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哥哥一眼,問:“他窗前還是石榴花嗎?”
“是的?!辈狐c了點頭。
“哥,你不會是來考我的吧,這么簡單,你可以對出,嫂子也可以!”
“呀呀呀,我的妹妹!來考你?我何苦哩!我們都對不出才來求你的,快幫忙想想!”伯雍笑嘻嘻的。
雪梅略一思索,吩咐彩鳳拿紙筆來,鋪在桌上,筆走龍蛇,像個男孩子寫的,寫完對哥哥說:“你拿給他,看他服氣不服氣。”
伯雍拿在手里一看,輕輕念道:“是你榴樹已長高,莫怨妖嬈,且賞妖嬈?!辈挥膳陌附薪^:“妹妹,你的才華堪比男子,巾幗不讓須眉,后年跟哥哥一起考狀元去?!?p> “哥哥,我要能去考狀元就好了,武狀元文狀元咱都能考,下輩子我要做男子,算了,說啥都沒用??烊ソo他看,問他要不要把玉佩輸給你?!毖┟废仁切纳z憾,接著又面露喜色。
伯雍把墨跡吹干,將那張紙疊起來,揣在懷里,扭頭就走,邊走邊說:“妹妹放心,哥哥我不見兔子不撒鷹,贏他的玉佩,有十足的把握?!?p> 果然不大一會兒,伯雍大搖大擺走來,他一挑簾子進屋,從懷里掏出一個玉佩,對雪梅說:“妹妹,這玉給你,聚仁輸給我了!”
雪梅反倒別過頭去,怕別人看透她的心事似的,佯裝作不屑的樣子說:“我才不稀罕他的玉佩!”
“呦呦呦,妹妹,咱娘偏心,給你的寶貝物件多,你不稀罕。哥哥我可稀罕著呢,這是上好的藍田玉?!辈阂幻姘延衲迷谑种袑χ皯糇屑氂^摩,一面逗妹妹。
“咋又扯到咱娘偏心不偏心上,再多說,不許你進我這屋了?!毖┟饭室饩锲鹱?。
“大小姐,惹您不高興了,知罪了。你說我哪敢得罪你啊,我那筆筒能保住,還不全仰仗妹妹。放心,我不是過河拆橋的人,我知恩圖報。”伯雍故意朝妹妹作個揖,拉長聲音開玩笑。
“那你說,聚仁看了我的話說什么?他真就服輸?”
“是啊,聚仁看了你寫的那兩句,二話不說,立馬認輸?!?p> “不會吧,他那么心高氣傲?!?p> “他應該看出是你寫的,才那么利索地認輸。雖然我回去抄了一遍,不是你的筆跡。我看,你倆門當戶對,男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要不,我給你倆做個媒?”伯雍打哈哈。
“這是哥哥該說的話嗎?我去告訴咱娘?!毖┟诽鹗郑∧橈w紅,要打伯雍。
“別別別,妹妹,手下留情,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嘛!”伯雍把玉佩揣在懷里,哈哈笑著,跑出了屋。
“你這是忙著要把妹妹許配給誰?。俊笔黎ぜ业膫z孩子承仁和綠荷在伯家玩,他們的娘俏俏來喊孩子回家,正好路過,冷不丁聽到兄妹倆的玩笑。
“我不敢說,這不要打我嘛,你問她自己想嫁誰?!辈盒χ芰?。
“嫂子,你也來取笑我?!毖┟穼η吻握f。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jīng)地義。這哪是取笑?!鼻吻卫┟返氖?,上下端詳著,只見雪梅個子略高,頭發(fā)漆黑發(fā)亮,皮膚細膩雪白,鴨蛋臉,柳葉眉,丹杏眼,櫻桃嘴,眼睛里閃著絲絲靈氣。俏俏說:“要是綠荷長大能長成你這模樣,我也就知足了?!?p> 俏俏這一看一說,到把雪梅看羞了,她低著頭,不知說什么好。
俏俏從此以后,還真就為雪梅的婚事上了心。
這一上心,倒是改了喜歡打紙牌的毛病,今天來找立身太太說東家的公子不錯,人長得好,家里又有錢;明天又來說西家的少爺很好,有才學,年紀不大,就中了秀才,家里還富甲一方,真是要把立身家的門檻踏破。
聚仁從伯雍口中得知,俏俏嬸子在給雪梅說婆家,他嘴上不說什么,心里急的不得了。
