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出賣
內(nèi)閣簽押房。
葉向高召集閣臣、六部九卿商議人事任免安排。
楊漣此時已接替趙南星出任左都御史,趙南星則榮升吏部尚書,左光斗和楊漣執(zhí)掌都察院,二人通力合作將都察院打造成東林黨的堅固堡壘,令閹黨頗為頭疼。
內(nèi)侍端來了熱騰騰的清茶,依次置于桌案上。葉向高招呼道:“諸位先用茶吧?!?p> 眾人舉杯,茶香彌漫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葉向高喝口茶,說:“今天召集諸位大人前來是要商議部分缺官增補的問題,兩京及各省尚有許多缺官未補,諸位今天議一議,拿出增補方案來?!表n爌開口道:“閣老,南京刑部尚書何熊祥第三次奏請增補陪都各部院缺員,此事不能再拖了?!?p> 葉向高:“夢白,南京的事你就多費心了,吏部外放時多照顧陪都方面?!壁w南星:“閣老放心,我會安排的?!?p> 左光斗心里惦記著阮大鋮所托之事,正好趁這個機會提了出來,他接過話頭:“閣老,吏科給事中出缺,候補的吏科左給事中劉宏化丁憂回籍,按制當(dāng)由吏科右給事中阮大鋮補缺……”
趙南星等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旁邊的韓爌湊近趙南星小聲嘀咕:“遺直怎么舉薦阮大鋮這個小人?”趙南星撇撇嘴:“你忘了?他倆可是同鄉(xiāng)?!?p> 按制,第一候補人選因故開缺后當(dāng)依次序由第二候補人選遞補,劉宏化開缺,最有資格的就是阮大鋮。盡管阮大鋮在名義上也是東林中人,但他這個東林黨人卻不受待見,東林黨人都恥于同阮大鋮為伍,眾怒難犯,葉向高、韓爌等人也不好多說什么。
東林黨人私下都屬意第三候選人——戶科左給事中魏大中,此人也是東林骨干,性情豪爽、剛直不阿、兩袖清風(fēng),在葉向高、韓爌等人眼中稱得上是標(biāo)準的正人君子,再看那個阮大鋮品行不端,趨炎附勢、貪婪成性,簡直就是東林之恥。這樣的無恥之徒怎么配做吏科給事中呢!東林大佬們實在無法接受,所以他們決定舉薦魏大中,理由只有一個——品行。
葉向高知道左光斗與阮大鋮的交情,加上顧秉謙、魏廣徴等魏閹黨羽也在座,不便向左光斗說明他們的考慮,只得含糊其辭地說:“吏科給事中一職乃六科之首,舉足輕重,茲事體大,容內(nèi)閣商議后再由吏部最后定奪?!?p> 左光斗聽出了葉向高的猶豫和另有所圖,他本想據(jù)理力爭,無意中發(fā)現(xiàn)楊漣、趙南星都盯著他看,那眼神明白的傳達了一個信息:
不要犯傻!
左光斗這才悻悻地閉上嘴,有點失落的坐下。
葉府?!斑z直,你太沖動了,怎么這么不顧大局呀!”趙南星難掩心中的不滿。韓爌拉住趙南星扯到椅子上:“夢白,別急嘛,遺直也是一時糊涂,他會明白的?!?p> 葉向高一眼便看穿了左光斗的心思,他語重心長地說:“遺直呀,所謂君子者,寧失信于一人,不失信于天下啊。眼光放長遠一點,我們都是為你好呀?!?p> 左光斗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腦子里一片混亂,最終他還是無可奈何地選擇拋棄阮大鋮,支持魏大中。至于如何安撫阮大鋮,他還沒有想出什么好辦法,這事確實有點棘手。
吏部門外。大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擺攤的、賣早點的、趕路的,當(dāng)然更多的還是一大早趕來聽候吏部放榜的候補生員們。這些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議論即將公布的榜單,雖然這次增補的名額不多,但畢竟是有了一線希望。
風(fēng)很大,凜冽的寒風(fēng)一陣緊似一陣,酒肆門口的酒旗迎風(fēng)飄揚,但這絲毫不影響人們的熱情。門口的人越聚越多,這些人都是候補的生員,等著這次補缺能撈一個實缺,哪怕是外放也不錯,總比在京城這么耗著強百倍。
阮大鋮也來了,他是南方人,生性怕冷,但為了起早趕來看榜也顧不得這些。他擠在人群里聽著眾人的議論,心里盤算著自己的事兒,不知到底什么情況。
