的那三個人來了，現(xiàn)在正在李大人那坐著，您看是叫他們過來，還是您過去？”
吳瞎子道：“李大人也回來了嗎？那我進(jìn)去吧?！闭f完拔腿便往里走，走進(jìn)大堂，看到李衛(wèi)穿了件寬敞大褂，又黑又粗的大辮子纏在頭上，手里把玩著一把匕首，正在說著什么，底下站著三條漢子不住點頭。
李衛(wèi)見他進(jìn)來，略一點頭算是招呼，對那三條漢子道：“去拜見你們師叔吧?！?p> 三人忙轉(zhuǎn)過身來給吳瞎子跪下，恭敬道：“翁雍、錢堅、潘清，見過吳師叔。”
吳瞎子可不像李衛(wèi)對江湖人物那般客氣，何況這是自己師兄羅祖的徒弟，只微微一頷首道：“都起來吧?！贝似鹕碛值溃骸鞍缸酉氡乩畲笕艘呀?jīng)跟你們交代了，甘家莊現(xiàn)在抓了朝廷大員，老子昨天在玄武湖和他們的人干了一仗，丟了面子，人還是沒找到。今天夜里，甘家莊大排宴席，防備必定松懈，我打算去他們那攪和攪和，叫你們來，就因為你們的門人分布廣大，而且手上又都有兩把刷子，怎么樣，人都召集好了嗎？”
那翁雍道：“回師叔的話，弟子三人手下門徒眾多，一時難以全部召集，目下只來了一小部分，約莫有六百多人，加上李大人手下的親兵衛(wèi)隊和臨時調(diào)來的官兵，共有一千兩百人左右，現(xiàn)已分左右兩路埋伏在甘家莊二十里外的甘家沖，甘家沖里探子都被我們收拾了，現(xiàn)在只等師叔下令?！?p> 有人問了，這三個人是干什么的，手下這么多人，又不是朝廷將領(lǐng)，召集六百多人還說只是一小部分，原來這里邊有門道：他們這個幫會，最早淵源于明代的民間宗教羅教，最初分布于北直(今北京密云一帶)、山東等地，后來沿運河發(fā)展到江蘇、浙江、江西等地區(qū)。其門徒主要在運河沿岸各埠以運漕糧為業(yè)，又稱糧船幫或糧幫。到了雍正四年，由翁雍、錢堅、潘清三人組織南北運河的船夫為清政府承辦漕運，這就是中國近代聞名的“青幫”，翁雍、錢堅、潘清三人便是青幫三大祖師爺。
吳瞎子聽說人都齊備了，也不廢話，向李衛(wèi)一打躬道：“大人，卑職這便帶人去了?！?p> 李衛(wèi)也不動彈，依然是那副痞子般的微笑，仿佛對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渾然不覺，點頭道：“一切小心，本官在這給你們備了酒席，等著你們回來，去吧！”
吳瞎子轉(zhuǎn)身出門，帶著青幫三祖和周成飛身上馬，五騎絕塵而去，直奔甘家沖。
總督衙門的大堂里，李衛(wèi)拿出自己昨天夜里接到的雍正密諭又看了一遍，雍正在密諭中指示他協(xié)助弘晝查清弘時和弘歷的案子，必要時候有事急從權(quán)的選擇，咨事體大，雍正竟然派來了圖里紳的血滴子密探，并給自己帶來了臨時調(diào)兵的印信。李衛(wèi)嘆了口氣，康熙末年那場如瘟疫般席卷整個京城的九王奪嫡事件，又清晰的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難道現(xiàn)在又要重來一次？想到這里，李衛(wèi)心下更是沉重，慢慢站起身來，走出大堂，看著外面昏黃的月光，低聲道：“一切聽天由命，眼下就看這一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