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反水

　　三法司會審終因三位審判官分歧太大，陷入了僵局。

　　熊廷弼堅決不認罪，一口咬定是王化貞輕敵冒進慘遭大敗。王紀又氣又惱，而周應(yīng)秋仗著魏忠賢的撐腰，根本不把王紀和鄒元標放在眼里，雙方的沖突不斷。

　　王化貞為了活命，把希望全部寄托到東林黨出身的王紀和鄒元標身上，加上葉向高和韓爌的坐鎮(zhèn)。他一度認為自己肯定有救，可兩場審下來他逐漸發(fā)現(xiàn)不對勁！周應(yīng)秋明顯是袒護熊廷弼，而昔日的粗人熊廷弼也不知受了哪位高人的指點，一口咬定是他王化貞輕敵冒進，用人不當，丟失廣寧，至于熊廷弼最多也就是失察之罪罷了。

　　加上監(jiān)審的王體乾也時不時為熊廷弼幫腔，再看王紀和鄒元標根本不是周應(yīng)秋、王體乾的對手，眼看著形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王化貞心里再也平靜不下來了。他心亂如麻，苦思冥想脫身之策，看來這王紀是靠不住了，難道…難道….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他想到的就是已經(jīng)死去的王安，準確說王安是被東林黨人拋棄的，僅僅是為了自保。

　　王化貞心里怕了，王安那樣的大人物都會被拋棄，那自己僅僅只是葉向高的弟子，并非東林骨干，如果東林黨人最后扛不住閹黨的攻擊時會不會……..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怎么辦？

　　王化貞思來想去，突然想到一向桀驁不馴，得罪人無數(shù)的熊廷弼為何會得到閹黨的極力開脫？

　　難道是……

　　王化貞突然眼前一亮，脫口而出：“明白了，為了保命，只好對不住了?！?p>　　當魏忠賢從王體乾嘴里聽到王化貞向他投誠，愿意協(xié)助他們消滅東林黨時，一時竟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好半天才擊掌叫好：“真是天助我也——”

　　他高興地對王體乾說：“真是盼什么來什么，有了王化貞的幫助，何愁東林不滅呀，哈哈哈……”

　　王體乾獻媚道：“公公吉人自有天助，此乃東林滅亡之兆呀?！?p>　　魏忠賢心情非常好，他吩咐道：“體乾，你馬上到大牢去，好言撫慰王化貞，讓他放心，好吃好喝伺候著。給他紙筆，讓他寫出他知道的所有東林黨人的秘密，要快?！?p>　　“小的這就去?！蓖躞w乾轉(zhuǎn)身欲走。

　　“等等，馬上給他換一間干凈的牢房，不得怠慢！”魏忠賢補充道。

　　“公公放心?！?p>　　由于魏忠賢嚴密封鎖消息，東林黨人并不知道王化貞已經(jīng)投入魏忠賢門下了，還在想辦法和周應(yīng)秋周旋，設(shè)法營救王化貞。

　　而此時王化貞已經(jīng)將東林黨人與王安的來往，對遼東軍政事務(wù)的控制以及貪墨遼東軍餉等隱秘之事寫成密函交給了魏忠賢，其中包括閣臣劉一燝、兵部尚書張鶴鳴、刑部尚書王紀等人貪墨軍餉的具體數(shù)額、所存錢莊的名號、經(jīng)辦人名等信息。

　　這份密函到了魏忠賢手里后，魏忠賢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而這個時候他利用熊廷弼咬住王化貞，牽扯出東林黨的計劃已經(jīng)初步告成。

　　于是他讓王體乾給周應(yīng)秋捎口信，熊廷弼和王化貞，一個都不能留，全部滅口。

　　想要的東西都到手了，那王化貞還有什么存在價值呢？

　　魏府。夜色正濃，客廳里坐著魏忠賢、王體乾、周應(yīng)秋和客氏等人，魏忠賢不說話，別人也不敢輕易開口。最后還是周應(yīng)秋打破了沉默，先開口道：

　　“公公，日后和東林黨人較量，這三法司的作用不可小覷，現(xiàn)在刑部和都察院都在東林黨人手里，這對我們是極其不利的，我們一定要設(shè)法除去王紀和鄒元標，將三法司牢牢掌握在我們手中方為上策。”

　　王體乾顯然有自己的看法，他說：“周大人的話不無道理，但小的以為周大人漏掉了很重要的一點……”

　　“什么？”周應(yīng)秋問。

　　王體乾緩緩地說：“吏部——”

