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柳芭給英哲的信(下)
說著話,金英哲的身影出現(xiàn)在甬道的轉(zhuǎn)彎處。他看到站在門廊的李春子,馬上緊走幾步來到母親面前,有點奇怪地問:“媽媽,在這里干嘛,等誰嗎?”
“等你!”李春子的口氣很嚴厲。
“等英哲?”金英哲還沒明白媽媽說話的意思,就問,“為什么?”
“你離開柳芭家以后,干什么去了?”李春子還是繃著臉問道,“為什么這么晚回家,全家人在等你一個人,你不知道嗎?”
“是,英哲做的不好,請媽媽原諒。”英哲解釋道,“英哲遇見了兩個同學,在一家茶館坐了坐,閑聊了一會兒。”在回家的路上,他事先已經(jīng)想好了回家晚了該怎么說了,所以回答得很從容。
看見兒子平安無事,也有回家晚了的“正當”理由,李春子態(tài)度才和緩下來,說了一句“準備吃晚飯”后,轉(zhuǎn)身走進屋子。
“是。”英哲應(yīng)聲說,跟在李春子身后也走進屋里。
正在大客廳里彈鋼琴的秀妍看見英哲叔叔回家了,立刻不彈琴了,起身跑過來緊隨英哲走上樓梯,小聲問道:“英哲叔叔,有什么進展?”
“秀妍,怎么不蓋上琴蓋就走?”李春子問秀妍。
“請奶奶幫我收拾一下,我有點事和英哲叔叔說?!毙沐贝蛱较ⅲ瑹o意下樓,“謝謝奶奶!”
李春子無奈地走到鋼琴前收起樂譜蓋上琴蓋。
秀妍跟著英哲進了房間,隨手關(guān)上門,悄聲問道:“英哲叔叔,柳芭家有什么情況?薩沙大叔和伊蓮娜大嬸他們都知道你們的事了嗎?”
英哲把小提琴盒放到茶幾上,一屁股靠坐在大沙發(fā)上,同樣小聲說:“伊蓮娜大嬸知道了,柳芭告訴她的?!?p> 他們倆正說著,英浩、孝珠兩口子推門走進來。
“英浩哥、孝珠嫂,還麻煩你們過來?!庇⒄苴s緊起身和他們打招呼。
樸孝珠在英哲身邊坐下,說道:“看看,就這一晚上,小叔子都瘦了。”她關(guān)心地輕輕拍拍英哲的后背,“我和你英浩哥還有秀妍都支持你和柳芭的婚事,可這事最后還是得爸爸媽媽決定是不是?你要自己爭取,我們也會在適當?shù)臅r候表態(tài)聲援你的。”
聽了媽媽說的話,一旁的秀妍連連點頭,還攥著雙拳為英哲叔叔加油。
這時,坐在小沙發(fā)上的金英浩問英哲:“柳芭的爸媽知道了嗎,他們怎么說?”
“伊蓮娜大嬸知道了。”快嘴的秀妍告訴爸爸。
“她怎么說?”英浩問英哲。
英哲沒說話,從上衣內(nèi)袋里拿出柳芭給他的信,遞給英浩哥。
金英浩展開信紙看信時,孝珠和秀妍同時起身圍攏過去伏在他肩膀上一塊兒看信。
樸孝珠才看了一會兒就直起身又坐到英哲身邊,小聲和他說:“我看俄文費勁,尤其是看柳芭這種手書就更吃力了?!?p> “是?!庇⒄茳c點頭。
“看來,伊蓮娜夫婦對英哲和柳芭結(jié)婚一事并沒有意見?!庇⒑撇莶菘戳艘槐?,把信還給英哲,對孝珠說,“其實就如你剛才說的,這事最后還是得由秀妍爺爺奶奶決定。”
“而且,很重要的是曾祖父有言在先,作為后人,咱們大家也沒轍?!毙沐f,還很遺憾地嘆了口氣,“其實,最穩(wěn)妥的辦法,還就是爸爸給英哲叔叔的建議——出國留學,舍此別無他法。絕對?!?p> 聽著女兒秀妍老謀深算的議論,孝珠不由得情不自禁地直個勁兒點頭表示贊同,并對英哲說:“對對,我也同意秀妍她爸的主意,抓緊時間聯(lián)系出國的事情吧?!?p> “你和柳芭說了你打算出國留學的事了吧?”金英浩問弟弟。
“說過了?!庇⒄芨嬖V英浩哥。
“那她怎么說,同意你的想法了嗎?”秀妍急切地問英哲。
“柳芭說她還從沒有想過現(xiàn)在出國留學的事呢......”英哲和大家說,“雖然她覺得很突然,不過我覺得,假如我告訴她這是唯一的一條出路,那她肯定會同意的,只不過眼下她還是把希望寄托在我可以說服爸爸媽媽,同意我們的婚事?!?p> “柳芭知道祖父立下的家規(guī)嗎?”英浩哥問英哲。
“我告訴她了,她很不理解——我也不理解,祖父干嘛要這樣做?”英哲挺生氣地問英浩哥。
“說來話長,有時間再說吧?!庇⒑茖Φ艿苷f。
房間里的幾個人還沒說什么,門外傳來一個男傭人的聲音:“大少爺,尹管家讓開飯了。”
“知道了。”英浩答應(yīng)道,又對大家說,“先去吃飯吧。”大家站起身往房間外走時,英哲特意叮囑英哲,“英哲,你得調(diào)整一下情緒,別拉著臉,影響全家人的心情?!?p> “是?!庇⒄茳c頭答應(yīng)。
金英浩拍拍英哲的肩膀,算是安慰一下這個小弟弟了。
餐廳里,尹嫂和兩個伺候用餐的女傭人已經(jīng)立在餐廳一側(cè),英浩他們幾個走進餐廳,按照以往的習慣各自坐到各自的座位上。尹嫂吩咐身邊的一個女傭人:“去請老爺和老夫人?!?p> “是。”女傭人立即離開了餐廳。
