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來得太早,雙溪鎮(zhèn)文具書店還沒有開門。
他到集貿(mào)市場轉(zhuǎn)了一圈,再次回到文具書店時,老板娘正好拉上卷閘門。
“喲,來得早啊,”老板娘笑道,“在外面凍著了吧?快進來。”
“我?guī)湍汩_攤吧,這幾張桌子,是要搬出去的吧?”張揚眼光伶俐,看到店子中間擺著的幾張貨桌,便問道。
“不用,你忙自己的就好?!崩习迥镄χ卮穑白蛱煜挛?,我老公從省里進貨回來,我跟他說了你的事,又看了你寫的字,很是驚奇呢,他說,等下要找你聊聊天?!?p> “好啊?!睆垞P說著,主動幫忙,把幾個貨桌子搬出店,憑著記憶,擺放在店門外。
張揚支好攤,又在她家買了十幾張紙和一瓶墨汁。
現(xiàn)在時間還早,張揚也不閑著,把紙裁好,先想了十幾個寓意和文字俱佳的對聯(lián),鋪毫潑墨寫起來。
元旦節(jié)放假,來街上購物的學(xué)生很多,上午九點過后,人流漸漸多起來。
文具店老板姓宋,街上人都叫他老宋,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他起床后,來到張揚攤前。
張揚一開始寫字,就不斷有人前來圍觀。
鎮(zhèn)上很多閑人,也愛附庸風(fēng)雅,背著雙手,圍在攤前,評頭論足。
張揚由得他們觀看,看的人越多,前來湊熱鬧的人才多,人多了,生意自然就好了。
他寫的十幾幅對聯(lián),很快就銷售一空。
寫對聯(lián)賣,是個短期活計,也就是過年前能賣一陣子,平時沒什么生意的。
廣大人民群眾,還是以物質(zhì)生活為主,對文化藝術(shù)的追求,只能當(dāng)調(diào)味劑。
張揚在寫字的同時,也在思考下一步的賺錢計劃。
最主要的,還是沒有本錢,空手套白狼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會的。
賺一億的小目標,遙不可及,他還是個學(xué)生,主要任務(wù)是讀書,最實際的想法,是開個小店,做一些自己感興趣的生意,請個信得過的人照看,自己只要收錢就好。
剛才在鎮(zhèn)上逛的時候,張揚大致看了一下,鎮(zhèn)上的消費能力有限,店鋪多以便宜服裝、日用百貨為主,做這些生意,既辛苦又費時費力,收入有限,主要不合張揚的理想和追求。
人要活下去,錢和夢想,都是離不開的。
窮得只剩下錢,富得只剩下思想,都是病態(tài)。
張揚骨子里,是個懷有遠大抱負的青年,對生活品質(zhì),有著獨得的見解和追求。
老婆要娶自己愛的,工作要做自己喜歡的。
“小伙子,你會畫畫嗎?”老宋問道。
“畫畫?”張揚還真沒畫過,不過,博物館里面,書畫方面的收藏特別多,歷朝歷代,名家真跡,應(yīng)有盡有,能不能像書法一樣,進行臨摹呢?
博物館的功能里面,有仿制一項,但還沒有向張揚開放。
不過,臨摹和仿制是兩個概念。
一件真品擺在你面前,你能把它復(fù)制出來,讓專家都看不出真假,那是仿制。很多文物出土后,為了更好的保存,會請高手仿制,平時的展覽活動,只用仿品代替,真品束之高閣,珍而藏之。
臨摹的話,就沒那么多講究,只取其大概,形似或者神似即可。
國畫紛繁復(fù)雜,門派種類眾多,用彩和用色,也各具特色,沒有一定的根基,你想臨摹也難。
老宋笑道:“我有個老表,在省城開字畫古玩店,托我收些畫作,放他店里賣,你要是畫得好,我可以放到他店里去幫你賣錢?!?p> 張揚略一沉吟,也沒有拒絕,答道:“這個,以后再說吧。我又不是什么名家,省城誰會買我的書畫作品?”
老宋道:“名家的畫作,也不會放到小店里來賣,那都是供不應(yīng)求,一畫難求。普通百姓也有文雅的追求,只能買些普通的,當(dāng)裝飾畫。”
苗苗跑了過來,幫著張揚扯紙頭,晾對聯(lián)。
老宋看了一會,說道:“你這字,有很多種風(fēng)格啊!”
張揚心想,不愧是內(nèi)行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因為他的作品,大都是臨摹創(chuàng)作,每個書家的風(fēng)格迥異,他臨摹出來的作品,也就有很多種風(fēng)格了。
“宋叔,我還年輕呢,還沒有形成自己的獨特風(fēng)格。”張揚笑著答道。
“嗯,是啊,少壯功夫老始成,沒有幾十年的苦練,很難形成自己的風(fēng)格?!崩纤吸c了點頭。
“張揚哥哥,你那個女朋友呢?今天怎么沒來看你?”苗苗忽然仰著頭,嘻嘻笑道。
“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在縣城家里,不會天天往這邊跑的?!睆垞P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捏捏她粉嫩的臉蛋。
“是嗎?那她是誰?。俊泵缑鐡P起頭,兩條小辮子甩啊甩的,煞是可愛,伸出手,朝前面一指。
張揚愕然抬頭,看到從畫中走下來的白芷。
白芷雙手插在棉襖口袋里,亭亭玉立,站在不遠處,看著他這邊。
“你幾時來的?”張揚擱筆相問。
“來了一會兒了。見你認真寫字,便不曾打擾你。”白芷走過來,站在他身邊,“有什么可以幫忙的嗎?”
