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車禍

　　回城。

　　尚回一個人站在了路燈下，他帶上了那個自己已經(jīng)戴了很久的小丑面具。他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這張臉，也不想被熟悉的人認出來。他孤身一人，身無分文又無處可去，只好在街角的磚墻邊上靠著休息了一夜。

　　夏天的早上，當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天就已經(jīng)被映照的十分亮了。天剛剛一亮，“刷刷”的清潔工掃馬路的聲音就傳遍了街頭巷尾。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天天需要睡大街的尚回早就沒有了睡懶覺的習慣。

　　當尚回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他靠著墻看著天空，心里一陣迷茫。他心想：又一天了，自己今天的時間到底應該怎么消磨？

　　尚回在心里苦笑，怎么自己好不容易從那里逃了出來，自己卻不知道該去哪里了。我現(xiàn)在還能回到以前的那個家嗎？就算我回去了，還能見到自己的奶奶以及親人們嗎？這一切還可以回到原點嗎？

　　時光流逝的飛快，由于沒錢住酒店的緣故，此時的尚回已經(jīng)在街邊大馬路上游蕩了兩個多禮拜了。

　　就在此刻，尚回攥著褲子兜兒里僅剩的五十元錢，心說自己也應該回去了吧，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不管等待自己的什么，他也得回到自己曾經(jīng)居住過的地方看看。他便拍拍屁股離開了靠著的磚墻，身上一股酸腐味道刺進了他的鼻子。難怪，自從待在這里，他就再也沒有照過鏡子，更別提洗澡了。

　　尚回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一家離自己很近的洗澡堂子。洗澡堂子外面那“洗澡”兩個字的大牌子掛在外面，牌子的邊角被太陽照著泛起了光。尚回循著牌子找到了那家洗澡堂，當他買了點一次性洗護用品走進澡堂子的時候，周圍幾個正在沖澡的老大叔看見他那樣子一邊皺起眉頭一邊沖他捂起了鼻子。尚回赤裸著身子看見這些人的反應心里覺得這些人大驚小怪，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他的身體上布滿了蚊子還是跳蚤之類的蟲子咬下的膿包，猛然一看十分可怖。他仔細想想之前自己怎么沒有注意到身子竟然被叮了這么多包，這也不奇怪，自己的身體好像有些時候會失去知覺。一個月了，他來回城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

　　澡堂子里，尚回正對著大叔們的奇怪目光，也不怪這些大叔，他們沒有把自己當流浪漢趕出去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尚回默默地叫了搓背服務后，用買來的一次性洗浴用品好好地洗了個澡。搓背的大叔來了后看見尚回的身體，一臉嫌棄。但這個搓背的大叔還是接了這個活兒干，畢竟家里還有妻兒老小要養(yǎng)活。

　　一次性洗護用品加搓一回澡的費用，這些滿共不到十塊錢。那么，自己還剩下四十二塊錢，回家的大巴是十塊錢，換乘的公交一共是兩塊錢。這樣一來，我還有三十塊錢可以花。尚回在心里盤算著。

　　尚回出了澡堂子的門就又找了家店買了身衣服換上，是那種街邊的小姐姐天天叫賣的20塊錢就可以買下一身的批發(fā)類劣質衣服。

　　收拾打點好自己后，尚回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車。汽車在盤山公路上一陣顛簸，他也沒有覺得無聊。想想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他睡不著，也快樂不起來。

　　一個多月前的某一天。

　　“鈴鈴鈴......”，一陣放學鈴聲響起。

　　聽到鈴聲，尚回回過神來，走出了自己所在班級的教室，站在另一間教室門口等待著自己的朋友下課。他趴在那間教室窗戶上往里面張望著，教室門上方掛著的牌子上寫著“高一三班”這幾個大字。

　　而另一間教室中，下課鈴響了之后過了許久，教室里面才傳來一陣躁動的聲音，老師終于放學了。尚回的好友之一王萌走了出來，“哎，終于放學了。你是不知道，把我在里面聽課聽的都要累死了?！?p>　　“二萌，你說話前摸摸自己良心好嗎？我怎么不知道？！你們班的數(shù)學老師也是我們班的數(shù)學老師好嗎！之前我們延點下課時也沒見有你這么痛苦?！鄙谢乜粗趺鹊臐M臉眉頭。說完過了一會兒，尚回覺得奇怪，今天怎么只有二萌一個人？便問他：“怎么沒看見張俊呢？”

