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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殘煙

第二十六章 佳人難尋

卷殘煙 梵舍主人 5101 2024-05-15 16:03:39

  “一從梅粉褪殘妝,涂抹新紅上海棠?!币簧砀甙顺?,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的男子,站在建章宮半落池旁的海棠花下吟道,“開到荼縻花事了,絲絲夭棘出莓墻?!毙闹幸魂噰@息,十年前的初春偶遇,那位小小的佳人信口吟唱著這首詩,讓他猶然心動。她瀲滟鳳目笑嘻嘻的說,海棠便是她最喜歡的花。如今十年過去,也不知這天人究竟在何方?為何尋了這大半年,始終不見蹤跡?難道,早已經(jīng)香消玉殞?想到這,男子不禁心里一沉。

  “段太子好興致!”一個瘦小的身子,衣著一絲不茍的太監(jiān)服,腰身自然而然微彎著,向站在那里的人行禮納福,交疊于身前的手指正翹著微微的蘭花指,細聲細氣的說道:“皇上有請段太子移步奇華殿!”

  男子爽朗一笑,“有勞春喜公公!”

  還未進殿,只聽得里頭有個暴怒的聲音傳來,“放肆!”隨后是一陣瓷器破碎的脆響。春喜眉頭緊皺,皇上動怒了,速速跑進殿去。卻見殿內(nèi)站著一個身著水青色的五蟒暗紋錦緞長衣,腰間配金鑲邊玉龍佩,春喜記得,這是皇帝特特賜給他的最小的兒子平王燕坤的。再往上看去,春喜頓時嚇得打了個咧咧,光頭和尚!穿著皇家特供錦緞衣服的光頭和尚?不對,這小和尚怎么那么的眼熟?揉揉眼睛看去,春喜嚇的跪倒在地,“我的心啊~殿下,十殿下,您,您,您這是唱的哪出???”

  燕坤無奈的嘆口氣,不就是剃了光頭,反應至于這么夸張嗎!正欲說些什么,只聽得老皇帝暴怒道:“燕坤!是誰準你將自己弄成這幅德行的?”

  “父皇,這絕非燕坤之意。兒臣學成下山,怎知那師傅偏偏找兒臣比試,兒臣比他不過,被他幾劍便削去了頭發(fā)……”燕坤無辜的看著暴怒的父親,嘴角微微上揚,眼神中居然有一絲得意的意味。

  “父皇斷斷不能聽燕峻在此胡言亂語,”一身著紫衣的清麗女子,從殿側(cè)走來,“還不知是做了什么壞事,惹得仇家削發(fā)復仇呢吧!”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老皇帝暴怒的對象瞬間轉(zhuǎn)移到這個紫衣女子身上?!半拮屇闩愦罄矶翁佑螝v江南,為何只見他回來,卻半年不見你?”

  “父皇,兒臣自然有要事在身??!”

  “要事?哼!”老皇帝冷哼一聲,丟出一份明黃色的奏折,狠狠的摔在桌案上,“你的要事便是去突厥自選夫婿嗎?”紫衣女子忍不住瑟縮一下,這事怎么被父親知道的?老太監(jiān)春喜看著紫衣女子,暗自搖頭嘆氣!這個紫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在咸陽被突厥高手圍捕的燕如玉,大天朝的玉公主!

  這個燕如玉,真真是天朝最讓皇帝頭疼的女兒。她與孤王燕瀛是同一母親所生,孤王自小一身的冷峻,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這個玉公主倒活潑開朗,與人自來熟的很。自母妃被燒死后,納蘭德欲使計讓她離開皇宮,為的是保護她的安全??墒沁@位奇葩公主,哪里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不僅不離開皇宮,還常常穿著一身白紗,披頭散發(fā),仗著一身的好功夫,跑到未央宮里大玩半夜鬼敲門的把戲?;屎蟛恢埩硕嗌偃碎g大仙活佛,都驅(qū)趕不了她這小鬼?;实垡苍鴦襁^多次,可惜公主并不買賬,實在拗不過她,便暗中差人護她周全,這才使得這么多年不被皇后逮住。

  玩了幾年,沒有了新鮮感,忽然玩起了失蹤,一連幾個月不見人影,一旦回來便帶著許許多多的戰(zhàn)利品,什么絲綢,刺繡,番邦的貢品,景德鎮(zhèn)的瓷器……這些東西,地方官每年都會上貢,可她偏偏覺得自己帶回來的才最為珍貴。