為著調(diào)節(jié)一下餐廳里鴉雀無聲的沉悶氣氛,調(diào)皮的秀妍模仿西方人做餐前禱告的樣子,胳膊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閉著眼睛,低著頭,誰也聽不清她嘀嘀咕咕說什么,但當她說最后一句話時大家伙都聽清楚了:“給我一塊烤白薯吧,阿門!”說完,秀妍怪模怪樣地沖英哲睜開一支眼睛逗這個比她只大三歲的小叔叔笑。這時,不只英哲臉上露出了笑容,就連英浩、孝珠,還有一旁的尹嫂和女傭人也都輕聲笑了起來。笑聲中,金海鎮(zhèn)和李春子一前一后來到餐廳,英浩他們馬上止住笑,挺直身子端坐在座位上。
金海鎮(zhèn)拿起湯勺舀了一點湯送到嘴邊抿了一小口后說:“湯的味道不錯?!?p> 李春子這才對大家說:“用餐吧?!?p> 薩哈羅夫一家人也在吃晚飯。自從搬到新京,伊蓮娜和薩哈羅夫商量后讓安娜到小餐廳和他們一塊兒用餐,這讓安娜感到她現(xiàn)在可以算是家人了。
吃飯時,薩哈羅夫表揚安娜:“安娜,親愛的,我發(fā)現(xiàn)你的湯越做越好喝了,今天湯的味道非常接近冬宮御廚老彼得的水準,我真有口福啊?!?p> “謝謝你,薩沙?!卑材任⑿χf,盡管她心里清楚這是薩沙在恭維她吶。
“爸爸,你真的和陛下一起吃過飯嗎?”柳芭好奇地問道。
“柳芭,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是了,不要認真?!币辽從鹊闪艘谎鬯_哈羅夫,“薩沙,你要管住你的嘴!”
薩哈羅夫哈哈一笑,岔開話題說:“英哲和我說他想找工作,雖然他沒明說,可我覺得他有成家立業(yè)的打算,諸位有什么看法?”
柳芭聽了爸爸的話,心里很緊張。直到此刻,她確信媽媽還沒有把她要結(jié)婚的事告訴爸爸,真猜不到媽媽是怎么想的。柳芭呢,她倒是希望媽媽盡快把這事告訴爸爸,爸爸最好立刻公開表態(tài),然后安娜大嬸也鼓掌歡呼,這樣全家喜慶洋洋的,多好呀。柳芭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低頭吃飯,沒有吱聲。
誰知道首先說話的竟然是安娜大嬸,她說:“上帝!剛才,英哲回家時我還罵過他呢!”
“為什么罵他?”
安娜在薩哈羅夫和伊蓮娜的注視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了。她看看低頭吃飯始終不吭聲的柳芭,然后說:“我覺得他愛柳芭可又不表白,實在可氣。所以就催他盡快向柳芭求婚?!?p> 伊蓮娜笑了,說:“安娜,你涉嫌逼婚了?!?p> “哈哈,就是呀!”薩哈羅夫說,“再說,咱們的柳芭也沒有明確表示愛他嘛,是不是,親愛的?”他問柳芭。
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柳芭尋思干脆攤牌得了!于是,她輕輕放下手中的刀叉,再用餐巾擦擦嘴角,垂著眼瞼說:“其實,爸爸,英哲已經(jīng)向我求婚了,昨天?!?p> 薩哈羅夫一怔,隨即高興地和伊蓮娜說:“親愛的,我就要當外公了,不是做夢吧?”說著,他拿起眼前的一個空酒瓶沖著伊蓮娜晃晃后說,“親愛的,本來我不想再喝了,可現(xiàn)在這個大喜的日子,不能沒有酒呀。所以,安娜,請再拿一瓶伏特加來!”
“薩沙!”伊蓮娜制止興奮過度的丈夫,同時又示意打算站起身來的安娜坐下,“八字還沒一撇呢……”
“怎么還沒一撇,英哲不是已經(jīng)求婚了嗎?”
“他的父母還沒有正式表態(tài)呢。”柳芭解釋道。
“哦,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可以看出薩哈羅夫有點失望,他對柳芭說,“是啊,是啊,金海鎮(zhèn)那位先生很可能有不同意見,這沒什么……”他問安娜,“那句老話怎么說來著……”
“哪句老話?”安娜問,她搖搖頭說,“我們?yōu)趵瓲柪显捒啥嗔?!?p> “不是咱們俄國人的老話,是一句中國人的老話,說……哦,對‘此處不留爺,自由留爺處’,是不是這么說的?”
“薩沙!”伊蓮娜真的生氣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做父親的還在胡說八道!
安娜倒是理解薩哈羅夫此刻是故意在調(diào)節(jié)餐桌上有些壓抑的氣氛,便接他的話茬說:“咱們后街有一位從山東闖關(guān)東過來的周老先生——聽他說還是大老李的親戚呢——上帝保佑大老李?!卑材仍谛厍爱嬃藗€十字,接著說,“周老先生知道我買菜時丟了錢包——這事我和伊蓮娜說過,就對我說:‘大妹子,沒事,老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薩沙,你要是說這話才合適呢?!?p> 伊蓮娜調(diào)整了一下心緒,望望大家說:“這就對了。”
“我不會有事的,請你們放心。”柳芭說,她甚至微微一笑,“親愛的爸爸,你要對女兒有信心,要知道她有一顆堅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