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獸聽到的,是一聲嘆息。那嘆息,來自于它身前的一個男子。
那里本不應(yīng)該有人,至少在穿山獸的記憶里,那里有一段可以讓它有著足夠的助跑時間,讓它的沖撞變得最為蠻橫的地帶。那里,很是平坦,空無一物。所以,更不應(yīng)該有個人。
所以,穿山獸很是疑惑。但是它最為疑惑的是,那個男子不僅出現(xiàn)在了那里。更是在出現(xiàn)在了那里以后,使得它已經(jīng)助跑了十分充分的身子,就這么停了下來。
穿山獸雖帶著個火甲的前綴,但歸根結(jié)底,它依舊是那個以力量見長,穿山裂石的穿山獸。放眼這里,除了那只體型超過它許多的滾地龍,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只怪獸,可以在力量上對它造成威脅的了。所以,它很是不解,很是疑惑。
穿山獸雖然屬于較高級的魔獸,但與人類相比,智慧依舊偏低。所以,它的記憶并不很清晰,而稍顯模糊。
然而,因為那種不解與疑惑太過的鮮明,對它的認知造成了太大的沖擊。使得它想起了之前的某一樁往事。
穿山獸并不是什么群居的生靈,所以一旦成年,便會被趕離族群獨自繁衍。
而這只穿山獸雖然已經(jīng)活了些年頭,但若是將那穿山獸的獸元換算成人類的年歲的話,也不過剛剛成年。所以,它才剛剛離開族群,并沒有獨居太長的時間。
剛剛離開族群,穿山獸便在一座山巔尋覓了一處巢穴。再加上它尤善穿山鉆洞,一番的努力之后,也將巢穴打理得極為舒適。
可是那一天,一個人類男子竟然就這么占據(jù)了它的窩,將它驅(qū)離。而它在那個人類男子面前,竟然會是那樣的孱弱無力。
身為高等魔獸的它,竟然會被一個人類壓制頂?shù)暮翢o還手之力。最可怕的是,那個人類竟然沒有使用任何卑鄙的手段,就這么憑借著一雙拳頭,就把它打趴下了。
那簡直就是一場惡夢??涩F(xiàn)在,那場惡夢似乎還在延續(xù)!
穿山獸很清晰的感覺到在自己的腦門上,有著一只手。那只手不大,卻很穩(wěn)。就像是一根支撐著房子的立柱,穩(wěn)穩(wěn)的頂在了那里。
為了擺脫那個惡夢的困擾,穿山獸四肢用力的想要向前頂去。卻發(fā)現(xiàn),無論它的四肢如何的用力的蹬踏地面,除了在地面上刨出四道越來越深的溝渠,竟是無法寸進半步。
穿山獸不甘,憋屈,憤怒。于是發(fā)出一聲嘶鳴,身上的火焰竄得更高了。先是一擺屁股,然后這個擺幅順著背脊一直向著脖頸處蔓延。先前,它便是憑借著這突然發(fā)力的一擺,將那個身上穿著黑色晶甲的人類,頂了出去。
穿山獸的這一擺,很是成功的完成了。那扁平的腦袋很是完美的完成了最后的那個頂出去的動作。但是,結(jié)果卻讓穿山獸更加的不甘,憋屈,憤怒而更加的恐懼。
因為,穿山獸發(fā)現(xiàn)它這奮力的一頂,竟是只讓抓著地面的四肢,向后滑動了一點距離。而前面就像是聳立著一座高山,無法撼動。
穿山獸再次發(fā)出一聲嘶鳴,只是這次的聲音里,不再不甘,憋屈,憤怒。剩下的唯獨只有了恐懼。
穿山獸的記憶終于不再那么的模糊,而漸漸清晰了起來。它終于完全的想起了那個惡夢里的男子的模樣。然后,那個模樣便與眼前的男子徹底得重合在了一起。
惡夢成為了現(xiàn)實,怎能不恐懼?