“我這清閑得很,你又去舅舅家啊?”
“不啊,專程來看看你,不可以嗎?”
“歡迎,你這般明眸如畫,當(dāng)我的售貨員,我會日進斗金?!?p> “為什么是售貨員?不能是其它的嗎?”
“其它的?”張揚一時沒有轉(zhuǎn)過彎來。
苗苗在旁邊拍著手道:“老板娘啊!張揚哥哥真笨!”
張揚愕然,看向白芷。
白芷星眸微轉(zhuǎn):“你還沒小妹妹懂事,撲哧,開玩笑呢。你快寫字啊,我?guī)湍闶斟X!”
她家里是做生意的,從小耳濡目染,張口就來:“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大叔大嬸,快來看,快來買,名家書法,又便宜又好看,只賣兩塊錢一幅啦!”
張揚哈哈一笑,提筆醮墨。
有個美女幫忙吆喝,張揚今天的生意特別好。
中午收攤時分,白芷數(shù)了數(shù),賣了一百九十八塊錢。
“喲,生意不錯嘛。嗯,你給我寫一幅對聯(lián)吧,要是寫得好,我就買下來,正好給你湊個整數(shù)?!卑总瓢岩化B錢放在手里,沒有遞給張揚。
張揚想了想,提筆寫了一聯(lián):
“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p> 白芷看了,含情凝睇,輕聲道:“不好?!?p> 張揚笑道:“這首對聯(lián)里,含了四味中藥,相思子、薏苡、白芷、紫蘇。不好的話,那我另寫一幅?”
“算了,看你寫得這么辛苦,我買了吧!”白芷掏出兩塊錢,湊在他的收入里,一同遞給張揚,“你也是日入兩百的大老板了,以后在學(xué)校,可以買肉菜吃了?!?p> 張揚笑道:“給我干嘛?老板娘不是管錢的嗎?”
“你!就愛欺負我,”白芷輕咬嘴唇,“不理你了。”
她把錢塞在張揚手里,轉(zhuǎn)身就要走。
張揚喊道:“等等,我請你吃好吃的!”
白芷回首道:“好啊?!?p> 張揚把攤收了,留下五元錢當(dāng)攤租,老板娘硬是不要,他便到隔壁玩具店,買了一個玩具,送給苗苗。
白芷等他忙完,兩個人一前一后,往老街走去。
“手套,戴上。”白芷指了指他的手,“你看,都凍通紅了?!?p> 張揚搓了搓手,拿出手套戴上。
來到老橋上,白芷立在橋頭,望著清清的河水,兩岸是老鎮(zhèn)的舊房子,遠處是鎮(zhèn)鄉(xiāng)交界處的農(nóng)田,再遠處,是隱隱青山。
張揚看得一呆,雙眼攝下這迷人的風(fēng)景,產(chǎn)生一種想畫下來的渴望。
老街上有家國營的食堂,是鎮(zhèn)醫(yī)院的附屬食堂,對外開放。
兩人進去,找了個臨街的座位。
店里沒有菜單,服務(wù)員也不會主動問你點菜。
一切都是這么的慢,這么的慵懶。
張揚卻無比享受這樣的生活節(jié)奏。
白芷點了兩個肉菜,一個藕片湯。
吃飯的時候,白芷只吃了一點藕片,喝了一點湯,活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你不吃肉???”張揚一邊扒飯,一邊問她。
“我給你點的,你多吃點。吃不完,不許走?!卑总仆肜飱A肉片。
她點這么多的肉菜,只不過是想給他加餐。
吃完飯,兩人到街上散步。
白芷雙手插在衣兜里,邁著碎步,慢慢的走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
雙溪鎮(zhèn)有上千年歷史,老街的很多建筑,腳下的街道,都是明清時留下來的,古香古色,與白芷這樣的美人相配,相得益彰。
“寒假,我要去省城?!卑总坪舫龅臍庀?,在張揚面前凝結(jié)成水霧。
他一吸氣,就把她的氣息吸進了肺里。
“嗯,你爸媽在省城做生意,你當(dāng)然要過去陪他們了?!睆垞P道。
“你也去吧?”
“我去做什么?也沒個熟人?!?p> “你可以去省城賣字啊,我們不是你的熟人嗎?你可以住我爸那?!?p> “省城人眼界高,看不上我的字?!睆垞P忽然心念一動,說道,“你爸是在古玩街開店吧?”
“是啊。你要是想打暑假工的話,可以去我爸的店里,我和你一起打工吧!”白芷說這話的時候,明眸如星望著他。
張揚心想,讓我給你爸打工,當(dāng)然不可以了,工字不出頭,我做點什么事,也比打工要強啊。
“還有半個月就要放假了,或許我會去省城一趟吧!”張揚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說道,“到時,我去看你?!?p> “小鎮(zhèn)真美,青石板路,走起來有雨巷的感覺?!卑总频皖^看著路,神往的道,“穿上一套民國的衣服,撐一把油紙傘,在這里拍照,肯定很有意境。鎮(zhèn)上有影樓,下次我買了服裝,請個攝影師來拍幾張,好不好?”
“請攝影師拍,拍的不好?!睆垞P笑著搖了搖頭。