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蘭在送林如晤回房間的路上就察覺到了暴風雨前的氣息。果然，剛合上門，林如晤就發(fā)作了，她認為奧蘭偏離了計劃的重心。
奧蘭說道：“以前漫游者認為母星隕滅是因為地溫升高，如今我觀測到地溫升高是因為巨星移動，那巨星移動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你陷入邏輯的泥潭就沒辦法再解決問題了，沒有人能知道所有的為什么，未來人也一樣！”
“解決表因的努力都會是徒勞的。”
林如晤不想再跟他辯證了，她問：“你是不是早就跟沃爾夫?qū)④娺_成共識了？”
“漂流者熟悉高緯時空，我們和他們合作才有繼續(xù)接近真相的可能?！眾W蘭袒露道。
林如晤氣急敗壞：“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陰謀，我們執(zhí)行的第二次任務(wù)讓漂流者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然后他們就派人到陸地上襲擊我們，引我們上鉤，切斷了我們的線索管道，騙取了我們的信任，讓我們幫助他們進入風核！”
“他們沒有時空機器，根本無法穿越風帶到地表上去。”
“你竟天真地覺得改名換姓的舊部會對你和盤托出？”
“那你又是經(jīng)歷過什么，才會這么多疑？”在林如晤的影響下，奧蘭的反問句也變多了，“你回想一下襲擊我們那些人的風格，漂流者不具備那樣的能力！”
“他們可以豢養(yǎng)一支特殊的部隊，在這偌大的基地里?！?p> “容我善意地指出你推論中一個顯而易見的悖論，假設(shè)他們自行開發(fā)了時空技術(shù)，那在技術(shù)層面上已與我們基本對等，何須大費周章地引導利用我們？”
林如晤又想了想：“他們所圖的不一定是技術(shù)層面的?！?p> 奧蘭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隨后馬上否認道：“不可能，不論是漂流者、漫游者、還是探索者，除了我和...，我最好的伙伴，沒有人知道你的秘密?！?p> 林如晤在他提到‘伙伴’的時候咯噔了一下，但她很快被‘你的秘密’四個字困惑住了：我有什么秘密是他知道而我自己不知道的。
奧蘭的口吻變得異常平緩，又染上了冰冷：“你一直問我為什么對你特別，因為你就是特別的，非常非常，我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你的能力，所以在這個計劃里，你的編號是‘混沌’。”
林如晤睜大了眼睛。
“你是未來人與過去人的后裔?！?p> 林如晤的表情在說：what?
“我告訴過你，三百八十年前，我父親開發(fā)了穿梭時空的技術(shù)，所有方舟上的人們?yōu)橹序v，王德家族到達了空前的鼎盛，那是他一百歲的時候。八十多年后，我父親設(shè)立了一個項目，叫地球派遣計劃，明面上是派人去實地研究覆滅原因的，但還有一個隱而未宣的目的，就是研究來自未來的漫游者回到過去的地球上生存的可能性。當時只有一千年左右的跳躍范圍，從11世紀到地球毀滅前的時間軸上，他投放了大量爭相報名的觀察者?！?p> “漫游者在地球上不能停留超過兩年，就是那時得出來的結(jié)論？”
“沒錯，選擇長期駐留的觀察者全部死于非命，這也是后來的政客圍剿我父親的罪名。在那段時期，有些觀察者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后代?！?p> “那豈不是說明了漫游者生育率低下不是人體本身的問題？”林如晤一瞬間想起了布其亞跟她提過這事，但語畢又覺得尷尬。
“確實，我父親不再派遣觀察者前往地球，但他還是會定期去了解觀察者的后代，三千多個孩子不論男女無一不聰明活潑。他更加確信，只有地球才是人類應(yīng)該世代繁衍的居所?！?p> “那我有三千多個同類？”
“他們都滅絕了?！?p> 林如晤的表情不可控制地扭曲了起來。
“他們都是不合理的存在，他們的生命會隨著命運的迭代而被排除，或者說是淘汰，沒有一個人能活過25歲。不是天災(zāi)，就是人禍，還有的是因為疾病。我父親把其中一部分人接回漫游者也于事無補，甚至更加縮短了他們的壽命。那些在25歲前已生育了下一代的少數(shù)人，他們的孩子都活不過18歲，早早地從時間流上消逝，除了你。
林如晤愕然：“我出生那年，我父親25歲，他也死于那一年，那時他還在讀博。”
“受到此現(xiàn)象的啟示，我在年少時以部分人類歷史的進程為樣本，編寫了模擬命運軌跡的系統(tǒng)。我用系統(tǒng)仿真了上百萬次，發(fā)現(xiàn)每個人類生命的產(chǎn)生、每個歷史事件的發(fā)生都是必然的，那些干擾的人和事，都會在目標推進的過程中被過濾掉。即使我改變一些參數(shù)、變量，只要架構(gòu)不變，每次運行結(jié)果的誤差都在正常范圍內(nèi)。簡言之，即便投入數(shù)不清的人力、物力還有技術(shù)，未來也難以改變?！?p> 林如晤問：“你寫的系統(tǒng)，是不是就是計算‘路口’的那個？”
“那是后來我以阻止地球毀滅為目標，涵蓋所有相關(guān)活動以及可考人類歷史、地質(zhì)演變、星際關(guān)系，所做出的擴大版本，至今從未運行出過成功的結(jié)果，我在報錯的點上設(shè)置了‘路口’，系統(tǒng)仍在被新出現(xiàn)的信息續(xù)寫和改編中?！?p> “擬系統(tǒng)”遠比林如晤想象的要龐大，她一直清楚奧蘭是個天才，但她不知他是如此地天資超凡，她竟常常和這樣智力的人抬杠。
“可見我這唯一留下的‘不合理’或‘干擾’沒有發(fā)揮什么作用?！?p> “不，你讓我相信未來尚有可為，這就是你最合理的作用?！甭犐先ハ袷窃诒戆仔嫩E，他繼續(xù)說道，“其實，你成年后，我父親就派人提取過你的血樣和基因序列，與常人無異，他又觀測了你的18歲，檢索了你全部的時間線，直到晚年你也只是個弄孫、種花的普通人。所以，他就把你當作了一個特案，一個無法對普遍現(xiàn)象起指示作用的特案。他擱置了派遣計劃，同年，步入了婚姻?！?p> “可真亂，我都有孫子了，你父親還沒結(jié)婚?！?p> “我的敘述讓你造成了誤會，實際上，我們的年齡差不多?！钡凑r間軸算，奧蘭比林如晤小了一千多歲。
“然后他老了，二百十歲時，他注射了一直頗為不屑的藥劑，理想狀態(tài)下的效力能使人的年歲翻倍。他開始帶著我母親游玩享樂，閑暇時著書立作，終日如此，直到有了我的姐姐。他又幻想起能有一天讓他的女兒回到地球生活，可惜的是他的創(chuàng)造力并沒有像他的身體那樣得到恢復，派遣計劃僅僅是茍延殘喘。在他三百五十歲那年，他正式以家族的名義與洛洛家族締結(jié)聯(lián)盟，敦促他們開發(fā)新的生物技術(shù)。末了的一百二十余年里，他越來越沉迷延年益壽和增強機能，以至于在他人生的最后幾年，將延續(xù)了幾百年的項目交給了剛剛成年的我，而我的姐姐只關(guān)心政治?！?p> 聽他提及他的家人、他的家事，林如晤有一種想刨根問底的沖動，但又不好意思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