　　“老師辦公室呢”，二萌回答。

　　尚回對于二萌的回答早已見怪不怪了，估計是張俊上課又鬧出了什么岔子了?！八裉煊指墒裁戳俗尷蠋煷×?？”尚回與二萌一邊往家走，一邊問道。

　　“哎，再別提了，今天上課張俊玩五子棋?！倍纫荒槦o奈，說著攤開手里張俊畫在皺巴巴作業(yè)紙上的歪歪扭扭的五子棋棋盤?！澳憧?，這是他上課下棋的棋盤?！?p>　　“他上課玩五子棋，你拿著他的棋盤干什么？”尚回突然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唉”二萌長嘆一聲后，解釋道：“班主任老師知道我倆家在一棟樓，特地讓我把他上課下五子棋的棋盤帶回去給他媽，說是讓他媽看看她娃一天上課干啥呢？”

　　尚回聽了后在內心狂笑：這都可以，要是真給了，他不得跟你吵啊。遂安慰道，“沒事，中國人嘛，都是形式大于意志，你們班主任也就是嚇嚇他。這事你不給他家長說，他家長也不會知道。老師事后也不會問起。”確實，在中國，領導永遠都是不確定因素，班主任也是如此。

　　“我也這么想，你說我們老師咋就是個逗逼呢？”，二萌的心中奔騰過一萬只草泥馬，他自言自語似的感嘆一聲。

　　之后，尚回同二萌兩個人便再也沒有說話，肩并肩向各自的家方向走去。

　　很多時候像尚回跟二萌這種發(fā)小類的朋友關系久了，就算長時間不聯(lián)系，突然間他要是開口聯(lián)系你，你也不會感覺尷尬。他一開口，你就知道他要說什么。二萌曾經(jīng)形容他們三個好友的友誼：他們一脫褲子，我就知道他們拉什么屎?？蛇@句話后來被尚回硬生生的更改成了：“你一張嘴，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边@句話形容他們的狼狽為奸唇亡齒寒，讓二萌一時難以接受。

　　尚回跟二萌走在回家路上，他今天突然感覺一陣心慌，就像有人在背后跟著他一樣。尚回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翡翠吊墜，那是他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尚回回頭望去，看到的卻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誰叫尚回他家就在學校門口呢？放學時間人多也是正常的。

　　二萌、張俊、尚回他們幾個都是在同一棟樓里住著，從小看對方尿褲子流鼻涕到現(xiàn)在一直關系不錯。二萌跟尚回的家就在同一棟樓的不同單元里，而上課下五子棋被叫去辦公室批斗沒能跟他們一起回家的張俊同學的家跟二萌他家是鄰居?？偨Y起來，他們都是一棟樓一起長大的好基友。

　　有人說，把一滴水藏在大海里，這滴水將永遠不會干涸。其實這句話是一個大“bug”，你怎么知道大海里一天受太陽照射會蒸發(fā)掉多少滴水？而且，你又怎么能確定大海里被蒸發(fā)的成千上萬的水里不是你之前放進海里那一滴水呢？人之所以不會在意這種bug，是因為這種事情不會發(fā)生在人身上。從來沒有人聽說過一個人在人群里走著走著，突然就不見了……很多時候，人們恰恰忽略了，每一次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不公平，都是對你自身生活在這個社會的潛在威脅。你怎么知道下一回這個事情不會在你身上重演呢？

　　尚回的家在12號樓的三單元1樓1號，而二萌的家在12號樓的五單元4樓2號。由于12號樓的走向是從左到右順序排開的一至六單元，尚回比二萌早一步走到了自己家門口，尚回扭頭跟二萌說了句：“二萌我先回了啊，明天見?！倍然貞骸鞍莅萘??！?p>　　之后，尚回就扭頭走回了家。他雖是下午六點，但對于房子位置處于一樓的尚回家里來說，除了從那深藍色的小窗玻璃透進來微弱的光以外，屋內已經(jīng)是一片黑暗。尚回就是依靠著這微弱的光看到的奶奶坐在窗戶前的縫紉機旁的背影。

　　“尚回？”。就在尚回剛應了一聲“恩”之后，奶奶又說：“別開燈了，大白天的你不嫌浪費電？！過來，我跟你說說話?！?p>　　尚回剛疑惑的走了過去......