這時,吏部大門緩緩打開,眾人下意識往前擠,一個文吏走出大門,后面的公差捧著一卷文書,
“吏部奉旨增補缺員,今日放榜——”
人們紛紛往前擠,一個手提銅鑼的公差邊敲邊喊:“吏部放榜!吏部放榜!”一時間門口你推我擠、前呼后擁,有榜上有名而縱聲大笑的,也有落榜而唉聲嘆息的。
這次放榜的官職上到侍郎、郎中、給事中,下到知府、知州、知縣,肥缺鳳毛麟角。很多都是陪都南京的養(yǎng)老尚書、侍郎,要么就是偏遠地區(qū)的知府、知縣,去那里和流放沒區(qū)別。
阮大鋮擠進人群尋找自己的名字,來回看了幾遍也沒有找到,再看一遍居然看到了魏大中的名字,后面的職位是——吏科都給事中。
這…這是怎么回事?阮大鋮徹底懵了,整個人似乎掉進了冰窟窿,從頭涼到尾,怎么會是他?左光斗可是親口答應(yīng)過他的,現(xiàn)在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明白了…..”他一拍腦門,自言自語。他意識到被左光斗給出賣了,葉向高、趙南星等人一向賞識魏大中,這魏大中和左光斗也有交情,臨陣倒戈棄阮保魏。原來非他莫屬的吏科都給事中就這樣飛了,阮大鋮的惱怒可想而知。
阮大鋮失魂落魄地擠出人群,回頭恨恨地看了一眼榜文拂袖而去,心中滿是對東林黨人的憤恨,尤其是對左光斗更是咬牙切齒:“左光斗呀左光斗,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阮某不義了……”
魏府。魏廣徴正獨坐燈下秉燭夜讀,門子來報:“老爺,吏科右給事中阮大人求見?!?p> 魏廣徴自言自語:“哦,他怎么來了?”
“有請?!彼麤Q定先見見再說。
阮大鋮提著一壇好酒一進門就笑道:“魏兄,別來無恙呀,阮某深夜來訪不知是否攪了魏兄的好夢呀?”
魏廣徴起身迎接:“阮兄太見外啦,你我兄弟無需這般客套,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阮大鋮放下酒壇子,說:“心中煩悶,特來找魏兄小酌幾杯,借酒澆愁呀?!蔽簭V徴笑道:“哦,只怕阮兄是找錯廟門嘍,如今魏某已是人人喊打的閹黨黨羽,阮兄身為東林中人,難道不怕受牽連嗎?”
“別提他們——我這心里正窩火呢。”阮大鋮擺擺手打斷魏廣徴的話。
魏廣徴拉著阮大鋮坐下:“來來,不提也罷,先喝幾杯?!?p> 兩人一飲而盡,魏廣徴回味道:“這什么酒?回味悠長,后勁兒十足,不錯。”阮大鋮有點得意:“怎么樣,不錯吧?這可是阮某珍藏多年的陳年佳釀,今天魏兄有口福嘍?!?p> 魏廣徴狐疑地盯著阮大鋮那張笑臉:“阮兄深更半夜來訪不會僅僅是喝酒吧?”
阮大鋮嘿嘿一笑:“魏兄是明白人,那阮某就開門見山啦,實不相瞞阮某已經(jīng)和東林一黨一刀兩斷,分道揚鑣?!?p> “哦,竟有此事?難不成是被掃地出門了?”魏廣徴笑道。
阮大鋮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魏廣徴聽了不禁也有幾分打抱不平,關(guān)切地問:“不知阮兄下一步有何打算?”
“打算?”阮大鋮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一抹嘴:“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這朝廷不是它東林的天下?!?p> “是呀,阮兄所言不虛,除了東林黨人還有魏公公呢?!焙苊黠@,魏廣徴的這番話是在有意誘導(dǎo)阮大鋮。阮大鋮心里明白這魏廣徴是魏忠賢的人,六部九卿、各寺院監(jiān)遍布魏忠賢的人,這東林黨人都是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和魏忠賢斗遲早是死路一條。想到這里,阮大鋮打定了主意,他向魏廣徴拱手道:
“魏兄一定要幫阮兄一把呀?!?p> 魏廣徴故作驚訝:“阮兄你這是為何,自家兄弟有話盡管直說?!?p> 阮大鋮遲疑了一下:“不知魏兄能否將阮某引薦于魏公公?”
魏廣徴心領(lǐng)神會,和阮大鋮對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