心懷恐懼,便失了勇氣。沒了勇氣的穿山獸身上那層竄得老高的火焰,也慢慢的收縮了回去,化層了薄薄的一層,猶如紅色的細絨。
沈傲君看著前一秒兇悍,下一秒匍匐在地上,溫順的如同小狗的穿山獸,露出了一絲的微笑。
穿山獸的變化很是突然,前后不過是幾秒的時間,很短,也有點太短。所以其他的怪獸根本沒來得及接受?;蛘哒f,沒有太過多余的時間。
如果,時間富余。那么其他的怪獸極可能在記憶里搜尋到什么??上?,沒有。
所以,滾地龍看著一個人類男子突然出現(xiàn),并且擋在了穿山獸的跟前。于是,發(fā)出了一聲吼叫。
滾地龍身軀龐大,吼叫聲自然也若驚雷般嘹亮。那嘹亮中透著一股輕蔑,有著對于穿山獸竟然拿一個人類沒辦法的輕蔑。也有對那個膽敢攔在那里的人類的輕蔑。
滾地龍一旦滾動起來,將那本就粗短的四肢縮起來的模樣,真的很像一個皮球。
沈傲君一個箭步,便已經(jīng)竄到了那個皮球面前。這個皮球真的很大,沈傲君的身材已經(jīng)算是高挑的了。但是,站在那皮球面前,也不過只到皮球一半的高度。
不過,沈傲君自有其一套的辦法。
依舊是一掌按在了滾地龍的身上。只是這次,沈傲君多出了一腳。那一腳就像是一根撬棍,伸到了那皮球的下方,然后便是向上挑起。那皮球就這么被挑飛了起來。
飛起,便要落下。
可是剛剛落下的皮球,等待著它的,還是沈傲君的一腳。繼續(xù)向上挑起的一腳。
一顆超過人類兩倍大小的圓球,就這么被沈傲君一腳接一腳的向上踹著。
踹著踹著,起初還在吼叫不斷的滾地龍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莫名其妙了起來。就像是它現(xiàn)在的處境般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境遇,終于讓滾地龍想起了以前那段,同樣莫名其妙的經(jīng)歷。
那時,也是一個人類男子,將它當成了皮球一般,踹來踹去。讓天生善于打滾的滾地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開始恐懼于滾動。
那個人類男子,根本就是一個惡夢。大山里所有生靈的惡夢。
人說,悲喜總是相通的。怪物的悲喜,也是如此。特別是當同樣的惡夢,都曾經(jīng)確切的我發(fā)生在它們的身上的時候。
曾經(jīng),大地爪虎被人拔了唇邊的那根胡須,卻連呲牙都不敢。只能偷偷的躲在角落里嗚咽,威武的哼哼。
曾經(jīng),那只金線蟒被人像繩子一樣,繞著樹干打了幾個結(jié)。那幾個結(jié)幾乎要了它的性命。雖然最終還是幸運的掙脫了出來。但是至此以后,它便開始痛恨起自己的身體為何就不能短一點。那樣,便可以少打幾個結(jié)了。
生活在這一片區(qū)域的怪獸,幾乎都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際遇很是雷同。而這些雷同的際遇里,尤以那只追風猿狨最為凄慘。
追風猿狨名為追風,靠的便是那快如風迅如電的騰縱跳躍。而能讓這么一個體型與成人無異的家伙,保持如此的高速??康谋闶撬砗竽歉鶐缀跖c身體等長的尾巴來保持平衡。
可若是細心去看,便會發(fā)現(xiàn),追風猿狨身后的尾巴已經(jīng)短了一截。
短了一截的我長尾巴,還是很長。但是,短了一截的長尾巴,想要再像原先那樣保持身體的平衡,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
如今的追風猿狨,速度早不復(fù)當年。所以,當猿狨發(fā)現(xiàn)了黃櫻這三個人類時,才會報復(fù)式的下了很多辣手。
人總是欺軟怕硬的?;蛘哒f,但凡有一些智慧的生靈,都是欺軟怕硬的。
追風猿狨,或者說這里的其他生靈,在面對黃櫻三人時,可以是強大的,蠻橫的,驕傲的。
但是,當它們開始認出它們自己的惡夢里的那個男子以后,他們又可以是弱小的,溫順的,謙卑的。
火甲穿山獸已經(jīng)趴在了那里,發(fā)出如同小狗般討好的嗚咽。滾地龍,更是把身子一翻,肚皮朝上,不停地晃動著身子,那嬌憨的模樣,就像是一只籠子里玩著小球的天竺鼠。而那只如鷹似隼的禽鳥,則更加的直接。撲扇著翅膀落在了沈傲君的肩頭,拿著自己的腦袋摩挲著沈傲君的頭發(fā),眼睛瞇著,似乎很享受。
此時的沈傲君,周遭環(huán)繞著一只又一只的怪獸。那些怪獸之前或兇猛,或驕傲。但此刻,它們都在向著沈傲君傳遞著一個相同的信號,它們可以很乖巧。像以前那樣的乖巧。
黃櫻與豹紋女相互對視著,她們完全被眼前的場面給嚇到了。她們知道世間有著馬戲團的存在。
那里面的馴獸師可以輕易的馴服那些獅虎狼豹??蛇@些怪獸那里是那些獅虎狼豹可以比擬的。
但是這些怪獸在那個男人面前,卻是要比馬戲團里的那些獅虎狼豹要溫順的許多。
黑袍人的面容一直隱藏在黑色的衣袍下,看不清此刻他臉上究竟是怎樣的表情。但此刻他緊緊攥著鏟刀的手,終于放松了下來。他還哪里管得了那么許多,就這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氣。
然而,黑袍人氣還沒來得及多喘幾口,遠處卻是竄出一道人影。了貧和尚自樹叢里竄了出來,在他的身后,殘枝斷葉漫天飛舞,轟鳴陣陣。
了貧和尚看著沈傲君那邊那仿佛萬獸朝皇的場面,神色也是一愣,旋即一收,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便是一聲驚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