　　“吏部？”眾人交頭接耳起來，王體乾則只顧自個的說道：“周嘉謨?nèi)ツ觌m然被我們趕走了，但東林黨人馬上派孫慎行接替，還是他們的人。只要東林黨人控制吏部一天，這三法司就還是姓東林呀，就算趕走王紀、鄒元標，他們也會另派人接替，我們還需從長計議?！?p>　　半天沒說話的魏忠賢這時開口了：“諸位說得都有道理，咱家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對付東林黨人單靠從上往下或從下往上都遠遠不夠，東林黨人這么多年來在朝中盤根錯節(jié)，分布廣泛，勢力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大的多。要想徹底鏟除他們，必須上下同時行動，兩面夾擊，讓他們顧頭不顧尾，最后一網(wǎng)打盡?！?p>　　魏忠賢的構(gòu)想聽得眾人瞪大了眼，王體乾奉承道：“公公想必已經(jīng)胸有成竹了吧？小的們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呀。”

　　客氏問道：“忠賢，說說你的想法吧?！?p>　　魏忠賢說：“這次王化貞的反水幫了我們大忙，我們可以利用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一舉奪回東林黨控制的三法司和吏部?！?p>　　說到這里，眾人都明白了魏忠賢的用意，不禁紛紛叫絕。周應(yīng)秋更是獻媚道：“公公的計策真是高呀?！?p>　　魏忠賢并沒有飄飄然，他特別強調(diào)說：“你們不要以為很輕松就可以鏟除東林黨，要知道他們能在朝中縱橫幾十年，朝中各派合力圍剿反而被打了個落花流水，你們不要盲目樂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yīng)對?！?p>　　眾人齊聲道：“謹遵公公教誨?！?p>　　御花園涼亭。地上橫七豎八擺著幾件半成品的宮燈和躺椅，刨下來的木屑到處都是，隨風(fēng)飛舞，樹枝上也掛滿了木屑。天啟擦了一把汗，繼續(xù)賣力地忙手中的活兒。

　　魏忠賢從洗臉盆中撈出毛巾，擰凈水后上前小心翼翼地為天啟擦去額頭上的汗：“皇上，您悠著點，別著急，慢慢干，千萬別累壞身子骨嘍……”

　　“朕沒事——”天啟說話時手也沒停。

　　魏忠賢看天啟正在興頭上，便轉(zhuǎn)入了正題：“皇上，這三法司會審?fù)趸懞托芡㈠鲆呀?jīng)有一陣子了，昨個兒那王化貞突然寫密函揭發(fā)大學(xué)士劉一燝、兵部尚書張鶴鳴、刑部尚書王紀貪墨遼東軍餉的不法之事，小奴不敢隱瞞，這才恭請皇上圣裁？”

　　“竟有這等事？”天啟吃了一驚。

　　魏忠賢：“千真萬確，密函小奴已送交王體乾公公那里了，皇上可以御覽。”

　　天啟很疑惑：“王化貞為何要揭發(fā)他們呢？”

　　魏忠賢想了想：“大概是為了將功折罪，減輕廣寧兵敗的罪責吧。”

　　天啟生氣地說：“想不到一向標榜正人君子的東林黨人也會做出如此丑惡之事，貪墨遼東軍餉，真是令人發(fā)指呀?！?p>　　“忠賢，朕命你徹查此事，如所奏屬實，必須嚴懲不貸！”他叫道。

　　魏忠賢：“小奴遵旨?！?p>　　“好了，好了，就這么定吧?！碧靻⒉荒蜔┑卣f：“你用心辦去吧，也讓朕呢省省心。”

　　劉一燝、張鶴鳴和王紀三人一起被撤職查辦了。王化貞作為廣寧兵敗的直接責任人，被新組成的三法司判了個斬立決，聽到這個消息的王化貞頓時昏死過去。

　　而令人費解的是另一責任人熊廷弼卻暫時撿了一條命，被關(guān)進了死牢，沒了下文。

　　這是繼天啟元年十二月吏部尚書周嘉謨?nèi)ヂ毢?，東林黨又一次重大損失，同時也意味著閹黨又前進了一步，魏忠賢挑戰(zhàn)味十足，葉向高、韓爌等東林元老都嗅到了，他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東林黨人的反擊也差不多高調(diào)開始了。

　　加上此年八月東林黨人孫承宗以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xué)士的身份接替王在晉出任遼東經(jīng)略，這在本朝是不多見的。此時的東林黨可以說卯足了勁要扳回一局，魏忠賢會善罷甘休嗎？顯然不會。

　　魏忠賢更大規(guī)模的反攻還在后面，東林黨人也只是暫時保住了執(zhí)政局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