他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趕緊跟母親說自己的心事,再晚,雪梅就名花有主了。
聚仁晚上緊張不安,無法入睡,他琢磨著如何向母親開口,又不知母親是否愿意,即使母親愿意,又不知雪梅是否愿意,他之前送雪梅的詩,一直沒收到回復。
聚仁為跟雪梅訂婚的事,打了一晚上的腹稿。第二天天剛一亮,他到父母房中請安,看父親世琦背著手出去了,他瞅準機會,想悄悄跟母親訴說心中之事,誰知他的母親先開了口:“我兒,你也不小了,該早點娶一房媳婦,成家立業(yè)?!?p> 聚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表妹與你年齡相仿,小時候樣子長得也不錯,知根知底,親上加親,我這就寫一封信去,向你的舅舅提親,你意下如何?”
“我,我……”聚仁有口難言。
葉秀敏以為兒子害羞,沒說什么。
用過早膳,聚仁還在猶猶豫豫,神情恍惚,忽聽到母親不徐不疾地說:“聚仁,給你舅舅的信就由你來代筆,到我房間來?!?p> 聚仁無法,只得到母親房間,一直默不作聲,看著丫鬟端上硯臺,鋪好信紙,他提起筆來,覺得再不跟母親提雪梅的事情,就沒機會了,他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讓丫鬟退下,坐到母親面前說,“娘,我想,我想……”聚仁仍說不出口。
“為娘看你有心事呢?”葉秀敏問。
“是的,娘。我想娶伯家的雪梅小姐為妻,又擔心拂了母親的意,且不知伯家是否愿意?!本廴室还赡X說出來,反倒覺得一陣暢快。
“我兒,此事我也想過,只是苦于跟伯家輩份不同,雖說你和雪梅年紀相仿,但論鄉(xiāng)親輩,你得叫她姑姑。若是你倆成了,你爹得改叫立身叔為立身哥,你的父親把這些看得尤重,他擔心別人以為他是想沾便宜。你既然提出來了,給你舅舅的信先不寫了,你回屋去吧,等你爹回來,我和他商量。”
聚仁心里翻江倒海一樣,回到屋中,坐臥不安。
直到午后,仆人傳聚仁到葉奶奶屋時,聚仁心里還打著小鼓。
當母親告訴他說,雖然他的父親因為輩份的原因表示不同意,但她已經(jīng)決定了,為了兒子滿意,這就找媒婆去說合,只要伯家同意了,他衣世琦不會有意見的。
聚仁跳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悠悠回到原位,他剛略舒了舒心,緊接著又緊張起來,他跟母親說,提親要趕快,俏俏嬸子正不斷給雪梅張羅婆家,我們家提晚了可是不行。
葉太太笑呵呵的:“瞧把你急的,恨不得馬上把雪梅娶回家才安心。有你俏俏嬸子說親,這不近水樓臺嘛!為娘這就去,保準不讓別人搶走雪梅?!?p> 聚仁不好意思地笑了。
再說雪梅,俏俏一個勁兒介紹婆家,她已經(jīng)托母親拒絕了一家又一家,可俏俏依舊熱情高漲。雪梅覺得應該想辦法讓聚仁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讓誰去送信呢,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到后來,她看聚仁家遲遲沒來提親,決定豁出去了,把那塊繡了梅花的手帕拿出來,她喊來彩鳳,讓她到街上去買個針頭線腦,瞅準機會把手帕交給聚仁的小廝玉煙,捎信給聚仁,讓他快提親。
彩鳳把手帕揣在懷里,答應一聲出去了。
雪梅在房里坐臥不安,等彩鳳回來報信。
她正等彩鳳呢,看到俏俏一扭一扭地進她母親屋去了,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婆子,也進去了,看樣子是媒婆。雪梅一看到俏俏,不由心生嫌棄。
