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開始了,衣傳廣坐在上首,立身陪坐八仙桌另一旁,院子里擺得滿滿的,只有兄弟四人帶著各自的貼身小廝和牢靠家仆,分別站在下首。其他無關(guān)人等,一概不準(zhǔn)入內(nèi)。
牧童手拿清單,站在八仙桌前,朝著眾人喊一聲:“楊木月門架子床,五張,老爺一張,四位爺,一家兩張?!?p> 四兄弟家的小廝們,仆人們,趕緊各找兩張床,貼上自家主子的名字。
牧童又喊:“柞木鉤子繩紋檔花結(jié)條桌,一家一張。裹腿羅鍋棖畫桌和配套四出頭官帽椅,一家一套……”
等底下人忙亂完了,牧童在分過的東西后,做個記號,又喊:“榆木朱漆大圓角柜,一家兩個,榆木直欞架格,一家兩個?!?p> 直分到紅日偏西,還有好些沒有分完,第二天一早,又繼續(xù)分珠寶首飾,什么翡翠佛手鑲件啊,翡翠雕獸獸蝴蝶紋帶鉤啊,翠浮雕扁豆墜啊,不一而足,真是讓人開了眼。
牧童心里也不由一動,心想,聚福堂開張沒幾年,賺下的財富真不少,也可能是老爺做官時攢下的家底,有道是,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啊。
牧童動什么心思,我們暫且不說,只說分家的事。
直到第二天后半晌,所有東西,全部分清,四兄弟安排人裝箱打包,抬到自己的宅子里。
世瑜有兩房太太,剩下的不能平均的一些小物件,給了世瑜。
衣傳廣長吁一口氣,留立身吃晚飯,讓牧童也上桌,對眾人表示感謝。
席間,衣傳廣說,希望各位守口如瓶,衣家的老底兒,全在這里了。
眾人表示,絕不外傳。
兄弟幾個分家搬家安頓停當(dāng),共花了十多天功夫,衣傳廣主持,世琦世珍幫襯著,還多虧牧童能干,以及青子的媳婦汪氏,汪氏是個好手,把一切都張羅得井井有條,劉太太見汪氏能干,讓汪氏從此以后,不僅做酒槽坊的背后管家,還幫著自己管賬。
世瑜家多分了些財產(chǎn),這又讓衛(wèi)長青嘀咕了很久。
珍二奶奶也不滿,向世珍抱怨老爺太太偏心,又笑話衛(wèi)長青小氣,總怕吃虧,一粒芝麻都要掰四份兒,結(jié)果還不是讓三爺家沾了光。
葉秀敏自從聚仁失蹤后,就看淡了財物,所以,分了多少東西,她并不上心,一切讓二兒子繼仁張羅。她只愿上蒼能讓她的兒子聚仁,還活在人世,最好是,能平安回到她的身邊。
俏俏也不滿意,自此之后,要跟世瑜的小妾姜百花同住一個院子,天天一出門就要碰到,在她心里,姜百花就像一只飯碗里的蒼蠅,一看到就膈應(yīng)。
俏俏住正房,姜百花住東廂房兩間,世瑜天天陪著住東廂房,這讓俏俏更是怒火中燒,看誰都不順眼,喊了女兒綠荷,要是答應(yīng)了,半天沒過來,就要挨一頓臭罵。
惹得兒子、女兒都不愿意接近她。后來,倆人為了躲清靜,都跟著奶奶劉太太去住。
劉太太快六十了,漸覺體力不支,腦子也沒年輕時好使了,經(jīng)常忘東忘西,想著把手里管事的大權(quán),交到兒媳婦手里。
她首先想的是葉秀敏,然而自從聚仁失蹤后,葉秀敏對一切都失去興趣,整天愁眉不展,不知肯不肯接手。
順便說一句,衣家的老大、老二兩家媳婦,都是京城人,葉大奶奶娘家,是世代做官人家,她有個哥哥叫葉秀峰,現(xiàn)在京城為官。
珍二奶奶娘家,是經(jīng)商的,父親是米行掌柜,家里有兄弟五個,都跟著父親經(jīng)商。家里只有她一個女兒,珍二奶奶自小聰明伶俐,識文斷字,長相漂亮,只是不如葉大奶奶寬厚。
珍二奶奶看出了婆婆劉太太的心思,她很想將管事權(quán)捏在手里,但又還有葉大奶奶擋在前頭,她靈機(jī)一動,到葉大奶奶家去串門,好探探口風(fēng)。
一進(jìn)門,院落里很安靜,執(zhí)事的丫鬟告訴她,大奶奶在花廳泡茶呢。
珍二奶奶邁步到花廳,只見周圍花團(tuán)錦簇,葉秀敏坐在一張楊木茶幾前,雙手執(zhí)壺,正往茶船里倒水呢。
貼身丫鬟翠柳,站在一旁。
“呦,我的大奶奶,好雅興!”珍二奶奶拍著手。
葉秀敏抬起頭來,笑笑,指著旁邊的圓杌凳讓她坐,說:“什么風(fēng)把二奶奶吹來了。泡茶占功夫,我就沒心思瞎想,打發(fā)無聊而已,可談不上雅興?!?p> 珍二奶奶撩起衣服下擺,輕輕坐在凳子上,問:“大奶奶泡的什么茶?”