  往年還好,老皇帝一年能見到她幾次,到后來,一年見一次,最近兩三年,壓根就不見人影。半年前,也不知這玉公主抽什么風,聽說突厥的王子選婚,覺得好玩,大老遠的跑到突厥去,喬裝成突厥女人,哪知突厥王子真就看上她了,要與她大婚。她哪里會同意,拔腿就跑,這才引來大批突厥勇士追捕。孤王也是聽說突厥人在追捕她,才請連靖下江南尋她。哪知她被追的實在無聊,換了個角色,扮成了刺客,專門追殺突厥王子,這王子哪里還顧得上追老婆,逃命比較重要,真真攪得突厥雞犬不寧!

  “我怎會看得上突厥人!父皇您真愛說笑!”春喜一臉驚駭,這玉公主還真是不怕死啊!沒看出老皇帝暴戾的臉上,青筋暴起嗎!

  “你,果真……果真……果真是……孺子……”老皇帝的面色越來越沉。忽見原本暗自嬉笑的燕坤一臉陰冷的怒喝:“出來!”話音剛落,就見水青色的身形閃電般的朝著殿內(nèi)某一高處跳去!老皇帝、燕如玉、段晉軒、春喜及殿內(nèi)眾太監(jiān)宮女朝上去看去。只見大殿陡然出現(xiàn)一個黑色的身影,水青色與黑影在梁間激烈的過招,大有越打越興奮的意味!燕坤眼神雖凌厲,嘴角卻出現(xiàn)一絲狂喜!老太監(jiān)春喜干咽了下口水,方才還在皇帝嬉笑著的十殿下,此刻竟然周身的冷酷與殺氣!思忖間忽見黑影為躲燕坤一掌,朝下飛來,燕坤冷笑一聲欺身壓向黑影,正欲出掌,卻見那黑影眼角一絲冷意,一個翻身躍至上方,燕坤神色一驚心道不好,只見黑影一腳直直的踹在燕坤的胸膛,在落地的那一刻,燕坤單手撐地,翻個筋斗朝后踉蹌了幾步,好容易站定??诮且痪€紅色血液流下,手緊緊的揉揉被踹的胸口,乖戾的看著緊隨其后飄然落定在殿內(nèi)的黑衣人。

  老太監(jiān)春喜揉揉渾沌的老眼,心頭一驚!誒?今兒是什么日子?怎么這幾個平日里壓根見不到的皇子皇女今個兒全到齊了!趕緊踉蹌的起身,跑到老皇帝身邊,免得一會老皇帝再暴怒病發(fā)。

  段晉軒朝黑衣高手看去,消似天華帝的臉龐棱角分明;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的冷俊的色澤;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緊閉的唇形,張顯著來人必定不凡的高貴身份??磥磉@定是皇子之一,可惜他從未見過。

  老皇帝一反常態(tài)的見到他的第一眼沒有生氣,而是平靜無波的輕喚道:“燕一,你來了!”

  燕一冷冷的垂下眼瞼,沒有請安亦沒有回話。老皇帝深嘆口氣,許是站久了亦或是方才生氣太費神,老皇帝竟然身子踉蹌的坐在龍椅上,老太監(jiān)趕緊上前扶穩(wěn),遞上杯茶水,半柱香的功夫才緩過來。

  清眸向燕一看過去,輕聲問道:“你,來了許久了吧!”皇帝自顧自的撥弄著景德鎮(zhèn)特供的骨瓷杯蓋,發(fā)出清脆的噠噠聲,“你有多久沒回來看朕了?竟也想得起朕?”

  燕一眼神閃過一絲傷心,仍舊沒有說話。

  “父皇,三皇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您就別生氣了!”燕如玉上前乖嬌的抱住燕一的手臂,“皇兄你可回來了!如玉幾年不見你了!”這話說的是她自己吧!她是在得知孤王回京才終于想起她有個家,在京城,叫皇宮!有個爹,在皇宮,叫皇帝!