過了一會兒,俏俏和那個像媒婆一樣的人,笑嘻嘻走了。
她的母親笑意盈盈過來了。
母親在床上坐下,雪梅這才知道,衣家來提親了,她如釋重負。還沒見彩鳳回來,不知是彩鳳把信送到了還是怎么回事,也不對啊,彩鳳才出門沒多久,恐怕現(xiàn)在還沒見到玉煙。
不管是怎么回事,反正衣家來提親了,她的笑在臉上蕩漾開去,掩也掩不住。
母親問她的意思,雪梅給了母親一個眼色,母親很快會意。雪梅又說,擔心父親不同意,因為差著輩份。
“你的爹爹你還不了解,最討厭俗世的束縛,最尊重兒女的想法。兒啊,放心吧,只要你愿意?!壁w太太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滿眼憐愛。
這時彩鳳剛好回來,她看到趙奶奶在屋里,不敢亂說,只皺了皺眉,悄悄給了小姐一個沒有送到的表情。
趙太太跟女兒閑聊幾聲,就回屋等立身去了。
第二天,趙太太就回復了俏俏。
俏俏跑著顛著到嫂子葉太太屋里,說:“大奶奶,報喜啦,報喜啦?!?p> 聚仁家得到雪梅家的明確回復,女方答應了提親,一天云彩都散了,聚仁高興地如中了狀元。
世琦則嘆著氣說,以后見了伯家,怎么改口啊,葉太太笑著搖搖頭。
衣、伯兩家辦了隆重的訂婚儀式,雙方交換了訂貼,兩家約定等結(jié)婚那年再過彩禮。
兩大家人熱熱鬧鬧坐在一起吃飯,說笑。
男方送給女方一對玉如意,一副金釵,一對玉手鐲,一對玉佩,六身綢緞衣服,還有些金銀小玩意。女方回禮給男方家六床綢緞被面,兩套瓷器。
趁著亂,聚仁找機會跟著伯雍溜到雪梅屋里,伯雍借故出去了。
聚仁見雪梅屋內(nèi)擺設整齊,靠北墻是榆木朱金漆架子床,浮雕花草紋樣,透雕精美,朱金描繪。床頭東邊靠墻是雕花亮閣柜,亮閣欄桿透雕浮云紋,牙板上浮雕卷草紋。門面鑲嵌景泰藍裝飾片,華麗異常。床另一頭西墻邊,對門擺著一張楊木束腰展腿式半桌,束腰剜削成荷葉邊一波一折形狀,看面牙條刻云朵映帶。桌上一個折疊式鏡臺,擺著一面牡丹紋銅鏡。
床對面,臨窗擺一張楊木拐子紋卷書琴桌,桌上一張瑤琴。桌旁墻角處,是一個黑漆描金書柜式多寶格,上格架邊緣鏤雕纏枝紋,內(nèi)壁板為描金山水畫,中間雙抽屜,面附景泰藍如意形拉環(huán),下為雙門雙柜,雙門淺雕牡丹花枝,門下壺門牙角淺雕纏枝花紋。寶格上一左一右各一個豆青天球瓷瓶,正中擺一個淡描青花盤,還有些其他精美小物件,聚仁來不及細看。
這時,彩鳳搬過來一把西番草紋圓杌凳,讓聚仁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將一個五彩竹雀詩句茶壺放到半桌上,就知趣的退下去了。
雪梅和聚仁倆人平時都有千言萬語要對對方說,此時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聚仁拉住雪梅的手:“以后我們就是名正言順的一家人了,再也不叫你姑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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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韋佩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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