　　現(xiàn)在。

　　下了大巴，尚回終于在下午六點多回到了家。

　　尚回在用鑰匙打開了門后，發(fā)現(xiàn)屋內一片黑暗。難道今天家里沒人？

　　但他瞬間就打消了這個想法，他依靠著房間里那微弱的光看到了一個坐在窗戶前縫紉機旁佝僂著的背影。

　　然而，就在他剛剛伸手準備打開自家客廳的燈的時候。那人就阻止了他，看也不看進來的是什么人，只神神秘秘的給進來的人一個背影，說：“尚回？”。

　　聽到聲音，尚回反應過來那說話的人正是自己的奶奶，他應了一聲：“恩”。

　　奶奶說：“別開燈了，大白天的你不嫌浪費電？！過來，我跟你說說話?！?p>　　尚回剛疑惑的走過去，就聽到那奶奶已經(jīng)講了無數(shù)次的話。

　　“你一定不要回老家那個房子！那邊不好！”，奶奶強調道。

　　尚回聽到后心里一驚，大叫不好。

　　怎么又是這句話？！

　　難道說，原來自己以為的原點錯了，實際上的原點應該是在這里？

　　怪不得自己覺得剛才的一切場景都似曾相識，原來自己這么久壓根兒就沒有逃出那個范圍。

　　難道說，又要開始了？

　　身旁的奶奶還在絮絮叨叨的講著一些瑣碎的事情，但尚回真的不想再聽下去，但也不好馬上離開，便裝作謹遵教誨的樣子。偶有一陣夾雜著死老鼠味道的風從窗戶縫隙里吹進來，熏得尚回立馬關上了窗戶。奶奶也聞見了這股味道，她從喉嚨里發(fā)出“嘔”的一聲后，便不再繼續(xù)開口講話了。

　　尚回跟奶奶說：“我出去透透風?！?p>　　然后，他出了門，一個人飛快的向前跑去。

　　然而，尚回沒有注意到。

　　在他身后。

　　一個高中生剛剛放學下課，走進了尚回剛剛逃出的那個房間。這個高中生一邊進門一邊叫了一聲“奶”。尚回奶奶看著面前這個高中生，問：“你剛剛出去干什么去了？”高中生看著尚回的奶奶頓時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便“??？”了一句，說：“我沒干什么啊，就放學回來了??！”然而，尚回奶奶卻在心里想：這孩子不會是抽煙去了吧？如果被自己發(fā)現(xiàn)他抽煙了一定好好教訓他一頓。

　　尚回出了門一路跑著，不知道自己還能逃去哪里，身上的錢已經(jīng)花光了。他看到了路邊停放了一輛摩托車，那是一輛排量為650毫升的綠色川崎650跑車。當尚回一邊在納悶這么好的車，車主連車怎么鎖都不鎖的時候。他身后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偷車啦！有人偷車啦！”

　　尚回沒有多加思考就騎了上去，立馬啟動了發(fā)動機。

　　尚回身后那個男人大喊：“站住！你給我站??！”

　　聽見這么一聲喊，尚回趕緊按下加速鍵，發(fā)動機發(fā)出的轟轟聲瞬間就淹沒了那個男人的呼喊聲。這車加速真特么快，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也能有一輛這樣的車啊。

　　尚回騎著摩托車向前沖去，有家也不能回了，自己該往哪走呢？

　　尚回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騎了一會兒，他害怕被當小偷抓住，無處可去的他只得一路向回城騎去。

　　在回城街道住了幾天下來，尚回本就充血的眼睛更加疲憊。剛才在大巴車上之所以尚回沒有休息，是因為他被自己回家的興奮填滿著。而現(xiàn)在，他的視線也變得模糊。

　　尚回騎著摩托車逆行上了高速公路，在快要到收費站的時候，他終于體力不支倒了下去。在尚回倒下去的瞬間，他駕駛的那輛綠色川崎650與一輛牌號為陜K092719的大眾迎面相撞。

　　這場車禍使高速公路收費站處堵死了三個多小時，直到拖車公司與119急救車趕來才有所緩解。

　　尚回撞倒當場昏迷，被送去了醫(yī)院。

　　一同送去的還有陜K092719車上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