  “你們,三個……”老皇帝的神色突然哀傷起來,“你們?nèi)齻€……”老皇帝頓覺喉間腥氣上涌,直沖腦門,努力克制下終是吐出一口血昏死過去。燕坤急忙施輕功上前扶住老皇帝,而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的抱住昏倒的皇帝,只見皇帝微微張眼,看見抱著自己的燕一那刻,釋然的笑了。燕坤心下暗驚,多年不見的三哥,功夫造詣究竟到了何種地步?不知道他與孤王燕瀛對決,究竟是誰勝誰負?

  老皇帝幽幽嘆氣,“燕一留下,其余人都退下!”眾人應聲退去。

  燕一的面色閃過一絲局促,轉(zhuǎn)瞬即逝。他扶正皇帝,正欲抽手,卻被皇帝一把緊緊的抓住。

  “你終是回來見我了!”老皇帝沒有用“朕”這樣高高在上的稱謂,只簡簡單單用“我”,可見他的態(tài)度。

  燕一微皺眉頭,站直了身子,不看皇帝。

  “我知道,你恨我!”老皇帝無力的撐著龍椅,“你恨我硬生生的將你從你母親身邊奪走,恨我每當你想念母親時,總責備你!”燕一的思緒隨著老皇帝一起回到二十四年前。

  那是個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而燕一的心冰到了極點!他的母親被皇后捉奸在床,當即打個半死送入天牢。六歲的燕一在朦朧的睡夢中,被刺破手指取血后強行關(guān)進了暴室,受盡了宮人的屈辱,就在奄奄一息時,蓉德妃懷抱著才一歲的燕瀛帶著侍衛(wèi)沖進了暴室,救走了燕一。當燕一醒來時,已經(jīng)是五天以后,從滿目憂色的蓉德妃那里得知母親命不久矣,不顧傷痛,倔強的跳下床直奔天牢。

  牢里陰濕不堪,昏暗無比,他焦急的尋著自己的母親,直到看到一個披頭散發(fā)半裸著身子趴在發(fā)出腐臭味的稻草里的女人。細白的皮膚道道血痕,稻草被暗色的血跡染得模糊一片。燕一全身瑟瑟發(fā)抖,隔著牢門遲疑著伸直了手臂扶起那個半死不活的人。

  當她抬起曾經(jīng)嬌羞而今卻滿目血痕的面龐的剎那,兩人對視著良久,恍若隔世。前世花團錦簇,今生落難苦楚。燕一的眼睛早已經(jīng)模糊一片,那人卻綻放著他最最思念的柔美的笑,輕語道:“你沒事就好!”

  燕一使出吃奶的勁想扶起她,她卻如何都起不來,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腳筋均被挑斷,血紅色的皮肉猙獰的外翻著!頓時,他的眼中閃現(xiàn)出嗜血的狂野,抽出皇帝在他學會騎馬時特特贈送的彩龍匕首,架在獄卒的脖子上,憤憤的讓他開門。獄卒顫栗的打開牢門的那刻,被眼前六歲的孩童揮手一抹,匕首無情的劃開他的脖子,無聲的倒在血泊中。

  燕一沖進牢去,緊緊的抱著心心念著的人,眼睛霧氣騰升,模糊一片。

  “莫哭,莫哭!娘親很好!真的很……””她動一下胳膊想拭去他的淚水,卻疼得全身冒冷汗,咬咬毫無血色的唇強忍著痛苦。

  “娘親,我救你出去!”燕一剛要起身托起母親,卻見母親滿含淚水的搖搖頭。

  “一一,”她喚著燕一的小名,“娘親大限以至,莫再徒勞?!彼龔娙讨淼耐闯白屑毬犇镉H說,你快些出去,去找蓉德妃,而今只有她能護著你!”

  “娘親……我不要……我只要你……”燕一使勁的搖著頭,哽咽著。

  “乖,一一,你是娘唯一的牽掛,娘只要你平安,才能安心的去啊!”說到著,她不禁感傷落下淚來。

  “娘親,孩兒只要你!”