“烏龍茶,還是前一陣兒,你們世珍拿給世琦的,世琦說是從福建來的,喝了不會變胖。你等著,這就給你品。”葉秀敏抬起臉來,眼里帶著疲憊的笑。
“遠(yuǎn)道來的,更得嘗嘗,品一下大奶奶的手藝?!闭涠棠虛P(yáng)著清秀的小臉。珍二奶奶比葉秀敏小九歲,長相清麗,皮膚白皙,遺傳了她那生于江南的母親,剛剛?cè)鲱^的她,個子小巧,風(fēng)姿綽約,活潑開朗,腦子靈光。此時的珍二奶奶,穿一身荷葉纏枝紋鍛繡長袍,雙手托腮,注視著葉秀敏的一舉一動,心里在想著如何打探出,葉大奶奶關(guān)于管理內(nèi)務(wù)的真正想法。
葉秀敏是典型的京城人,禮貌、和善,平時不肯多說一句話,她將壺里的水全部倒出,燙完茶壺,開始置茶。
翠柳遞上一個裝了茶葉的漏斗,葉秀敏將其放于壺口,用茶匙撥茶入壺。翠柳又遞上一壺?zé)_的水,葉秀敏把開水注入茶壺中,直至滿溢,然后右手執(zhí)茶壺,逆時針方向,沿茶船轉(zhuǎn)圈磨壺,最后把茶水倒入杯中,七分滿。
葉秀敏放下茶壺,坐定。
丫鬟翠柳取了一杯茶,遞給珍二奶奶。
珍二奶奶嘗了一口,道聲:“好茶!大嫂,好手藝!”
葉秀敏笑:“妹妹過獎了?!?p> “大奶奶,我知道你的苦,若是忙起來,掌管府上內(nèi)務(wù),沒準(zhǔn)兒還能解憂。”珍二奶奶順勢說。
“我何嘗不是這樣勸大奶奶的,可大奶奶說,老太太沒說過這樣的話,不準(zhǔn)提此事?!贝淞釉挼馈?p> 葉秀敏扭頭瞪了翠柳一眼。
翠柳嚇得不敢吭聲了。
“早晚的事兒,大奶奶做事過于謹(jǐn)慎了。說句關(guān)起門來的實(shí)在話,老太太要是不管事了,管事的就必定是大奶奶,無論是按排行,還是論能干,都非大奶奶莫屬?!闭涠棠谭畔虏璞f。
“二奶奶過獎了?;盍怂氖嗄辏憧次易詡€兒家里的事都管不好,更別提管整個衣宅?!?p> “大爺能掌管酒槽坊,還不是大奶奶把家里管得好。要是俏俏,小癮奶奶那樣的人,也只能有瑜三爺那樣的浪蕩丈夫?!闭涠棠贪H了一下俏俏。
“話不能這樣說,一切看老太太的安排,無論怎樣安排,我都贊成?!比~秀敏說。
珍二奶奶聽了葉秀敏這句話,心里一驚。
她隨即岔開話題,說起分家的事,說十個手指頭,長得不一般齊,老太太偏心,珠寶首飾不能均分的,都多給了世瑜,按說世瑛最小,要疼也得最疼老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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