  “難道娘親的話你已經(jīng)不聽了嗎?”她突然厲聲道,“快去找蓉德妃,快去?。 ?p>  “不……不……”燕一緊緊的抱住母親,不肯松手。

  “還不快將三皇子抱出去!”一聲清冷的聲音傳來,母子倆應聲看去,著明黃色龍袍的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鳳目光射寒星,流露著帝王霸氣。燕一不禁全身瑟縮,恐懼的看著皇帝。

  “是,陛下!”兩個穿著深色的侍衛(wèi)沖進牢房,強行拖走了燕一,燕一最后見到的是一個凄美的淚人,口中癡癡的喚著自己的小名:“一一,一一,一一……”

  出了天牢的燕一隨即昏死過去,再醒來,已經(jīng)是三天后。從蓉德妃那得知母親在他離開天牢后沒多久便咽氣了,皇帝以貴妃的儀仗風光的下葬,并昭告天下三皇子燕一過繼給蓉德妃撫養(yǎng)。

  自那之后,燕一更加少言寡語,滿面陰戾之氣,除了偶爾與越來越大的燕瀛說幾句話,旁人誰都不理會。直到十歲那年納蘭德帶著家眷前來拜訪。納蘭德驚覺的發(fā)現(xiàn)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便強行收他為徒,帶在身邊長達五年時間。偶然的一次機緣,巧遇一位佛法深厚的大師,大師定睛看看燕一,嘆氣搖頭滿目的哀傷,向納蘭德請求將他交給他,從此帶發(fā)修行了十年,才化去周身戾氣。

  “你的母親,真的很美!”老皇帝的一句問話,將燕一從悲傷的回憶里拉回現(xiàn)實。“她在后宮是出了名的賢德,人人都道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天朝國母!”燕一看向老皇帝,卻見他眼神中閃過一絲狠戾,“只可惜,只可惜……咳咳……咳咳……”老皇帝猛的咳嗽起來。

  “只可惜,你寵溺的皇后狠毒的利爪伸向母妃,你卻糊涂不知!”燕一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骨瘦如柴的老頭,忽然有一陣心疼,這是他兒時見過的那位瀟灑凜凜的父皇?

  “一一”燕一身形震驚的晃動一下,他,他有二十四年沒有這樣親昵的喊他的小名了,“你失去母親后,我想盡一切辦法補償你。我力排眾議,將你交給蓉德妃撫養(yǎng),極力的想用父愛去彌補你,可是你總是據(jù)我千里之外?!笨赡苁莿偛趴人缘拿土诵?,老皇帝的嘴角不自覺的流下一絲血痕。“每次對你發(fā)火后,我總會陷入深深的自責。納蘭德每每報上你的才學如何如何的驚人,你知道我有多么喜不自勝?我想立即見你,可每次走到納蘭府前,卻折返了。你被無塵帶走的十年,我無不深深的后悔。我如果早點向你伸出手,你我父子關(guān)系也不至于如此!”

  燕一冷冷的聽著,眼睛盯住遠方,不看皇帝,心中震驚這些的歷程,皇帝居然都知道。

  “這些年來,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好幾次,那個叫……”老皇帝手拍拍腦門,使勁想著,“那個叫……春喜的太監(jiān),我都想不起來了!”燕一驚訝的看向老皇帝,只見他釋然一笑,“可是你母親,蓉德妃,還有納蘭德,他們總會來夢里見我,同我一起聊天,暢談。朕,真的很想他們……咳咳……咳咳……”老皇帝猛地咳嗽起來,“嘔”的一口血奪口而出,噴在幾案上,看著燕一焦急的神情,微微一笑后徹底的昏死過去。

  燕一急切的出殿去尋太醫(yī),一個黑影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無聲的嘆息,從懷里取出一個精致的藥瓶,取出一顆白色藥丸塞進皇帝的嘴里,抬起他的下顎好下咽,直到老皇帝的神色略顯舒緩才沒入黑暗之中。

  初春的暖風陣陣拂面而來,孤王府的海棠正值怒放,嫣紅的花瓣隨風紛飛,輕輕飄落在他的頭上、肩上。他緊鎖著眉頭,猙獰的面龐透露著冰山一樣的寒氣,眼中閃露嗜血的光芒!燕一背手站在身側(cè),也不言語,兩人站立良久,直到一個宛轉(zhuǎn)悅耳的聲音傳來。

  “翼王萬福,孤王萬福!”一個白衣佳人垂手花下,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星光下分外耀眼,絕世玉顏上帶著一絲微笑,眉宇間透露著淡淡愁容。

  孤王上前牽過佳人的柔荑,燕一看去有些驚訝,亦有些了然。孤王與佳人附耳幾句,佳人的神色忽然緊張,雙眸驚訝的看向燕一,嘴角微揚道:“翼王放心,宋嫣定當拼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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